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见金色的阳光在远方召唤它,听说善良的生灵死之前都会看见这样的光。
“诶呀——”
“抱歉。”
宏伟临死前听见主人的惊呼声和男人的道歉,然后就在天旋地转中升了天,它躺在宽大的温床上,睁眼就是那金色的光芒,朦胧中,宏伟看见了它的主人,她逆着光,一脸担忧地看着它,还没等它多看一眼,温床就托着它离开主人,最后将它送入水中。
这就是天堂的鱼池吗?好小,好眼熟。
“你没事吧宏伟?”
四道关切的声音齐齐传来,宏伟惊诧甩尾,在水底转了半圈,看见红领巾和小金它们都在,当即呆在荷叶下不动。
原来它没死吗?
宏伟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立刻冲去红领巾旁边,安静看它动作灵活,蹲在池边松了口气,这才扭头看向程风。
“……”
“……”
两人相对无言,程风手里还举着那支毛衣针鱼竿,似乎无处安放,许久才咳嗽声和她解释:“习惯性动作,对不起。”
虽然说很久都没钓过鱼了,但条件反射的事又怎么会忘,钓到鱼自然就要拉鱼起来,只不过他确实没想到没有钩子的毛线针也能钓到鱼。
一定是鱼有点傻……
安静听了他的道歉,重新坐回马扎上,又将脚边的饲料罐递给他,用行动表明她并不介意他差点害死宏伟这件事——老实说,不仅不介意,回过神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好像格外紧张,手忙脚乱将宏伟抓到手心里,送回水底后也紧张兮兮盯着它,生怕它出什么意外。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慌乱的程风,原来他做错事也会慌神。
程风见她似乎没有生气,同样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老老实实系好一粒饲料,最后再将毛衣针钓竿递回她面前,无声示意她。
安静歪头:“不是你练习么?”
“想看你示范下。”
借口十分合理。
安静想了想,放心接过——有他在前,想比他傻还是需要点难度吧?
她抿嘴偷笑下,将鱼饵抛进小池中,两只手握着毛衣针专注等待。
程风心思蠢动,默默盯着她,一分钟、两分钟、三……三分钟不到,安静就蹙起眉毛。
“怎么了?”
“宏伟它好像吓傻了。”
居然连送上门的饲料都不吃,以前只有它贪吃配合她的。
“……”
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是长记性了?
程风想问,但没敢,毕竟这阴影是他给宏伟留下的。
……
愉快的钓鱼练习在宏伟的成长之痛中过去,不久便迎来周日的早晨。
不到六点,室外晨雾浓重,天空亦灰蒙蒙的,安静到阳台上感知了下温度,套上件卫衣外套才下楼,因为钓鱼最好的时间是在早晨,所以她特意早起准备早餐。
除了她自己那份,她还多准备了几块三明治,顺便还把昨天做的铜锣烧加热,一并装进保温餐盒里,接着又是找鱼竿又是准备保温杯和水果,将野餐篮装得满满当当才罢休。
等到有人摁响她的门铃,她匆匆提上篮子出门。
天色已经亮了很多,但雾气并未消散,凉风一吹,冷飕飕的,安静带着她的野餐篮和钓具桶到门边,见到只有程风一人,便探头望了望他身后的三角梅庭院。
程风不满她这个动作,礼貌打断她:“早,吃过早餐了吗?”
安静笑眯眯点头,举起她右手上的野餐篮给他看:“我还给大家带了些吃的,你现在需要吗?”
程风点头,她又问:“不过只有铜锣烧和三明治,你想要哪个?”
“都想要。”
“……”
“太贪心了吗,那铜锣烧就好。”
“没关系,都可以!反正我准备了很多。”她刚才只是没反应过来,无论多少次她都不太习惯程风的说话方式。
她放下钓具桶,从餐布下取出个黄色餐盒,打开送到程风面前,程风也放下他的鱼箱,不客气地拿出块三明治到手里,安静扣上餐盖又换第二只草绿色餐盒出来,程风则换右手取出小块铜锣烧,双手紧握简单的快乐。
“多谢。”
“不用客气!”
安静眼睛亮晶晶的,收起餐盒后又往三角梅庭院里望了眼。
她好像很期待见到那里出来人……
程风想着,垂眼咬了口铜锣烧。
红豆馅的,很甜,要是她不一直盯着他身后就更甜了。
正拈酸,面前的人就笑起来,和他后面的人微微鞠躬:“敬先生早!”
“早。”
敬先生乐呵呵走近,他今天戴了顶鸭舌帽,遮住白发后整个人显得越发年轻,手里只拿了根钓竿,轻装上阵。
走在他边上的周绪倒提着渔具桶,笑模悠悠看着这边。
安静趁餐盒里都还是热食,又举起篮子问他们要不要吃东西。
这时程风也转回身看他们,敬先生看他吃铜锣烧吃得很香,十分心动地要了块,但不是白拿,而是从衣兜里抽出条巧克力和安静做交换,安静忙和他道谢。
周绪则一改往日作风,很稳重地摆手拒绝,非但如此,还笑着问安静:“需要我帮忙提桶吗?”
对比之下,左手三明治、右手铜锣烧的程风俨然是副没什么情商的样子……
“不用!我自己提就好。”安静说完掩上花园门,元气满满地提起鱼桶。
倒是程风面无表情看了眼脚下的便携鱼箱,转过头问周绪:“可以帮我吗?”
“……”
“臭小子,自己没长手吗?”
敬先生在边上瞪他眼,周绪笑了下,和老先生说了句没事后顺手提起程风的桶。
程风继续吃,从安静的花园外吃到林荫道下,细嚼慢咽始终优雅,一点红豆泥都没沾到嘴角上。安静不禁多注意他几眼,看着看着连她自己也想吃,不过她还有别的事要上心。
她按捺住稍稍有些激动的心,看了眼腕表,这时已经过了六点半。
程风留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突然就不酸了,因为他发现她期待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所有去钓鱼的人。
“很期待?”他问。
“嗯!”
她从昨晚睡觉前就开始期待,因为程风昨晚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介不介意钓鱼时再多一些人,比如敬先生和敬桐等等。
她当然不会介意,甚至在听说之后越发期待,除了学生时代的春游与秋游,她还是头回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而且……
还是她发起的?
应该算是她发起的吧。
这个认知让安静紧张又激动,在路口等了好几分钟后,总算听见车子驶来的声音,放眼看去,却是辆陌生的巴士。
车头圆圆的,是简单的蓝白配色,像哆啦A梦在路灯将灭之际从林荫道间穿来,安静睁圆眼等着,巴士却在樱花街街口停下。
安静眨眨眼,问旁边的程风:“这是新的巴士吗?”
“不,是敬桐的新车。”
安静“喔”了声,转回头继续等,不多时敬桐就开着哆啦A梦车来了木棉街街口。
这是辆真正的观光车,每排能坐三个人,除了驾驶与副驾驶座外还有四排座位,其中最后一排和倒数第二排背靠背,面朝车尾。
敬桐当然是司机,他身后那排坐着白女士和石先生,第二排坐着对安静不认识的老夫妻,而那位陌生老太太旁边坐着的就是邵女士,只有第三排和第四排还空着。
程风扫了眼车上的空位,似乎料到白女士有意邀请安静坐去她旁边,于是先声夺人,问安静:“坐后排吗?待会儿付先生他们也要来。”
安静正和车上三位女士挥手问好,包括那位她不认得的老太太也在热情朝她挥手,闻言顺口就答应下来。
总不能让老人们坐在最后一排。
她想着先朝后排去,白糖女士那头冲程风笑了下,打趣意味颇浓,程风假装没看见这笑,跟着安静朝车后去。
周绪同样跟上他们,不过绕去另外一侧上车,所以最后又变成左右为男的场面。
哆啦A梦继续往前开,安静直直坐在两人中间,望着晨雾中的林荫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指尖。
经过第三个路口时,车停了下,那位常常牵着松狮犬的老人上了车,和敬先生并肩坐在第三排。
“咦,你怎么只带条狗?”
第三排传来敬先生的声音,安静竖起耳朵听。
“我还带了耳机。”
“去钓鱼不得带鱼竿吗?”
“咦?咱们是去钓鱼吗?”
车上众人:“……”
好不靠谱!
车子在出林荫道前再次停下,付先生和阿能、阿强上车,刚好把14人座的观光车坐满,这才驶离林荫道,沿着河道朝下游去。
河道边视野开阔,安静头回倒着看小镇方向,眼前的房子和菜地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被雾隐隐藏住。
倒是适合钓鱼的好天气。
安静想着有些急切,不时回头看车前进的方向,终于,观光车抵达牧羊区,经过房先生家门前的凤凰树。
“快到了吗?”
她问程风,钓鱼的地点是他定下的,听说他和敬桐以前都是去下游钓鱼,因为那里河面更宽,风景更好。
“很快就到。”
安静点点头,更为频繁地张望起四周——就在观光车经过凤凰树后,她突然有种开辟新地图的奇妙感觉,不过张望到最后她就发现她表现得还不如周绪这个镇外人淡定。
“你也来过这边吗?”她问周绪。
“当然,不来是白痴。”
“……”
周绪笑:“不是说你白痴,是说我自己,毕竟我是个镇外人,说不准哪天就不让我进镇了,当然要趁有机会时多走走。”
他说这话时特地压低声,并且上半身前倾,为的是不让前排的敬先生听见,不然他肯定会被敬先生不满责问诸如“谁会不让你进镇”这种话。
然而这也让程风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像是只有风的呼声,他不太高兴地清了清嗓子,但无人理会,一时间既觉丢脸又觉气闷,索性偏过头看河畔的风景。
终于,哆啦A梦在七点前抵达了目的地,众人陆续下车,安静紧跟程风之后,下车便放眼望向对岸。
河流下游的确变宽很多,两岸也辽阔得多,看起来像是个小型的河谷草原,来这里放羊应该很快乐,但眼下只有一条狗……
安静寻觅起松狮犬的踪影,只见那位老先生牵着狗转悠起来,其余几位男士倒是立刻带上竿和桶到岸边去。
“她们叫你。”
程风在边上提醒她,安静扭头,见几位女士站在一起和她招手,当下就要过去,不过程风伸手拦下她:“我帮你带桶。”
“谢谢。”
她将鱼桶交给程风,只带着野餐篮跑去几位女士那边。
她们并不钓鱼,只是来散心看风景的,这时铺了野餐布和软坐垫在草地上,只差坐下,之所以叫来安静是因为那位她并不认识的老太太想认识她,于是她一过来白糖女士就介绍两人认识一番。
那位女士正是白糖女士的邻居,王女士,也就是那位正在筹备家庭俱乐部的老太太,她和邵女士最最合拍,也曾参加过邵女士的生日晚会,因此这时还夸了句安静跳舞很好的话。
安静腼腆笑了笑,陪她们坐下聊天,这才知道程风邀请了邵女士和她先生两个人,只不过老先生在听说有十几个人之后就老毛病发作,害羞拒绝,因而今早只有邵女士气哺哺过来。
而王女士,她和她先生原本是没被邀请的,但是程风邀请石先生时石先生正被她拉着斗地主,听说今天有钓鱼活动后便一起跟来。
王女士也很爱笑,说完这事问安静:“会不会觉得我厚脸皮?”
安静连忙摇头,向她表达了她的喜悦:“不会,我很有成就感的。”
“鱼都还没钓就有成就感?”
“嗯!”安静小声说道,“我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
她望向河边,这时男士们都已经散开,有人甚至已经走到更远的下游河段去,离她们最近的是程风和周绪,两人还没开钓,似乎在聊天。
几位女士会心一笑,安静并未觉察,回神后把她的野餐篮打开,请她们吃了些水果。
聊着聊着就见程风那边甩了下竿,竟是钓起鱼来,她们才让安静也去,安静本来就摩拳擦掌,因此并不推却,告别几人朝岸边来。
程风正在串第二竿的鱼饵,见她来,刻意放慢动作等着。
“你钓到鱼了?”
安静一边跑一边问,脸颊因为刚才的闲聊还红扑扑的,程风拍了拍他的鱼箱,她停下后便蹲身看,里面果然有条鱼,这会儿还在激烈地瞎闯,大概有她的手掌那么大。
她眼一亮,壮志满怀,正这时不远处的周绪也甩了下竿,同样钓起一条,甩进鱼桶里。
“你也钓到了?”
安静立刻抛弃程风的桶前去看周绪的。
程风:“……”
周绪笑着推了推眼镜,手上慢条斯理串起鱼饵,安静则观察起他的鱼,最后回头问程风:“你要来看看吗,这条比你的大很多!”
“……”
是男人就不能忍,程风不高兴地抛下第二竿。
安静这才意识到她说错话,并且可能已经中伤了一个男人的胜负心。
她讪讪眨眼,带上自己的钓具独自去上游,按她学来的钓鱼法一步步做下去。
真正的钓鱼和在小池塘里钓金鱼完全不同,河水流动时会带动浮漂,安静并不熟悉鱼上钩的手感,好几次浮漂被流水卷动她都以为是鱼上钩,所以使劲提竿,结果都是空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