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是想拉拢自己?
这个紫启太子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城府太深?
芜惊霜更偏向于后者,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天真?一个在沙场上所向披靡,坑杀敌方二十万兵马的将领,说他天真岂不可笑?
芜惊霜看着苏夏,心底多了一丝赞赏,心想:果然是芷儿的孩子,聪明伶俐有勇有谋。
想到这里,芜惊霜不禁心头微凉,将身上的玉佩取下,挥手掷给苏夏:“多谢太子出手相救。太子于臣的救命之恩臣记下了。他日,太子若有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凭借这块玉佩来臣府上,臣定当全力相助。”
苏夏稳稳地接住玉佩,看了眼这块象征着御霖王身份的玉佩,抬起头,芜惊霜一行人已经转身离开。
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箭筒,说道:“回营。”
回到营地,进去的二十几支队伍都还没有出来。他们一出现,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也不管她猎到多少猎物,似乎已经认定了她会赢。
苏夏回到席位上,收到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的秋波,无奈地笑了一下,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食物,片刻后垂下眼帘,看向了楚逸辰放在腿上的手指。
常人的手指放置在腿上时应该是掌心向下的,而楚逸辰的手却是掌心向上的。这个动作倒像是上一个世界修真者修炼的样子,可又不太像,似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逸辰那两只手一翻,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再看,杀了你。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苏夏却自发地想到了这句话,好笑的捏起一颗葡萄,看着楚逸辰的眼睛,无声的说道:随时恭候。
芜后的目光就没从苏夏和楚逸辰身上移开过,眉头越皱越紧。这孩子的眉眼实在太像芜帝,就连愤怒隐忍的模样都和芜帝年少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不是不想自己的女儿找到喜欢的人,她又何尝不想要远离皇权,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做一对平凡夫妻。可是自卷进皇权的漩涡起,他们就逃不掉了。从她决定让自己的孩子不受人摆布,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起
,他们就无法回头了。
她一直对自己的孩子心存愧疚,因此能容忍一个楚国俘虏留在东宫。可是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喜欢上的是……是自己的亲兄弟啊,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吗?
当初她哪怕多看这楚国俘虏一眼,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局面。
……
进入枫桦围场的队伍陆陆续续出来,眼看太阳就快下山了,只剩御霖王的队伍还迟迟未出现,官员们都在小声讨论。
芜后眼里只有楚逸辰,一点没有注意到官员们的动静,看到苏夏在楚逸辰耳边说着悄悄话,那距离就像在轻咬着对方的耳朵,她的手指不可抑制的一紧,险些扯坏手里的帕子。
“你在担心他?”芜帝低沉的嗓音响起。
芜后转过头,只见芜帝脸色阴沉,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激流冲击,森寒而可怖。看到他眼中的妒意,芜后怔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臣妾只是在忧虑太子的婚事。”
“哦?”芜帝眼中的暗流退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泽儿年纪也大了,是该纳妃了。”
听力远超常人的苏夏拿着葡萄的手指轻轻一掐,指甲陷进了葡萄里,弄得一手汁水,若无其事地拿起帕子擦了擦。
没想到她亲近楚逸辰的举动居然刺激到了芜后。本来应该是芜帝提出的,芜后却先有了给她娶太子妃的念头。虽然早就料到她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引发个人的心理转变,但是芜后的做法显然不是一个明智决定。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第39章 真假太子(9)
还有那些官员也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断袖。或许在他们看来, 只要能得到荣华富贵,牺牲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
苏夏手指抵着额头看着酒杯里的倒影,她其实挺羡慕这些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爱情、权利、富贵、地位、尊崇、自由, 为了得到这些, 即便是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而她, 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苏夏看着杯中的酒, 恍惚从里面看到了一个影子, 皱了皱眉发现里面又什么都没有, 收敛起神色,轻轻将酒杯放下,思考之后的打算。
明日是秋猎的最后一天,今晚芜后和芜帝就会给她定下太子妃。按照原来的剧情,下个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如果没有意外,婚期依然会定在那一天。
既然娶太子妃之事无法避免, 那么这个太子妃的人选她便不能放任自流了。当初太子妃林氏爱慕着芜雨泽,她爹林相在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 穿越女当初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娶了林氏。
对穿越女来说林氏是踏脚石, 可对她来说林氏却是绊脚石,找一个既讨厌芜雨泽,又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女子, 才是最好的选择。
苏夏重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楚逸辰盯着她看,便朝他笑了笑,结果收到了一记眼刀子。
没过多久, 御霖王便带着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身着暗红色长袍,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那是踩着万千尸骨沾染进骨子里的味道,比起芜帝,御霖王身上的煞气更加令人胆颤。
“臣弟来迟。”
芜帝看着他,眼神暗沉了许多,挥了挥手,让芜惊霜入座,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朝芜后看去,见她并没有再看芜惊霜,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御林军点数了猎物之后,苏夏毫无疑问是狩得猎物最多的。芜帝大加赞赏,词汇无非就是“不愧是朕与皇后的太子”,边夸赞还边在过去情敌面前秀恩爱。也就是芜惊霜擅长隐忍,才能如此巍然不动。
天还没黑,一弯新月便迫切的挂在东边,隐在云层里。
篝火燃起,苏夏在芜帝的帐篷外徘徊了许久,直至帐篷里传
来芜帝的声音:“泽儿进来。”
苏夏一进入帐篷便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许多卷轴,有些已经打开,露出婀娜多姿的少女画像,而有些被随意的放置在一边,显然是被芜后淘汰掉的。
苏夏在外面走动,虽未进来,却频频有人对她行礼。芜帝芜后早就知道她在帐篷外面了,只是在等她进来,对于苏夏这般踟蹰,芜帝内心不太满意,面上便更加严厉了起来:“泽儿为何事而来?”
“父皇,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芜后转过眸子看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里含着惊讶,而芜帝则饶有兴趣地问道:“是哪家的嫡女?”
苏夏眼神有些闪躲,脸颊微红地说道:“周少傅家嫡女周婉卿。”
“周少傅家的?”芜帝和芜后对视了一眼,看着苏夏说道:“听闻此女有些闹腾,你想娶其为侧妃?”
“儿臣想娶婉卿为太子妃。”苏夏的眼神微微发亮,青涩的模样看得芜后都是一愣,芜帝大笑道:“既然泽儿喜爱,那朕便将你们的婚事定下。”
“儿臣谢过父皇!”
苏夏在芜后讶异的目光下离开了帐篷,帘子一放下,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借着微凉的月色,慢慢走了回去。
回到帐篷没有看到楚逸辰,扫了眼桌上被丢到一旁的棋盘,重新摆好。拿出黑白棋子,把白棋当做楚逸辰,黑棋当做自己,左右手各执一子,独自下起了棋。
娶太子妃一事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只要不影响任务,她不会多加干预,她最关心的还是楚逸辰那边。
这项任务第一点并不难。若是能治好楚逸辰的嗓子,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从素月做任务时随心所欲的放养模式便能看出,以楚逸辰的智谋,不需要她多加帮助也能成事。
但这任务的第二个条件却有些奇怪。每一界界魂都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从界魂给出的条件可以看出:在未来里,芜雨泽和楚逸辰是在一起了。
可楚逸辰真的能接受身为杀父仇人的芜雨泽吗?
与楚逸辰相处的这些天,她能感觉到楚逸辰并不是那种能轻易放下仇恨的人。就算没有穿越女出现,他对芜雨泽的恨也不会比现在少半分。即便死去的不是他的身生父亲,那十
几年的感情却不是假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背负着二十万楚国战士的血恨。以楚逸辰那样的性格,断然不会就那么放过芜雨泽。
苏夏不是不相信界魂,她只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从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楚逸辰不想楚珏死,只要将楚珏这枚棋子稍加利用,他便不会对她下杀手。但楚珏并不是楚逸辰的软肋,虽然楚珏与楚逸辰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在,但楚珏自幼不喜楚逸辰,从小到大,不知害了楚逸辰多少次。
在芜楚之战中,对于楚逸辰没救成自己这件事,楚珏一直颇有微词。楚逸辰在第一世成功将楚珏送出芜国,换来的却是楚珏的背叛和诬陷。因此,楚逸辰对楚珏并没有多少好感,救他也不过是不希望摄政王统治楚国,让楚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楚逸辰如今愿意为了楚国百姓保护楚珏,不代表日后也会如此。楚珏若是一直不回楚国,皇位迟早被有心之人篡夺,到时楚珏这颗棋子就会彻底废掉。
苏夏把四个不同的故事走向全部回忆了一遍,依旧没找出能控制楚逸辰的办法。就连在系统界以揣摩人心著称的素月,到最后也没能找到楚逸辰真正在乎的东西。楚逸辰在被素月超常的能力杀掉时,也是惊讶多于恐惧。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楚逸辰带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看到苏夏像他昨天一样自己和自己对弈,扫了棋盘一眼。
棋盘上黑白棋的格局很微妙,若是继续下去,黑棋必输无疑,可黑棋的走向极为怪异,虽与白棋旗鼓想当,可每到关键的地方便会错失良机,倒像是在帮着白棋取胜。
想起昨夜的黑棋是自己,楚逸辰不免有了些联想,眼神怪异地看了苏夏一眼,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只脚很不雅的踩着椅子,一条腿伸直,手搭在曲起的腿上,眼眸半掩着想事情。
“去哪了?”苏夏气定神闲地收起棋子,随口一问。
见楚逸辰没有动作,知道他不乐意说,便将棋盘推到一旁,看着楚逸辰恹恹然的眼睛说道:“我可以放楚珏离开,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楚逸辰抬起眼帘看向苏夏,片刻后拿起桌上本就摆好的纸笔,写道:下棋我输了,你没
说要我做什么。
苏夏笑了。
“你还记得啊,本宫都快忘了,本就只是下棋而已,提过分的要求你也不会答应……”苏夏声音停顿了一下,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他,“可本宫的要求都很过分,不如就此作罢,咱们来谈一个等价的。”
楚逸辰看了她一眼。
苏夏抽走他手里的毛笔,“你的伤差不多也好了,以后不必如此麻烦,即便不发出声音,本宫也能看得懂你说什么。”
楚逸辰动了动嘴,还什么都没有说,苏夏便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不确定地又闻了闻,皱眉看着楚逸辰道:“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喝药?”
楚逸辰一脸莫名其妙,对苏夏这仿佛自己长辈般的语气不是很理解,站起身便往帐篷外走。
苏夏从棋盒里拿出两枚棋子,朝他后脑勺掷去。楚逸辰反应很快,转身一把抓住,张开手掌发现只有一枚棋子,还有一枚失去了踪影,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的胸口突然被砸了一下,视线落在地上那枚棋子上,眼神锐利地瞪向苏夏。
苏夏拍了拍衣袖,站起身走过去,看着动不了的楚逸辰笑道:“莫不是以为本宫拿你没有办法了?比战术你可比不过本宫。”她拿起的确实是两枚棋子,可第一次扔出去的却只有一枚。
手从楚逸辰身后穿过,将他推到床边坐下。手掌下面就像一把骨头架子,几乎没什么肉,苏夏捏了捏他的肩膀,不免蹙起了眉,却什么也没说。
本想直接掰开楚逸辰的嘴查看伤口,奈何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太过锐利,搞得她好像在强抢民女一样,头疼地看了看四周。从随行箱子里找到一条轻纱制地的腰带,在楚逸辰的眼睛上捆了个结实。
掰开他的嘴,还没有消炎的嗓子眼肿得让她都要怀疑还有没有缝隙喝水,舌苔的颜色偏紫,看不清楚伤口的情况。
这里也没有其他工具,苏夏便用手指压住了他的舌头,靠着自己异于常人的视力朝里面看去。楚逸辰的咽喉下面被毒药腐蚀了一层皮肉,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已经开始化脓。
感觉到他的喉结在动,像是在艰难的吞咽口水,呼吸明显粗重了很多,应该是被气得狠了。苏夏不得不收回
手,拿帕子擦了擦手指。
“来人。”苏夏叫了一声,音量不是很大,却足够帐篷外的随行宫女听见了。
“殿下。”一身红色宫装的云梅走了进来。
看到进来的是云梅,苏夏收了视线,吩咐道:“叫阮太医过来。”
阮太医就是那天给苏夏治伤,最后恨不得以死谢罪的老太医,他一进来就“嘭”的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的身躯看起来比楚逸辰这个病人还要虚弱。
“臣罪该万死!”
苏夏想让他看看楚逸辰的伤的话被堵了回去,顿了顿,见他没有下文了,问道:“你何罪之有?”
阮太医抖得更厉害了,苏夏担心他那一把老骨头被抖得散架,指了指楚逸辰说道:“帮他看看。”
阮太医巍巍颤颤地看向被蒙住眼睛的楚逸辰,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从药箱里拿出工具查看楚逸辰的喉咙,又摸了摸他的脉搏,额头的汗都流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跪到苏夏面前艰难地说道:“小公子体内有毒素淤积,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即便是治好了外伤,这内里的毒也难以清除了,恐怕……”恐怕别说治好嗓子了,就是恢复常人的身体状态都难。
苏夏眉头一沉,“恐怕?”
阮太医小心地抬起眼睛看向苏夏,见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冷冷地凝视着自己,瞳孔一缩,话锋一转,说话的精神气顿时像一个将要上战场的将军:“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小公子,殿下请放一百个心!”
苏夏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有什么需要便与本宫说,下去熬药吧。”
阮太医连方子都没开就被赶去熬药了,一脸生无可恋地走出帐篷。这里不比皇宫,带的药材也都是些治外伤的药,去哪找治毒的药?要么一开始就别灌毒,要么灌了就别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