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耍赖呢!”
他话还没说完,门猛得被拉开,靠着门框站着的男人转身望去,昏暗的楼梯间倒映一束光,程夕瑗站在里面,哭肿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眼泪打着转,迟迟才落。
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下。
徐靳睿慢慢走进去,在她面前俯下身,一手摁住不让人避开,托住她的下巴,另只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眼泪。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在耍赖啊,小赖皮鬼。”
程夕瑗下意识想躲,却被迫仰头,看着徐靳睿心无旁鹭的帮她抹掉眼泪。
他很自然的接过程夕瑗手上死死攥住的手机,放到一旁。
外头有风,徐靳睿把门关上,将人抱在怀里往客厅走。
“怎么越长大还越爱哭了。”
他揉了揉程夕瑗的后劲,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以前不是最不肯服软。”
程夕瑗额头抵在胸口,手指抓着徐靳睿衣服前襟,把又忍不住涌出的泪一股脑蹭到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
徐靳睿没有回答。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女孩子的卧室不算大,但却被布置的很有生活气,化妆台的瓶瓶罐罐随意摆放,有些凌乱但很干净,只不过厨房便略显冷清,四四方方,空荡无物。
“饿不饿?”
程夕瑗点头,“有点。”
中午打完电话以后她便睡下,没有胃口吃东西,到现在是有些扛不住。
徐靳睿手轻捏了下她的脸。
“我给你做。”
二十分钟后,程夕瑗坐在餐桌前,看着徐靳睿系着围裙站在锅碗前。
为了方便他脱了外套,单穿一件宽大白色t,腰腹处的线条向下延伸,若隐若现扎进裤带,短袖露出的手臂结实坚硬,但意外有种反差的温柔。
厨房的灯光昏黄,程夕瑗手肘撑在耳侧,偏头盯着,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年少时她便很疑惑,徐靳睿是不是不怕冷的。
高中管得严,条条框框很多,为了整体划一,有些规定其实并不合理,比如不管多冷的天都得穿校服。
虽然校服有冬季款,但是完全扛不住北方的刺骨寒冷,所以只能使劲往里塞衣服,天一冷,整个校园里的人都显得臃肿了好几圈。
当然也有那么些异类。
教室里有暖气,穿太多会热,程夕瑗经常在里头还要套一件春秋款的校服叠在一起,到教室便脱下冬季校服。
而徐靳睿在她穿着冬季校服的时候,还穿夏季的短袖在篮球场上打球。
课间操,徐靳睿瞥见她穿着,笑说,“人家女孩子都想穿少点显瘦,怎么你穿这么多件。”
程夕瑗抬头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不是我穿的太多,是你穿的太少,这个天气穿短袖不冷吗?”
本是无心发问,结果少年“嘶——”的吸了口气,搓着手臂朝手心呵气:“好像是有点冷。”
两人说话的时候并肩往操场走,从后头看就是一高一低,程夕瑗其实能感觉到每次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徐靳睿都刻意放小了步伐,顺从她的节奏。
她歪着头,问:“你的秋季校服呢?”
“陈孝文那小子穿走了。”
徐靳睿毫不客气,“你把你的给我。”
“我的?”程夕瑗愣了下,“我穿着怎么给你。”
徐靳睿下意识刚想说“脱给我”。
这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大脑自动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硬生生给压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却只浮起薄红,他不自觉的挠了挠耳后,手插进裤兜,佯装咳嗽,“逗你的,我不冷,走了。”
说完就大阔步离开,跟做贼似的。
程夕瑗过去把徐靳睿的反应归结于小男生自尊心受挫,但是段子璇只是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说徐靳睿这是坏心思差点被发现,心虚着呢。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徐靳睿的很多心思都藏在小细节里,只是当时她没注意,或者说,过去她根本不在意。
在她出神的时候,徐靳睿给她装了饭递过来,手撑在两侧低头看她。
“只会做些简单的,将就着吃,先抵肚子。”
程夕瑗胡乱吃了两口,察觉到对面人突然坐下,她抬头,视线平齐着对上,发现徐靳睿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下午她把窗帘给拉上了。
太阳落山,屋外便不再透一丝光线进来,而厨房的灯暗又昏黄,他的眼神本就直白,在光影下,愈发赤忱热烈,勾得人混混欲坠,几乎失去意识无法思考。
“为什么要哭?”
“…”
程夕瑗不知道怎么开口,手上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眼神游离飘忽。
“过来。”
徐靳睿冲她招手,程夕瑗犹豫了下,难得没有唱反调,还是慢慢站起来,手磨磨蹭蹭的在桌子边挪着,下一秒就被人揽进怀里。
程夕瑗被他侧身抱着,男人手臂勾住她的膝盖,下巴轻抵着发顶厮磨。
手被分开握住,徐靳睿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根,腰间的力气又收了些。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拥抱,但是却是叫程夕瑗内心颤动最大的一次,他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就叫她的心,好像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知道吗,看到你哭成这样,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所有叫你一直不能放任自己对我完全坦诚。”
她的手微颤了下。
“我总是觉得,你思虑的事情很多,你有自己的理想,你有自己的目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全都考虑好了,也在脚踏实地往前走,可是,你的计划里,没有我在你旁边,程夕瑗,你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程夕瑗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被截断。
徐靳睿自嘲似的笑了下,引得胸腔微震:“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如果我早出生几年,你就能愿意依靠我,可是除非重新投胎,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他们两之间,始终隔了三年的逾越鸿沟。
“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徐靳睿突然又开口,“最可笑的是,你都无数次把我拒之门外了,我还是想要撞那座南墙。”
南墙内是完整的她,无论好坏。
“因为我怕,如果我都进不来,就没人进得来了。”
他低下头:“没人比我更懂你的好。”
“所以,在我面前,是可以任性的。”
屋内,弱光线朦胧着边缘,话语缱绻缠绕,混沌中,程夕瑗抬头看向徐靳睿,眼眉舒展间却见清亮,眼底风光无限,忽然间她就明白了佛说里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如是心动,人则妄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只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着写着写哭了
徐队长真的好温柔啊
(ps:我的评论区也好安静-)
第45章 我偏爱于你(二)
“他真这么说的,要跟你结婚?”
段子璇原本盘腿坐在地板上,拿指甲剪给猫咪修剪指甲,听见程夕瑗的话,停住动作,直到怀里的猫不耐烦的开始叫,才反应过来。
“嗯。”
程夕瑗点头,咬了口饼干,“他说等他维和期满回国,就跟上级打报告申请结婚。”
基本没有顾客选择上午来猫咖,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阳光懒洋洋的洒在房间里,舒适而悠闲,透过指缝,微微闪耀。
“这事儿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结婚事儿说大不大就个红本,说小不小也是两个家庭。”
段子璇眯眼想了想,喃喃道:“不过连戒指都没有就想把人拐走,他倒是想得挺美。”
程夕瑗笑。
“我说想再等等。”她说,“以前那些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说着,程夕瑗坐直,“其实说实话,这么些年你好像看着我跟过去其实没什么很大的改变,但是其实,我心里真的很虚,没有底,躲着,藏着,反正不愿意真的去面对。”
一想起来,脑子里的那些画面就止不住缠绕她的灵魂。
段子璇一愣,看着程夕瑗:“那现在是?”
“现在是,有了想要面对的心。”程夕瑗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迈出这第一步。”
“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段子璇从位置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顿住,侧过头,“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了没。”
程夕瑗抬头:“什么?”
站起来影子遮了大半光,坐着的可人明暗交错间眉眼带着希冀,睫毛边缘毛绒绒,凝脂般的清透有点勾人,本是无意瞟过,段子璇却像是慢动作播放般,迟缓了会才回神。
“前两天徐靳睿和陈孝文来了我店里,说是来看看我,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呆了没一会就走了。”
那天顾客也不多,徐靳睿来的时候她刚好在里面收拾东西,听到门铃响,出来就看见个大高个从门口进来,白色的栅栏门对比下显得尤为娇小。
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段子璇走上前,像是看游乐园里的猴一般围着他转了圈。
“难得碰到的稀客啊,怎么有空来我这。”
徐靳睿人往墙上靠,随意扫了眼整个房间,“在附近办事,顺道过来走走。”
“是吗?”段子璇满眼怀疑,耸了下肩,转身,“那你自便。”
忽然瞟到一个身影,声音拔高:“你在干嘛啊陈孝文,有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吗,快给我出来!”
“稍等,拿个东西。”
陈孝文对这儿地熟轻熟路,钻到前台下面,从柜子里拿出沉甸甸的一盒,递给徐靳睿,“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银色的白色项圈前有个椭圆装的铭牌,一圈字母整齐错落在下方。
段子璇斜眼看这两人:“拿我家猫咪的身份牌干嘛?”
“你家猫咪?”男人突然淡声道。
陈孝文嫌弃的皱起眉:“我说了这铭牌我认识吧,段子璇就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上面那标签都是她自己设计的,一模一样的就她这有,她家的猫,还有出去的猫,基本上都戴着。”
“我刚开始没想明白他们这是要干嘛。”段子璇大致讲了一下经过后又重新坐下,“后来我突然记起来,前几年你不是从我这里买过只猫送给徐爷爷吗,他这是猜到是你做的了吧。”
程夕瑗张了张嘴:“但是徐靳睿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啊。”段子璇笑,“你真以为徐爷爷会随随便便收养一只来历不明放在门口的猫咪吗?你别说徐靳睿,徐爷爷肯定八成也早猜到是你放在那里的了。”
快到开业的时间,店里陆陆续续原本懒懒睡觉的猫也开始活跃起来,都说宠物和主人待久了会愈来愈像,爪子扒在地板上舒展后,步子轻快的往人身上蹭,程夕瑗把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奶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这几年呢,因为那些事儿,你也不敢见徐爷爷,明明关心的要命,徐靳睿出去当兵,担心老人家没人陪会寂寞就到我这里来抱猫,听说老爷子睡眠不好就去找安神的中药方子,明里暗里做了不知道多少,真是比徐靳睿对自己爷爷上心了不知道多少,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怎么疼你都是应该的,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揍他。”
程夕瑗没说话。
“你听我句劝夕瑗,咱俩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是个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不爱争,不爱抢,觉得能被抢走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一旦有人对你好了,你就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对方,然后拼了命去推开,因为这种眷顾在你看来是无条件的,可是,有时候,咱们得换个角度去想想,宝贝儿,你是值得别人对你好。”
闻言,程夕瑗身形一颤,手上动作不再继续,怀里猫咪被挠的舒服,见她停住好久,不满的冲她喵喵叫,催促着讨要。
段子璇难得收拾住自己的暴躁脾气,这么些年看着这两人一直这么耗着,说断不断,要好不好,心里也着急:“虽然我们经常说,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没有人有义务要对你好,但我如果愿意对你好,不是因为我多无私,多伟大,人又不是观音菩萨弥勒佛,天天忙着普度众生,我很小心眼的,但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你的存在,你带给我感受,回忆,情感,都胜过其他,所以我想对你好,能懂吗?”
“可是…”
“别可是了。”段子璇当机立断,“自信的,放开自己,放开自己,什么都会好的。”
“都会好吗?”
“当然!你看啊,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批,能一直包容我性格的能有几个?”段子璇靠近她,“虽然确实有时候我会想这臭婆娘天天脑子里装着的不是工作就是念书,真是有够无趣的,但是我又会担心你,万一真遇人不淑了可怎么办,如果我们之间不是互相的话,那我才不会管你呢。”
我付出,但也索取,所以不必不好意思。
程夕瑗被她逗的笑出声,垂着眸,手指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小东西被弄的舒服,闭着眼,把脖颈扬起。
而当视线停留在薄薄一层毛绒下,显露出脆弱的喉管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再挠了会儿,便把怀里的猫给放下。
“怎么,要走了吗?”段子璇见她起身,问道。
“下午有个记者会,路程远,所以早点出发,刚好你也要忙起来了,就放你一回,下次记得请我吃大餐。”
“行哦,赏你我做的酸辣片片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