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玉鸦原本还奇怪王府中的侍从为什么将他们带来了这片草地。
  虽然此地宽阔, 花草也挺好看的。
  但毕竟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要怎么招待客人呢?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卫王待客不用桌子摆菜, 只用美人手捧着就行了。
  一道菜一个人, 她真是好好长了一番见识。
  侍从面上带着暧昧的笑容,从身后的人手中接过筷子奉上,“宋相,您看那道菜更合您的心意,可以让她们上前。”
  他说是挑菜, 但怎么看都似乎更像是挑人。
  佳人们抬起头,一双双美目都含情脉脉的落在宋越北身上,满含期待。
  还有两个人自以为高明的向玉鸦投去充满挑衅的一瞥。
  宋相身边的宠姬果然有张漂亮的脸,天生的狐媚相,眼角眉梢都是浪荡妩媚。
  算是少见的劲敌,怪不得能迷得宋相如此宠爱。
  但世上的美人不止一种。
  妩媚妖娆众女中没人能胜她,可她们中有清纯的,有娇艳灵动的,有成熟秀雅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厌倦,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难保会想换换口味。
  敬冲与敬云脸上神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连宋幽也沉了脸色。
  这些年想给宋越北送女人的多不胜数,权贵之间的宴饮,玩得多开都不稀奇。
  但宋越北一向不沾这些东西,袁子昔本该最是清楚宋越北的性子才是。
  更何况这一次袁子昔明知道宋越北带了女眷前来,竟还搞出了这种阵势。
  正常情况下,友人带了妻子前来,便该自己也携妻迎接,对等的身份下应酬。
  当然不乏有权贵会携伎出游,若是遇到臭味相投的友人,就此交换身边的伎人宠妾也是常事。
  袁子昔此举已经将玉鸦的存在等同于这些伎人了。
  宋越北仿佛没有看见侍从递到面前的筷子,任由他弓着腰,手僵在了半空中。
  众女眼中的期待尽数化成了忐忑不安和失落。、
  柔奴实在是不甘心就此放弃,她捧着手中的小盅膝行上前,仰头冲宋越北展颜一笑,柔声道:“宋大人,此为杏香饮,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您尝尝看。”
  玉鸦不等宋越北说话,先一步伸手想从她手中接过小盅,好奇道:“真有这么好喝?”
  自己这一番努力爬过来,送上来的汤水却要被这女人给喝了。
  柔奴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其他人笑话到死。
  她死死的抓住了手中的小盅,面上的笑容倒是仍然保持着。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另一侧,委婉道:“姑娘若口渴了,可以去那边拿水饮。”
  玉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角落里摆着几个碗和一个大茶壶。
  茶壶和碗就很随意的被摆在地上。
  她刚进宋府的时候,见过很多这样的茶壶。
  这是供给周围的粗役解乏的茶水。
  玉鸦这才反应过来,柔奴的意思是她是下人不能喝她手里的东西。
  她一怔,下意识赶紧收回了手。
  玉鸦这分神的刹那,柔奴将小盅从她手中移开,绕过她递向宋越北。
  宋越北跟着玉鸦的目光看过去,他收回目光,眸光微沉,伸手接了柔奴手中的小盅,“这是专门给我喝的?”
  柔奴含羞带怯的望着宋越北,指尖从小盅的外壁擦过,贴上宋越北的手指,“今日这茶饮是专为大人准备,奴也专为侍奉大人而来。”
  “哦,这么说,”宋越北面上多出一抹笑容,“都是专为我的。我想如何便能如何了?”
  柔奴心口重重一跳,一时喜不自胜。
  她眉眼传情,呵气如兰,“自然。只要能让大人开心,大人想要将奴如何处置都是使得的。”
  玉鸦被无视了个彻底,柔奴跟宋越北越凑越近,谁都能看得出她想做什么。
  她眉心微皱,忍不住攥紧了垂在袖中的手。
  宋越北一只手接过小盅,盅口倾斜,盅内的乳黄色汤汁冲柔奴的头顶淋了下去。
  歌声与乐声都是一停,众人鸦雀无声的看着宋越北。
  柔奴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眼硬生生受了这一盅汤,颓然跌坐在地。
  她擦了擦脸上的汤,哭道:“大人,您,您为何这样对待奴?”
  宋越北将手中的瓷盅随意抛开,冷笑了一声,“不是说要讨我开心,让我如何处置都使得?我瞧你这样便挺开心的。”
  “袁子昔要是再不来,”他看向其他端着食物的众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你们就一个个都上来,今天让我好好开心开心。”
  被他目光扫到的众女连头都不敢抬,甚至想跑。
  她们替袁子昔宴客不是一次两次,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客人。
  他竟然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宋相心狠手辣的名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也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拿下他的,简直是我辈楷模,令人敬佩。
  “相爷,让您久等了,久等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这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紧张气氛。
  袁子昔从小径中走出来,他几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宋越北的肩膀,“真是不好意思,方才这有点事让相爷等了这么久。”
  他揽着宋越北,目光却被一旁的玉鸦吸引了过去。
  这些日子总听任明泉说此女美丽无双,他府中诸多姬妾无一能及。
  他自持见惯美色,府中众美云集,并不信任明泉的话,只当他是一心奉承宋越北,为了讨宋越北的高兴罢了。
  此时见到这人,他却不得不承认任明泉说的没错,她一人便足以夺走所有的色彩,衬得众女黯然失色,乏善可陈。
  那双妩媚的眼近在咫尺,让人想生在她的眼中,就此将魂魄都献于她,迷醉在她雪白的肌肤,诱人的唇齿间。
  饶是他这般见惯美色的人,也是心神一荡。
  宋越北推开袁子昔,不着痕迹的将玉鸦挡在身后,“我本以为你有要事与我相商,但此时看来应当是没什么大事。”
  袁子昔见宋越北挡在面前,他清醒了些许,心头却生出了更多的不满与焦躁。
  他看向狼狈的在一边擦脸的柔奴和捧着盘子的众女,原本他想让宋越北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色,向他炫耀一番自己所养的美人。
  但此时再看这些让他引以为傲的美人只觉得颜面无光。
  何为鱼目,何为珍珠,一见便知。
  可恨又让宋越北压了他一头。
  “可是这些婢子招待不周,惹了相爷生气?”
  他侧头道,“去将这没用的贱奴拉下去砍了。”
  众人皆是一惊,袁子昔看着宋越北的表情,却见他听到此话,面上半分波动都没有。
  柔奴哭嚎着被几个健仆拖了下去,众女未必对她有多少感情。
  但一时皆是生出了种物伤其类的难过畏惧,面上露出哀色,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替她向卫王求情。
  袁子昔与宋越北对视,“既然这些贱奴无法博得宋相的开心。不如让这位小姐来舞一曲,让我也瞧瞧是何等的风情能博得宋相的欢心。”
  敬冲与敬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了惊讶的神色,袁子昔一向对宋越北唯命是从,怎么……今日这势头与态度却与以往大有不同。
  他这般明知宋相待玉小姐有多不同,却仍在众目睽睽下让玉小姐跟个舞伎似的献舞。
  此举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玉鸦一眼便认出了卫王身侧的津文,那人含笑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头狂跳,好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燃了起来。
  她很慢很慢的去用手指触摸藏在衣袖间的薄刃,指尖触碰到冷硬的刀面,好像有小小的火苗一路烧了上去。
  她仰起头,视线望向蔚蓝的天空,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挣脱一切,逍遥肆意行走在山河间。
  宋越北冷冷道:“内人不善舞。”
  袁子昔眯了眯眼,“宋相如此可就太小气了,这样吧。司乐,云梦,你们来跟这位小姐一起跳一曲给宋相看看。”
  玉鸦闻言心口重重一跳,她又惊又喜的扭头看去,果真见小径中走出来两个人。
  云梦和司乐走到袁子昔身边,三人目光相交,面上同时出现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那是久别重逢的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眼中的杀意。
  袁子昔笑盈盈道:“玉小姐觉得如何?”
  宋越北神色愈发不虞,他刚想开口推拒,玉鸦就提着裙子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抢答道:“好。”
  这个出乎意料的变故,让宋越北忍不住拧了拧眉。
  他有心想开口阻止,但又不想在此时当众训诫玉鸦。
  他偏过头去拉她,手落了一个空。
  玉鸦没有看他,她兴冲冲的大步跑向了那对双胞胎,双眸盛满笑意,笑容灿烂。
  她脚步轻灵,风吹起丁香色的裙摆,裙摆上的银雀笼着透明的光晕,仿佛要振翅飞走。
  他的藤沐浴在阳光里,清风下簌簌抖动着叶片,那份热切的美,令人感到晃目。
  他被她的笑容所惑,心头一软。
  罢了,自广元寺回来,她这一路上都不怎么高兴。
  难得她如此高兴,便依了她。
  左右只是一件小事,他不是不想让她跳舞,只是不愿她被人看低。
  琴师在袁子昔的示意下,已经开始奏乐,琴声哀伤凄切又十分抓耳空灵,不似凡俗乐曲。
  敬云小声的问敬冲,“这是什么曲子,怎么没听过?”
  宋幽却一下便听出了来处,他神色恍惚,难得开口,“这不是大梁的曲子,而是一支祭歌。”
  他总觉得这支曲子的调子非常特别,特别熟悉,他一定在哪里听过。
  可无论怎么努力的去想,他都记不起曾在何处听过。
  敬冲惊讶道:“祭歌?什么祭歌?”
  宋幽却也说不出来更多了。
  “不错,这曲子正是也契族的祭歌,”
  宋越北接过话,他看向站在一起的司乐云梦,“当年西绵战败之后,也契族就在吴兴的主持下大举内迁。没想到二位竟是也契族人。
  但这曲子不太吉利,历来都是也契族在战场上为亡灵奏响,不是给活人听得曲子。”
  他走到琴师面前示意琴师让开位置,坐了下去,手掌按在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琴弦。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触碰琴弦,他破例想为她奏一曲。
  这画面让众人皆是惊住了,连袁子昔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与宋越北认识多年,自然是知道当年的旧事,更清楚自袁子朔死后,宋越北就再也没有抚过琴了。
  时隔多年,宋越北此时竟愿重新抚琴吗?
  宋越北抬头看向玉鸦,他眸光柔和了些许,“既然你今天想跳舞,我为你奏一曲如何?”
  她想跳舞,那么有他来陪她奏这一曲。
  若她为众人舞,那么难免会被人讥讽看轻为舞伎之流。
  但有他这一曲,便是二人感情深厚,乐舞相合,即便传出去也不会让她被人所看轻。
  玉鸦自然不知宋越北这一番苦心。
  但她知道宋越北关于琴和袁子朔有心结,这些日子她从没见过他抚琴,也无从得见旁人口中当年让宋越北扬名的琴技。
  她指了指自己,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你要为我奏曲?可你不是很久没有抚琴了吗?”
  他坐在琴边,一袭鸦青色的宽袍,肩头几支金莲开的素雅,按在琴上的手白净无茧,不露筋骨,一看便是一双从没有做过粗活的手。
  这双手很适合用来抚琴,他坐在长琴旁的样子就足够赏心悦目了。
  四目相对,他唇边多出一抹笑容,一扫眉眼间的倦怠冷沉,竟生出几分温润如玉之感。
  他眼底的温度炙热,像是燃烧着一团小小的火焰,“我今日只想为你奏曲。”
  玉鸦触及他的目光,似乎被火焰的温度烫到。
  她匆忙收回目光,无措的揉了揉发热的耳朵,指尖碰到耳朵上坠着的白玉坠子。
  白玉晃动引发的一阵阵刺痛让她清醒了些许。
  他垂下头,指尖拨弄了几下琴弦,“就奏《求珠》吧。”
  玉鸦听不懂大梁的曲子,也不明曲中之意。
  但袁子昔却是懂的,《求珠》是求爱的曲子,据说是前朝一位才子恋慕县中豪族家的掌上明珠,苦求不得。
  谱了这一曲《求珠》,名义上奏的是渔女如何努力的向海神乞求得到珍珠,为了取珠而一意孤行的下海与风浪搏击,为了得到珍珠甘愿葬身海底。
  曲风既缠绵哀切又满含甜蜜期待,写尽了才子的心绪。
  他在心上人门外奏响这一曲,终于打动了心上人的芳心,如愿娶到了那位小姐,成就了一双神仙眷侣。
  他盯着宋越北,鼓掌道:“宋相竟愿为这位小姐破例,好一腔深情。我今日真是有福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重见宋相弹琴。”
  他在心下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宋越北等会儿在这女人揭破身份之后,会不会为了自己献出的这一腔深情而后悔。
  宋越北垂头拨弄着琴弦,琴声如月光下闪耀着波光的海涛,轻快悠扬的涛声中藏着少女甜蜜的心事与满心的期待。
  幽居深山数十年,玉鸦很少听到人唱歌,更少听到有人奏曲。
  只有师父会在喝醉了之后一遍遍的哼唱上几支歌。
  师父的嗓门很粗,唱得歌听起来都很悲凉沧桑。
  梁人的乐声比师父荒腔走板的调子好听多了,琵琶好听,琴声也好听。
  可这些日子她听过的琴声都不及宋越北的琴好听。
  入耳的轻声如海浪涛声,又仿佛少女的低喃细语,和缓温柔的将她包裹在其中,令她一时心头酥麻。
  她怔怔地望着宋越北在琴弦间挑弄的十指,一颗心仿佛他掌下的琴弦,让他拉扯拨弄,难以平静。
  直至余光瞥见司乐指缝间一闪而逝的银光,她下意识一把拉住了司乐。
  “算了吧。我不想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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