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辰所住的偏殿紧挨着太子寝殿,若不翻窗便要从太子寝宫的大门进入。他刚翻上窗弦,便看到有一道人影靠在柱子上,瞳孔微微滞了一下。
“你可知那黑衣人的身份?”苏夏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消弭于风声里。
逸辰半蹲在窗弦上,脚尖已然发力,听到苏夏的声音,紧绷的手指一松,双手轻松一撑,从窗弦上跳了下来,想从苏夏身边绕过去,却被苏夏抓住了手臂。
苏夏看向他手上沾血的指环,若有所思地放开了手,“下次她再找你,叫上本宫。本宫倒是很想听听她要如何解决本宫。”
楚逸辰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她聊天。苏夏来的时候就发现楚逸辰把她送的东西全都扔到了一边,那张书桌上的纸也被收了起来,想来是那天她的突然到访,让他又生出了戒心。
“阮太医已经找到了治好你嗓子的办法,只是还有几样东西没集齐,相信很快你便能恢复正常。本打算过些日子东西找齐了再通知你,既然今夜来了,便一并通知了。”
苏夏看着他,发现他脸上一点喜悦也无。
“这段时间本宫有诸多要事需处理,便不来看你了,好好休养。”看到楚逸辰冷淡的眼神,苏夏没再说什么,抬脚往殿外走,路过在偏殿外等候的云梅身边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转过头打量了她两眼,发现她额头上的发丝还有些湿气,袖子也湿了一小块,显然是用来擦过汗。上次她进入偏殿之时便未曾看见过云梅,这次又是从哪跑回来的?
“你便是这般伺候主子的
?”
云梅身子一颤,慌忙地跪在地上,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奴婢……奴婢身体不适,不得已才离开了片刻。”
“才离开片刻?”苏夏稍微弯下腰,在她脖颈处轻轻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你这片刻都足以出宫一趟了。”
“奴婢……奴婢该……该死。”云梅眼底窜过一抹慌乱,支支吾吾着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夏站起身,看着低着头露出白嫩脖颈的云梅,指腹在袖中短剑的刀锋上刮过,笑着说道:“明日起,你便回本宫身边当值吧,这儿不需要你伺候了。”
说完,苏夏便离开了。
云梅长长地松了口气,站起来时腿脚还有些发软,余光瞥见一道阴影,后背僵了一下,转头看去。
只见楚逸辰安静地站在偏殿门口,那双眼睛里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的波澜,可她却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发寒。
第43章 真假太子(13)
接下来的两个月, 苏夏都没有再去找楚逸辰。
一边是她和周婉卿的婚礼在即,一边是在朝政上,芜帝不仅将所有奏折都搬来了东宫, 就连早朝都全权交由她负责, 倚然一副退休太上皇的架势。
此时的芜帝已经有了退位的打算, 即使当初穿越女没有逼宫,芜帝也会将位子传给她。只不过那是在她假太子身份尚未暴露的前提之下, 一旦身份被揭露, 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朝中大多势力都站在她这边, 其他皇子自然没了与她争夺皇位的能力。有朝一日她与楚逸辰的身份互换, 那些人未必会支持楚逸辰。虽说楚逸辰才是真正的紫启太子,但仅仅依靠皇后那边的势力却还是会显得势微力薄。
她有意给楚逸辰铺路,却也明白那样做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苏夏一直忙到初五才得了空,若不是初六便是她大婚之日,说不定她会一直忙到半年后芜帝假死。
芜帝假死这件事在穿越女篡改的故事剧情里没有出现,但在素月的那卷资料里却是发生了, 一切都是从芜帝早朝都不上的那一刻开始的。
芜帝虽不是明君,但也不像外界传得那般昏庸, 至少他从未旷过一次早朝。在系统无霜和怀炎的两卷资料里, 对芜帝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可素月给出的总结却是:这个人类前半生选择了江山,后半生选择了美人。评价:演技不俗。感悟:等我以后也想跑了,可以学一学, 将烂摊子扔给徒弟。
身为素月唯一弟子的苏夏,看到这句话是拒绝的。但她现如今接的这个任务, 不正是素月留下的烂摊子吗?
宫里的绣娘送来了黑底金纹的婚服,苏夏试穿了一次便让伺候的人退下了,单单留下了云梅。联系楚逸辰那天手上的血迹和云梅身上的血腥味, 她觉得云梅有很大的可能就是黑衣人。
起初她怀疑云梅被穿越女夺了舍,可这几日云梅的言行举止倒是让她打消了疑心。
她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云梅已经不是当初的云梅了,而她到底是自身出了问题,还是背后有人操控。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得到求证,只能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时间一晃便
到了成亲之日。
苏夏一身金黑相间的婚服站在大殿之上,看着朝她走来的周婉卿,牵过她手中的红色绸缎,低头的一瞬间似乎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楚逸辰,抬头看去时那里却并未站一人。
她和周婉卿有约在先,虽然他们是假成亲,但是太子妃该有的地位和尊崇她都不能少,所以大婚当晚必须在她房间留宿,以免让下人觉得她成亲第一日便失了宠。
繁琐的成婚仪式结束后,苏夏走进寝殿。周婉卿已经摘了盖头和凤冠,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样艰难地吞咽着糕点,看见她走进来,拼命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脸涨得通红。
“噎着了?”苏夏看了眼她嘴角的糕点屑,走过去帮她拍了拍后背。
周婉卿缓过气道:“一口茶水都不给准备,差点没把我噎死。”
苏夏闻到厚重的酒味,拿起桌上的酒壶看了看。好家伙,一整瓶合卺酒都被周婉卿一人喝光了。
周婉卿拿起手帕擦了擦沾了饼屑的手指,抱怨道:“我以后再也不嫁人了,没想到成亲这么苦,一天都不让人吃饭。”
说着,看了看正放下酒壶的苏夏,眼睛一转,“今夜我要睡床,殿下请自便。”
苏夏环视了一眼房内,轻笑了一声道:“那你让本宫睡哪?”
周婉卿看了看,本想指向椅子,但不知怎地看见那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影,又觉得于心不忍,最主要的是那张俊秀的脸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
想到对方毕竟是太子,若是将来记仇,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委屈求全地将被子搬下床,铺在下榻,边整理边说道:“想来殿下也不愿意与小女同床共枕,只能委屈殿下一晚了。”
“本宫其实并不介意。”看到周婉卿的动作慢慢变得僵直,脸色紧张眼神警惕地看着自己,苏夏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放心,本宫不喜欢女人,今夜不会与你同塌而眠。”
周婉卿顿时放松了下来,整理好地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发现苏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支奇怪的笔,正低垂着眼帘在纸上写写画画,微抿着唇脸色看起来冷漠异常。
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她便觉得与这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时空,触及不到,无法靠近。
周婉卿盯着苏夏的侧脸发呆,黑色的双眸渐渐起了一层雾,不自觉地走了神。
苏夏低着头,画着楚逸辰的肖像打发时间。察觉到周婉卿的视线,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将画着楚逸辰的画纸用杯子压住,抽出一张新的白纸,照着周婉卿的模样慢慢地描摹了起来。
周婉卿见苏夏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吓了一跳,飞快地收敛神色,窘迫地抓了抓耳朵,走过去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看到她在画什么,惊讶地睁大眼睛,微微张了张嘴。
画中人的眉眼像极了她,衣着打扮更是与她一模一样,她端坐在床边,看过来的眼神温柔缱绻,似笑非笑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苦涩?周婉卿猛地抬起头看向身旁之人,一阵心悸:难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苏夏的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画完最后一笔便收起了笔,浅褐色的眼睛缓缓看了过来。
周婉卿迅速移开视线,拿起那张画像,指着自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画的小女像个大家闺秀。”
苏夏看着她问道:“不像吗?”
“一半一半吧。”周婉卿撇了撇嘴,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屏风后面,可一坐下才发现她的腿是软的。
隔着屏风看不见苏夏的脸,仅仅是模糊的一个身影,周婉卿都觉得心跳加速,无声地抱了抱手臂,上床放下床幔,问道:“太子殿下当真不喜欢女人吗?”
听到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周婉卿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叹息,“可你是太子,总得要孩子吧?”
苏夏看着楚逸辰的画,随口回道:“不需要。”
周婉卿伸出白皙的手指,挑起床幔,看着屏风后面的影子,“太子殿下方才所画之人,便是楚逸辰吧?”
“睡觉。”
“哦。”
周婉卿低下头,视线落在被子上面的龙凤花纹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翌日,苏夏早早地便回了自己的寝殿,看到大清早来找她的芜后,不免有些惊讶:“母后为何事而来?”
芜后的脸色有些憔悴,眼睛发红,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你父皇的身
体日渐消瘦,还时常咯血,太医也诊治不出是何缘由。”
苏夏皱眉道:“儿臣前日见父皇,父皇还龙体安康。”
芜后摇了摇头,“不过是在强撑罢了,他这段日子对你的要求更加严苛,想是有意将皇位传给你。你日后多顺着他点,不要再让你父皇操心了。”
“儿臣遍寻名医也会治好父皇。”苏夏扶着芜后坐下。
芜后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无用的,心病谁也治不好。泽儿,母后知你喜欢那楚国俘虏,可你与他之间毕竟隔着天堑,便是强留他,也不会结出好果子的。”
苏夏苦笑:“母后。”
芜后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含着一丝担忧,“母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这一年来,你对他如何母后都看在眼里。他对你如何,母后这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将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母后不放心。你的身份特殊,一旦出了事,便是天下的罪人。而他注定会成为别人刺向你的利刃,母后不希望你走上不归途。若是日后母后不在你身边了,答应母后,不要再强留此人,是杀也好,放也罢。只要不留下,一切随你。”
苏夏无奈道:“母后的话像是与儿臣道别一般。还请母后放心,儿臣自会处理好。”
“处理好?”芜后压抑地吸了口气,“你想如何处理?继续放身边?泽儿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那少年是何人?”
苏夏淡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芜后一掌拍在桌上,苏夏怔了怔,只见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好好瞧瞧那少年的脸,与你父皇像吗?母后觉得像极了,简直就是你父皇年少的模样。”
“母后是怀疑楚逸辰是父皇的孩子?”
芜后冷笑一声:“不止本宫,你父皇也觉得那孩子是,只差滴血认亲了。”
苏夏耳边传来很轻缓的脚步声,眼眸一暗,低下头道:“这不可能,楚逸辰怎么可能会是父皇的孩子,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芜后看到苏夏低下头,以为她在难过,不忍心再刺激下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泽儿,母后不希望你一错再错下去了,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将人送走吧。”
苏夏往后退了一步,
摇头道:“我不相信,母后你若是早认出来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芜后落寞地收回了手,“你藏得那么好,母后也是在秋猎之时才得窥见他的正脸。泽儿,你是在怪母后吗?”
“母后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苏夏轻声说道。
“是该好好想想,若是真舍不得……”芜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黄金匕首交给苏夏,“那便以这种方式留下吧。”
苏夏看着那把匕首,怔怔地看向芜后,在芜后眼中看到了杀意,低吼道:“母后!”
“泽儿,母后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芜后温柔地牵起苏夏的手,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
“若是有朝一日,他被你父皇正名,你乱.伦的罪名就会被坐实。爱慕自己的亲兄弟,囚禁一年之久,即便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你的所作所为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苏夏握紧了匕首,哑声道:“这件事无凭无据,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芜后抿了抿僵硬的唇,语气沉重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泽儿,你倘若真的希望弄清楚逸辰的身份,又有何难?难的是,你能承受那样的结果吗?”
芜后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往殿外走去,“母后希望你不要后悔。只要你不后悔,母后便当没有来过。”
听到门后的人也离开后,苏夏看了眼手里的匕首,抬眼朝紫霄宫的方向看去。旁人或许不知,但原主的武功是芜帝手把手交出来的,怎会不知这把匕首正是芜帝的贴身之物?
芜帝借着芜后的手将此物交给她,正是想告诉自己,无论楚逸辰是否是他的血脉,她都有生杀之权。是杀是留,都在她一念之间,不论她做出什么选择,芜帝都不会承认楚逸辰是他的血脉。这是他给自己的保证。
芜帝和芜后都爱惨了芜雨泽,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楚逸辰才是芜雨泽啊。
作者有话要说:夸我加更。
第44章 真假太子(14)
楚逸辰穿着单薄的衣物行走在东宫的小径上, 路过的宫人侍卫几乎都认识楚逸辰,远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生怕招惹麻烦。
现在已是寒冬腊月, 外面飘着小雪, 楚逸辰低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 忽然闻到一阵花香,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进了梅园。头顶的梅树朝他舒展着枝桠, 零星地生出几朵花苞, 寒冷的风将他的头发从身后吹到身前, 遮住了双眼。
对于自己的身世, 他没有半分怀疑。虽说芜帝与他的长相有些相似,可这却不能作为证据证明他与芜帝有血缘关系,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并非没有,何况他自小在楚国长大,有父有母,只因容貌相似便说芜帝是他的亲生父亲, 何其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