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星河,也是灯火——奶茶仓鼠
时间:2021-03-06 10:36:54

  他送给他他新买的昂贵的新衣裳。第二天落在别人眼中耳中,却成了,“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他喜欢,拿去就拿去吧!”
  他让他替自己拿饼干吃,第二天自己却因吃了变质的饼干上吐下泄。当他被所有人呵斥责备、有意曲解,他就卧在病床上苍白着脸解围,“你们别怪他,星河也不知道那饼干变了质。”
  所有人都为许星灿不平。所有人都在说:“他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渐渐的,在学校,在许家,他成了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众矢之的。
  他的书桌里会出现青蛙;饭碗里会出现白色的小石子;
  他走在路上,会有不知是谁从他身后猛踹来的一脚;会有人将他截在巷子里拳打脚踢,轻蔑讥嘲,“嘿,你就是许家那个贱种,是不是?”
  而每当这时,许星灿又冲出来维护他,“星河是我弟弟,你们别欺负我弟弟!”
  于是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无数无数的人都在告诉他。“你看你哥对你多好啊!”、“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还……”
  ……
  他站在世界的一处孤角,那处角落没有光芒,世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想要冲出去,就只得以自己为刀刃、为冰锥,割得他们血脉喷张,也刺得自己鲜血淋漓。
  那年他常穿一身黑色,哪怕是最炽烈的夏季,也总是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
  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让顾沄看见他身上的伤痕。
  他每隔一月,才有一次机会赴溪县去看望顾沄。他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日子,小心翼翼地隐忍咀嚼,期待着从许家离开与顾沄真正团圆的那天。
  只要等许承泽做完手术,只要等他病情好转之后。
  ……他就能走了吧?
  他一直在忍、在等,也在熬。
  终于等到了他与许承泽的身体状况都达标,手术时间敲定。可未曾想,张嫚的死亡,是上天给他开的最残忍玩笑。
  ……
  那天晚上,是个要下雨闷夜。他屋中空调坏了,睡不着,便起身到屋外透气。
  下到别墅二楼与一楼的交界时,他看见张嫚正站窗前的风口,窗子开了一角,窗外的夜风呼呼灌进来,吹得白色纱帘肆无忌惮地飞,她的长发吹得飘起。
  她似乎正在画画,她本身就是个画家。
  她站在窗前拿着笔刷和调色盘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副油画。直到似乎听见有人来,才慢慢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他,渐渐的唇边竟还浮出了一抹微笑来。
  “好看吗?”她问他。
  她声音是种雾一般的飘缓,又转回头看向那幅画,伸出指尖似想轻碰,又缓缓停。
  “这幅画的名字,叫《Aurora》……”
  “我给它起了个中文名,就叫……《星河灿烂》。”
  她轻笑,也不知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夜风和白纱将她整个衬得仿佛幽灵般的飘渺。
  “可惜,现在还缺最后一份颜料。”
  那画是一副星空画,宇宙银河展现在夜空,浩瀚瑰丽,广袤神秘。可夜空的尽头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星被吸进去,碾得破碎。又有无数的星从中飞出来,漫入光河。
  他那时回许家已将近一年了,整整一年,他和张嫚的交流寥寥得一只手都数的清。
  他的目光只在画上过半秒便低下头,打算想要错开她直接走。张嫚却猛地伸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窒息感袭来的那一刻,许星河惊了,他甚至错觉自己看到的不是张嫚而是地狱里的修罗。
  “为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
  “为什么要出现,你们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就不藏好一点!”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濒死的窒息如黑洞吸去了所有呼吸和空气,他震讶,惊忡,不顾一切掰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她狠狠地拗开往旁一甩——
  张嫚栽倒的那一刻,身旁所有的画架、调色盘、画笔等都哗啦碰倒了一地。她发丝凌乱地趴在地上,轻咳一声却是口血呕出来。
  动静惊来了别墅内的其他人。佣人、保镖、许承泽许星灿等匆忙地赶来,惊慌地看着张嫚狼狈染血地倒在地上,而他站在身旁。
  一片慌乱里,只张嫚反而痴痴地笑了。她口中反复呢喃着,“有了,不缺了……”然后慢慢抓起画笔,浸蘸了血迹轻点在画布上。
  ……
  那之后,张嫚住入医院。
  她原本身体就不好,一米七的女人,体重却只有八十斤不到。身体更是纸片般的薄。
  住院以后,她的体质却愈加每况愈下,心肺功能急剧衰竭,个体全无求生意识,完全凭靠呼吸机存活。
  那段时日也是他最难捱的一段日子。所有人都说是他推了张嫚、气病了张嫚。
  学校里人人对他避而远之,许家上下对他鄙夷唾弃。而同许星灿交好的党羽对他进行的欺凌力度也越来越猛。他像一条脏污丑陋的丧家之犬,任谁都可踹上一脚。
  可他还在等,也还能忍。
  他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等。
  等到张嫚痊愈出院,等到许承泽手术做完……只要他等到那天,一切就都能好起来。
  他日等夜等,在一个个黑暗苦楚的日子里无助又耐心地等,可最终等来的,却是张嫚去世的消息——在许承泽手术日期的四天前。
  ……
  许承泽的手术很成功。许承泽的手术完成之后,许星河曾以为这一切终于能结束了……
  他捐献骨髓后的预后还算良好,第七天时,已经基本恢复,那日也恰时是他该去看望顾沄的日子,他在得了医生的批准后出院前往溪县。
  那天他十分高兴,他以为他马上就可以离开许家,马上就可以同顾沄团圆了。他提前很久就给顾沄打过电话说他会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可未想,这才是一切噩梦的真正开始。
  ……
  从医院至南川的大巴车站,需要经过一片巷区。
  那群人从巷子里突然猛冲出来突袭他的时候,他还是完全没防备的。他们将他罩在一个黑色麻袋里,然后拽到一辆面包车上。
  等他们将他从麻袋里放出来时,他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废弃仓库。周身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在学校里曾同许星灿交好、也针对过他的学生。
  那一行打头的人是关子强。彼时关家和许家关系交好,也正是他跟许星灿关系最好的时候。他站在众人中央似笑非笑面对他。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去找你妈,对吧?”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找你玩玩啊!”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直接站在两个木货箱上,指着自己的跨.下,兴奋狂笑,“来,爬!”
  周围也是一片兴奋而轻鄙的哄笑声。他又气又怒,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不予理会转身向外走。
  “许星河,你想好!”关子强却在他身后出声,“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可不保证你妈会发生什么!”
  他不可思议,一瞬回过头。
  关子强的语气含着少年人最清朗的笑,可说出的话却仿佛淬了毒的刀,“我都打听好了,你妈在溪县,对吧?”
  看见他怒变的神情,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听说,溪县那房子,可就只有你妈一个人住着。你说一个单身老妇女独自住在一个大房子里,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是不是还挺容易的嗯?我还听说你妈长得倍儿漂亮!啧……不过也是,当小三的女人,不漂亮怎么当?我倒真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漂亮……”
  “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你爬!”他双.腿迈得更开了些,指着跨恶狠狠道:“你钻过去,我就放过你妈。”
  他拳头一瞬攥得极紧,紧得指骨都细微作响,眼眶像被烙铁灼过似的烫。
  跪下去的时候,他心里不是没有恨意的。
  他跪得很艰难,感觉自己的膝上仿佛压了有千斤重量。双手颤抖伏在地上。
  但他能忍,只要为了他想要的,他什么屈辱都能咽得下,他也必须得咽下。
  直到他彻底跪下去的那一刻,四周是一片疯狂畅快的起哄声。
  “钻!”
  “钻!”
  “爬!”
  “爬!”
  “许星河!贱种!”
  “贱种!爬啊!”
  ……
  从他膝下到关子强跨.下的距离,大概有五米。
  那一小段距离,于他此刻而言却仿佛一道不见尽头的鸿沟,漫长又遥远。
  他慢慢往前爬,地面的冷意透过他的膝盖和掌心钻进他身体里,让他浑身发冷。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液体掉下。直到爬到他的跨下,关子强猝然收脚踩在他的腰椎上。
  “……”剧烈的刺痛仿佛尖锥钻进椎骨,他一瞬感到全身的每一个痛感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攥得紧紧的,额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
  关子强脚尖慢条斯理地发力拼命碾。
  大抵没过几秒,他最终受不住,四肢一软直接完全趴在地上。四周的人立马上前按住他。关子强跳下木箱一脚踩在他头上。
  “许星河,你记好。”他居高临下地道:“这就是做野种的代价。”
  “你妈那个贱人,给我我都不碰,像你们这样的脏东西,这辈子就只配被人踩,明白么?”
  那天他们走后,却没放他走。
  他被关在那间废弃仓库里,仓库的铁门被用铁链从外锁好。他浑身剧痛,意识模糊,鼻息间全是腐败的尘埃与铁锈似的腥味。
  那仓库连扇窗都没有,四周只有浓郁的黑暗,无边无际,好像无数个他默默等待看不到尽头的夜晚。
  他努力爬到门口去,努力去捶门。他希望能有人听见他的声音,希望有人能来帮帮他。可是没有,始终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可能是三天,可能是五天。黑暗让人丧失了对时间的感官,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又难熬。
  他又渴又饿又冷,就蜷在门口的角落。呼救声已变得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却仍在执拗地一声一声。他不能让自己睡着。
  直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会死在这儿的时候,仓库的门,开了。
  他在一片浓烈刺眼的光线中看到了一道剪影。
  许星灿。
  “星河!”他跑到他的身边将他扶坐起来,“你怎么样?”
  他说:“我不知道关子强把你关在这儿,也不知道他在半路截你,我问了他好久他才告诉我。”
  他说:“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吃东西?饿不饿?我带了吃的,你先吃一些,我带你去医院。”
  他那时对他有浓重的戒备,可他真的太饿太饿,饿到哪怕是一根草都想抓住了。所以当许星灿的那盒面包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扯开了纸盒。
  盒子一开,却是一条细长的黑蛇蓦地窜出来咬住他的手腕!
  他惊骇!飞快扬手丢开!那蛇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惊吓,落地的瞬间连忙落荒而逃。尘埃地面留下一道蜿蜒长痕。
  他伏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气,空气中飞起的尘埃被吸进口腔里,于是他又拼命地咳,咳得仿佛肺脏都要咳出来。
  许星灿就蹲在他旁边看着他,也在咳,却是笑的。他看着他的模样边咳边哈哈笑,笑得眼尾泛泪。
  那天到最后,许星灿丢下一袋面包酸奶和五十块钱。嗤他一声扭头便走了,任他自生自灭。
  他不曾碰那袋面包和酸奶,只拿了五十块钱。他看着室外那耀眼的光线,强撑着踉跄走出去,到报亭给顾沄打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陌生人。
  “你是顾女士的儿子?”
  “顾女士……出了一点意外,麻烦你到南川市中心医院来一趟,好吗?”
  ……
  在太平间看到那个蒙着白布的尸体的时候,他的心是极安静的。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心情。他大脑空白,心脏在胸膛里像是连怎样跳动都忘了,他心仿佛燃烬的灰一般死寂。
  目击者说她当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抱着一盒东西就飞快跑到通往南川的高速公路上去拦车。一辆重级货车因盲区将她直接卷了进去,货车也因此在山道上翻车。货车司机夫妇与她当场死亡。只剩下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被货车司机夫妇护在怀里得以幸存。
  他缓缓跪在浸满血的白布跟前,“妈。”
  没人应答。
  “妈……”他低低唤,一遍一遍地唤。他叫了好多好多声妈,他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自己都不曾察觉。
  自从他回到许家开始,他就再没有哭过了。他告诉她他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到她身边再也不用分开了。他求她带他回家。
  他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语无伦次。他摇晃她的身体,多希望她能再起来看看他,可却只感觉到她身上死气的冰凉。
  他晃着晃着,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坠落到地上。他的呜咽声和动作蓦然停住。
  是盒杏仁酥。
  顾沄做给他的杏仁酥。
  他最爱吃顾沄做的杏仁酥,每一次他说要去看她,她总要提早很久就为他准备。
  这一次也尽然。可是他失约了,他明明说好去看她的,可是他整整消失了三天。
  于是那一天,在太平间所有的工作人员,就惊愕地看见那个满身狼狈的少年,抓起地上的杏仁酥就吃进嘴里。
  “诶!那个可不能吃!”所有人连忙上前阻止,“这可不能吃了,吃了要生病的!”
  那些杏仁酥被雨水泡过、沾染了顾沄的血迹,又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渣,混合着地面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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