他说得很笃定,安静不信都难,带着葡萄回去后就取出厨房秤,最后称出那颗葡萄净重20.2克,不觉惊呆。
但她觉得这可能是误打误撞,于是第二次去摘葡萄时又挑了颗问程风,这次的葡萄比上次那颗小点,至少不会是整数,程风依旧是随手掂了掂,给出16.5克的精确数字……后来,安静的确称出16.8克的结局,误差依旧小得可怕。
安静陆续试了几次,每次程风猜的重量都和葡萄的实际重量相差无几,她便想程风可能不是常人,后来,只要她有机会,她就会拿着些蔬菜水果问问程风,从未见他有过失误。
尽管如此,她还是习惯性地想问,所以现在会问他螃蟹的重量。
此举正中程风下怀——更准确地说,是程风一早就猜到她会问,他没有迟疑地给出答案,安静这才带着螃蟹回屋。
程风望着她背影,等她关门才笑着转过身,提起车上另外三只螃蟹。
还好他早有准备,来之前就称过那两只。
程风怎么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重新拾起这样的精细活儿,他那天只是为了把到手的葡萄还给她,随口估了重量,没想到第二天她惊喜告诉他只差了0.2克,他那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隐隐有了些预感,于是特地去超市买了串葡萄——
试想他自己的花园里就有不少葡萄,却沦落到去超市买,也是很蠢的。
他买来葡萄不是为了吃,而是试着去掂量每一粒葡萄的重量,反反复复,这样精细的工作对他而言是极简单的,但其它的工作从来没有称葡萄这么有趣。
在他练手练得差不多时,葡萄也被他磨光亮了,没办法,不想吃就是不想吃,但又不能浪费,毕竟不是他自己种的想喂鸟就喂鸟,因此,他最后将一堆散葡萄送去敬桐的住所。
敬桐无愧于他敬家人的身份,果然也不爱吃葡萄,但他一向勤俭节约不会浪费食物,只得收下慢慢吃……
安静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的惊叹都是程风背后苦练出来的,或者偷偷量出来的,等她又一次惊叹完螃蟹的事,这才回到二楼。
夕阳濒临落下,橙子味的天空将屋子映照成同样的颜色,安静想起来脸上还有污迹,进卫生间清洗,而后才发现污痕是在她左半边脸上。
绿油油的一块,像怪兽。
可她刚才明明捂的是右脸,程风居然都不提醒提醒她。
安静对着镜子撇嘴,想不明白程风为什么不提醒她,总不能是为了看她出丑吧?
***
小夕一天比一天来得早,到八月最后一天时,她很高兴地和小落说,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可以睡够12小时了。
小落替她开心,在小夕落山后还久久地望着深色的天际,只有小蓝乖乖巧巧,在日落后就闭眼大睡。
安静从浴室出来时发现已经天黑,打开阁楼里的灯,再从墙边的组合架上取下只奶牛木偶——正是当初订鲜奶时牛头人给她的凭证。
她的牛奶早在前些日子就到期停送了,她索性拖到九月,打算在九月的第一天去续订,并且以后都一年一年地订。
她将奶牛木偶摆到显眼位置,第二天一早带它下楼,浇过花园就直奔对岸的鲜奶店去。
九月的第一个早晨吹着小风,天空一碧如洗,安静难得抛弃了自行车选择步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行车和牛奶屋之间存在着某种孽缘。
安静边走边祈祷待会儿在店里的不是那个年轻人,尽管她觉得对方可能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但她每每想起都会觉得丢人。
她那会儿太笨了,连问话都很蠢。
因此,安静走到门帘前又紧张地深呼吸两下,将心提到最高的位置牵开门帘——
“是您?”
安静十分惊讶地问。
柜台里的确坐着个年轻人,但绝不是之前那个牛头人,因为体形特征不像,并且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水族店老板。
所以他真的就是每天早上送牛奶的人吗?
水族店老板冲她点了点头,回应她的惊讶:“帮我爷爷看店。”
安静点点头,上前将那只奶牛木偶给他:“我是来续订的,抱歉晚了段时间。”
“没关系,”男人边说边打开身旁的保险箱,从底层取出几份订单,最后抽出份半年前的失效订单看了看,问,“木棉街922号安静,半年份400毫升的牛奶订单,对吗?”
“嗯!”
“请问要怎么续?”
“一年份400毫升就好。”
男人取出张新的单子,几笔填好后签了个名,交给她:“确认后请签个名。”
安静看了眼他签的名字——牛楚,然后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上次的牛头人就没在这上面签名。
她签完字,问道:“我可以看看上次的单子吗?”
牛楚随手抽出废单放到她面前,安静转正方向,记忆中只有她一个人签名的订单不知在什么时候拥有了第二个人的签名……
而第二个名字,赫然就是“程风”。
第60章 小黄帽 偷偷生气。
Chapter60. 小黄帽
所以, 那个手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的“奶牛头”就是程风,出现在傻瓜镇任何地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程风……
安静有些郁闷地从奶牛小屋里出来,此时的她不再觉得难堪, 因为她知道对方是程风, 而程风是不会笑话她的, 无论她有多好笑、多不会说话他都不会笑话她——因为那时候的他还笃信自己是褒姒。
但是她又止不住地去假设当时的情景,如果她不是安静,而是个初来傻瓜镇的老太太,那天问他同样的话时他一定会很乐意地告诉她怎样才可以拥有一辆自行车,并且会主动提出帮她, 因为他是傻瓜镇最可靠的人。
这样的假设百分之九十九合乎情理, 可是对她就不适用, 这说明她那会儿可能的确被程风讨厌了, 除此外她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安静丧气走到对岸, 停在桥头,想了很久后选择直行——
她最近都不要从程风门前路过了。
桥头正对着的街口是出木棉街后的第三个街口,也就是传说中的苹果街,苹果街街口是两座大大的平屋院落,走过它们就能见到人工河道旁种着的几棵苹果树,不像菜园农舍旁的苹果树, 这里的果树矮得多,果龄看起来都不大, 抑或是品种所致。
九月里苹果树已经结果, 树上被人套满红色育果袋, 看不出苹果实际红到什么程度,只看得出果子结得很繁密,而在苹果树后的小桥边, 一艘小木船泊在那儿,若隐若现。
如果是从前,安静势必会凑上前看看新鲜,不过今天么……
她极轻极轻地叹了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过了小桥,右手边是两栋外形对称的小楼,就像木棉街的奶酪小楼和葡萄小楼对称那样,不过它们一座是橘子色,一座是奶白色。
奶白色小楼的花园里有些游乐设施,安静原本没注意那里,不想院子里突然有狗叫了声,她被吓得转头看去,发现是只雪白雪白的萨摩耶在花园里爬彩虹爬梯,并且在爬上最高层后朝着外面高兴吼了声。
真可爱啊狗狗。
安静面无表情地收回眼,垂头走到橘色小楼前,这时又听到声奇怪的叫声,扭头看去,一只胖乎乎的宠物鹅正脚踩两只花盆冲着隔壁的萨摩耶叫,一狗一鹅有来有往。
“……”
这就是公车小鹅的原型吗?
安静想到这里,依旧是兴致缺缺,心想还是等心情好些再来这里看看。
继续往前走,又听见一阵人声,安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老人沿着林荫道走来,两人都花白了头发,但争执起来还是中气十足。
“你不让我举报我就不举报,凭什么,你就说你扰民了没?”老太太边说边摇了摇手里的信封,扇扇子似的,给自己消气。
安静听清这话,心底咯噔一下,当即蹲下身假装系鞋带。
这时老太太身旁走着的那位老先生也开了口,理直气壮:“我又不知道昨晚没关电视,睡了,天还没黑就睡了,晚上的事跟我无关。”
“……”
老太太怄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往前走,老先生追在后面,两人都走过苹果街街口安静才抬起头,而后默默跟上。
“咱都邻居这么多年了,您再举报我我多没面子,老敬肯定要笑话我。”
“你的面子我能吃吗?昨晚都被你那破电视吵死了。”
“嗐,我那不是耳背吗,声音不大点怎么看?”还是理直气壮。
“别说了,我头还疼着,待会儿回去还要吃药。”
“好吧,我的面子是不能吃,可我做的东西能吃啊,反正你交了举报信也是这么个结果,就不给老敬看了吧。”
“不行,你说说都几次了,哪次长记性了?”
两人反反复复说了一路,从头至尾都各执一词,一个不听一个的,安静在他们拐进木棉街后停下脚步,坐到长椅上发呆。
过了会儿两个老人又回来,这回沉默得不像刚才那两人,都各走各的,路过安静时只是齐刷刷看了眼,然后就无声走开。
安静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更加抑郁——老太太都被气得同手同脚了,程风一定讨厌过她。
她毫无逻辑地想着,越想越气闷,回到花园后看也不看葡萄小院就回屋,一直到吃过晚餐才载着种子去菜地。
思来想去,她的仪式感都不允许她延迟开学,14号地必须在秋季开学日这天开学,尽管秋学期的新生班只有三个——1407号地的土豆实验班,1408号地的甜豌豆小班与茼蒿小班。
翻地、播种、浇水,就在安静劳作的过程中,夕阳也慢慢降落,直到天幕变黑她才收工回家。
夜的秋比白昼的秋来得要早,这一点仅凭日落之后的风就可以感知出来,白日里的风还保留着夏日的温度,个别时候甚至胜过夏天,但夜晚的风从一开始就会带上秋的凉意。
安静吹着凉风,途径三角梅小院时发现前方也有人骑车过来,夜色里她只能模模糊糊辨出那是程风的轮廓,大概也是忙到现在才回来。
她想着,脚下加速,很快骑回花园外,然后快步流星穿过花园。
关门的瞬间程风刚好骑来她的花园旁,往空荡的花园里看了眼,奇怪地挑了挑眉。
动作好快,没看见他吗?
想着手上又拨了下车铃,确定铃声很响后更觉奇怪,不过到底肚子饿没多想,只是觉得今天有点无趣,居然一整天只见到她一眼。
程风回屋后做了碗面吃,洗澡时便开始想明天和她做些什么的事。
听说她要在秋天种些土豆,那就帮她翻地吧,种完之后再邀请她去超市,他需要更新下他的饮料箱。
他计划得很好,第二天也和往常一样起了个早,浇过花园就坐去葡萄架下等人,可是今天他怎么等也等不到人出来,当他第三次看向腕表时,不禁蹙起眉头。
难道她生病了?
他思索之下给安静拨了个电话,可电话那头并没有反应,直到这时他才紧张起来,去按安静的门铃,然而按门铃也没人回应。
难道她走去了菜园?
程风这么猜测着,很快骑上车,去菜园遛了圈。
安静也不在菜地里,但她的土豆显然已经种下,并且已经浇过水离开。
程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回到公路边上下意识往对岸看了眼,最后发现个戴着姜黄色帽子的人走在河道边,当即朝二人地旁边的平桥骑去。
一种莫名的情绪跟着涌现出,他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也许是个和无奈词义相近的词,但又比无奈多点埋怨。
怎么都不等等他呢?
她的良心不会痛吗。
程风拿出他原来的骑车速度,他已经很久没骑这么快了,车轮辐条近乎转成透明,整辆车极速穿过下游的平桥,最后平稳停在对面的渔具店前——
小黄帽“消失”的地方。
小黄帽今早早起原本只是因为不想和程风正面撞上,所以很快浇完菜地,并且朝这岸来,目的是不在回去途中撞见程风,但当她走来渔具店外时就萌生了新的想法。
她学钓鱼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都到了初秋,似乎可以买钓竿试试看了。
于是她拐进渔具店里。
渔具店的门很宽,安静进去前探头看了看,里面只有位女士在,正埋头织着毛衣,看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一只白猫趴在她的毛线篮子旁,见有人进来,喵呜声。
主人这才停下织毛衣的动作,抬头望向门边。
安静对上那双稍显无神的眼,微微失神,然后就听那位女士问:“是有人来吗?”
安静立刻意识到对方是个失明的人,“嗯”了声,那位女士也露出微笑,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杀鱼还是买渔具?”
原来渔具店还可以帮人杀鱼吗?
安静晃过这个念头,而后回答:“我想买钓竿和鱼饵。”
“柜台上有说明书,你可以先看看。”那位女士指了指旁边的柜台说,安静应声上前。
店里的说明书的确是本书,厚厚的,像相册,封面和店铺外墙一模一样,都是湖蓝色,上面也画着些彩色的鱼,她还没翻开它脑袋里就有灵光闪过——
她也可以做本册子,给她的玩偶们。
灵感总是很突然,安静决定好这件事,然后才一页一页地翻起来,说明书分了几章,最前面就是店里的钓竿目录,就像饮品店的饮品单,上面也有“店主力荐”的存在,翻开内页就是钓竿数据和功能的详细介绍,以及具体价格。
安静静静翻阅着,过了会儿边上的白猫又喵两声,紧跟着静谧的店铺里响起同样的问话声:“是有人来吗?”
安静扭头看去,一瞬间,手僵住,然后做出最愚蠢的反应——又把头扭回来,假装无事发生。
程风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不对劲的,因为她实在太明显了,怎么会有人躲人躲得这么明显?
可是她躲他做什么?
他应该没有冒犯到她吧?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