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丞相走后,永明殿内只余云澹一人。这会儿想起适才与荀肆讲话大不悦拂袖而去,她兴许也气着了。于是起身又奔永和宫去。
一边走一边苦笑,从未听闻哪个皇上如他一般,一天好几趟跑嫔妃的寝宫。他算是跑惯了腿,一点不觉得永和宫远。每回在途中想到要见到那张喜庆的小脸儿,心中便喜不自禁。一点出息没有。
进了永和宫将人屏退,殿门一关,朝里屋走去。荀肆才洗过头发,这会儿湿漉漉批在肩上,见到云澹进门恶狠狠瞪他一眼,扭过身去。这一眼瞪的云澹满身通透,心中直痒。挨将过去握她肩膀,鼻子落在她耳后,吐出一句狂浪之词:“真香。”
这是何等乌糟之言!荀肆脸腾的红了。回身用小拳头捶他,哪里敢用力,那拳头虚飘飘打在他心口:“回头给你扣一顶绿帽子,要你派人看着我!”
云澹这会儿气消了,攥住她手腕,口中诱/哄她:“再打人朕不客气了啊!说的什么话,还给朕扣绿帽子...”
“你是皇上就能随便欺辱人...”荀肆挣扎道,云澹见她越说越离谱,倾身上前堵住她小嘴,将她按倒在床上,口津交换觉得不够,离了她口去寻她脖颈,细碎的吻印上去,渐渐变成啃咬,眼前人再没了埋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微闭着,一声轻/喘落进他耳中,将他心神夺去。慌乱之际想起她月事还在,慌忙翻落下去,躺在一旁兀自喘气。
荀肆食髓知味,仔细思量适才自己那动静打哪儿出的,紧着嗓子试了试:不对。眼瞄到云澹起伏的胸膛,缓缓趴伏过去,朝云澹打了个哨子:“皇上,再来一回合如何?”
第51章 无情笑叹他人痴(十三) 掐腰儿
荀肆这几日的反常行径吓到了云澹。
譬如昨晚, 她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指着她的小脖子要他再咬一口。那脖颈白白嫩嫩, 看起来恁的可口,再咬上一口自然是好。但云澹后背冒出一阵凉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匆匆下了地,落荒而逃。
今日下了朝,有心去永和宫看她。想起她的样子又止住了步子,问一旁的静念:“你夫人可曾待你突然热络过?”
静念思量半晌,雪鸢这人, 牙尖嘴利,平日里说话伤人着呢!若是哪一日突然给你个笑脸儿,准保有点不寻常的事儿, 遂点头:“有过。每回热络都有坏事发生。”
云澹哼了声, 心道果然没看错, 那荀肆心中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为昨晚躲过一劫暗自庆幸。转身回了永明殿, 对千里马说道:“若是皇后前来,便给朕挡住, 就说朕身体不适, 不宜见客。”倒是自作多情了,一直到傍晚连荀肆的影儿都未见到。
荀肆今日没心思招惹他, 荀肆还在生那谢无量的气。
定西从宫外回来,说那谢无量今儿歪着脖子到了集市上喊话:谢家买下了那集市,往后每个摊位要多交五十文银钱。那五十文对巨贾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对那些商贩来说便是大事。谢无量似是在说:瞧见没?天王老子也拿咱们谢家没办法。
她生着闷气,却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昨儿云澹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就连西北卫军的粮草谢家都是捐了银子的。谢家从商看似寻常, 那根基却是不能轻易动的。荀肆懂。与荀肆一样心焦的还有一人,云珞。昨儿谢无量说的那句要荀肆陪他睡的话当真入了云珞的心,睡了一夜仍咽不下那口气。
清早起床气色极差,脾气都写在了脸上。付饶跟了云珞几年,自然懂他。在给他盛粥之时状似无意说道:“前些年谢公子可是闹过笑话的。花大价钱砸了楼外楼一个花魁,那花魁生的娇艳欲滴,世人对齐相貌赞不绝口。要说这么个美人儿被谢公子砸下,那往后的日子应是好过了。谁知过几日便苦不堪言,坊间传言谢公子不举。不举,但好美色,怪癖就多。”
付饶说的话云珞听进去了,喝了口粥后问他:“近日谢无量捧的是楼外楼的谁?”
“是一位叫临仙的姑娘。”
“可有人识得她?”
“有的。”
云珞在脑中盘算许久,粥用完了,主意也有了,附在付饶耳边讲了几句,付饶点头称是。二人正在谋划之时,院门被叩响。付饶去开门,见到门口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一件藕色对襟蜀绣蚕丝裙,头顶“不走落”发髻,髻上簪着一支残月步摇,面如银盘,朱唇一点,煞是好看。
付饶一愣,遂问道:“姑娘找人?”
“是。”那女子点头:“敢问小王爷可在?”
云珞闻言出门:“姑娘何事?”
那女子朝云珞颔首,而后说道:“小女姑苏程素,前来拜会小王爷。”
云珞不知这程素来者何意,只朝她点头:“进门说话。”
程素任付饶关上门,神色之间并无惧意,坦荡的狠。
“昨儿小王爷在集市上的风姿,民女看到了。”程素微微一笑:“恰巧程家与谢家过往颇深,对谢家所知甚多,便鲁莽前来。若是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再好不过。”
“本王打过就算,不会再翻旧账。姑娘好意心领了。”不知哪里冒出的人,开口唤自己小王爷,又拿昨日之事说是,恐有诈。云珞起身有送客之意。
“大义三年,京城谢家去姑苏游玩。时年方十五的谢无量对家姐动了色心,趁人不备将家姐劫走,对其百般□□,家姐不堪痛苦,于第二日沉湖自尽,此乃过往一;大义六年,谢家横抢姑苏史家二女至京中,同年二女暴毙;同为大义六年,谢家用遭乌手段将程家家业据为己有,家父不忍屈辱,悬梁自尽,此乃过往三。”程素看向云珞:“小王爷若不信民女的话,大可去查。”言罢拿出几本账本:“民女母亲亦是经商奇才,这些年亦理清了谢家欺行霸市的手段。昨日王爷所见,实属管中窥豹。若王爷愿意,可前往客栈与家母详谈。”程素拿出一张纸递到云澹面前:“这是客栈所在,静候王爷。”
言罢朝云珞微微弯身,而后离去,行止之间落落大方,倒是看不出有藏污纳垢之嫌。
云珞拿出那册子翻看,一桩一件清清楚楚。那程素将这账本交予官府不是更好?交给自己作甚?
云珞思量再三,无解。遂将那册子收起,与付饶出门办差。
那程素携母进京,一心所为报仇。
她于一月底进京,多方打探锁定三人。一人为当朝丞相欧阳澜沧,此人正直;一人为刑部尚书荀锦荀大人,此人刚硬;一人为初出茅庐的小王爷,此人闲散。这三人是断不会与谢家有干系的。她本欲去寻前二人,母亲却道那二人位高权重,恐怕做事会瞻前顾后,即便有心就此料理了谢家,却未必会彻底。于是只得与母亲常住下来,静候时机。
昨日去集市买鸡,恰巧见云珞等人与谢雨打架,出手狠辣丝毫不留情。待人群散了,听二人小声耳语:这小王爷亦是个狠的。这才将云珞与闲散王爷对上了号。回到住处与母亲商议许久,这才于今日前来,实属铤而走险。
那册子并非原册,手中留了底的。此事按下后表。
且说云珞出了门,发觉有异。回身一看,又看不出端倪。小声对付饶说道:“有尾巴。”
付饶点头。
二人径直奔了衙门,点了卯后出来,依惯例去了茶楼喝茶。茶楼小二早与云珞相识,麻利端上茶和点心,要云珞慢用。云珞看下外头,行人匆匆,倒也惬意。傍晌午之时,只听外头一声喊:“走水了!”一群人蜂拥朝前跑去,付饶起身看了看,问云珞:“不去瞧?”
“不必。烧就烧了,这一烧倒是能看出那谢无量属实是个蠢的。”云珞喝了口茶:“只是又得换地儿住了。”
云珞的小院烧的旺,街坊们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来不及,只得紧着临户那边将墙踹倒隔了火势,好好一个小院儿生生烧成了一座废墟。
那谢无量哪里来的胆量?昨夜里便得知自己在集市上惹了何人。但那来报信之人说了一句:幸好那王爷与万岁爷不同母,从前一直养在城外,不受待见;也幸好那皇后不受宠,万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
谢无量一听,既是不受待见,那便再收拾一顿消消火,背着谢雨,做下了这等事。
云珞没了住处,只得先回老宅住着。于是进了宫向云澹禀报此事。
云澹听说云珞宅子被烧了,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笔:“这样猖狂?”
云珞点头:“是。清早出门便觉出被盯上,便安排了付饶去查。那人属实是谢家的人。”
“且叫他先猖狂,只是委屈了你。先搬回老宅住吧,这些日子重新挑一处好一些的宅子来住。”
“好。”云珞点头。竟是又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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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澹避了荀肆几日,一边避着,一边念着,心中属实忐忑,生怕那肉球儿又出什么幺蛾子。终于在出发那日得见。
荀肆上了马车朝云澹粲然一笑。
“这几日干嘛了?”云澹问她。
“回皇上,这几日好生将后宫之事安顿了一番,又收拾些许行囊以备旅途一用。”态度恭顺的紧。云澹搭眼瞧她,见她嘴角含笑,喜上眉梢,便放下心来。
“开心么?”云澹问道。
“自然。”这两日荀肆还去做了件大事,找人在月黑风高夜给谢无量套了头,狠狠揍了他一顿。约么一两月内下不了床。左右大家都不讲规矩,那便要看谁更狠了。撒泼斗狠荀肆可没怕过谁。
云澹嘴角微微一动,见她略过打人之事不表,也不追问她。打便打了,她是自己的女人,谁还敢拿她怎么着不成?暗暗的为荀肆撑了腰。
待马车出了城,在官道上一走,荀肆这颗心便飞了起来。推开窗将脸探出去,去吹那早春的风。
云澹见她喜欢,不去管她,兀自拿起一本书来看。
此情此景,颇为难得。云澹捏着书页想:若一直如此,倒也美极。
荀肆看够了,便坐回来。动手去夺云澹的书,云澹手快,将书举起:“做什么?”
“臣妾想与皇上说会儿话。”
“既是微服出巡,便不要叫皇上了。”
“那唤什么?”荀肆为难的看着他。
“相公吧!”云澹微微红了脸:“先唤一声听听。”
“那您唤臣妾什么?”荀肆直觉自己被这厮绕进去了,与他打太极。
“娘子吧。来,先唤声相公朕听听对不对。”言罢将耳朵伸长,要荀肆唤他。
荀肆嘴动了几动,那声相公都唤不出口。这也太为难人了...“要么唤您老爷?”
“朕不老。”云澹微瞪她一眼:“唤不出便叫马车调头送你回去。”
...
“相公!”荀肆一咬牙,脆生生喊了句。
云澹强忍着不笑,见她通红的脸说道:“声音略大,且柔一些。”
忒坏。
荀肆瞪他一眼,起身坐到他身旁,那马车都朝一旁沉了一沉。
云澹给她一个你要干嘛的表情,而后见荀肆凑到他耳边,那声音含着蜜一般,低低唤了声:“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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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这声相公唤的云澹顿觉山河奇美,那笑是止不住了,凑到她唇边轻轻一印,还她一句:“娘子。”
二人这样一来一往,竟都有些脸红。云澹到底比荀肆多见过些风月,先缓了过来。问道:“适才说要与相公说会儿话,是要说什么?”
荀肆愣了一愣,过了半晌一拍脑门:“您看我这脑子!前几日听宫人闲谈,说是皇上要取消贱籍。一直想着问问您确有此事吗?”
“确有此事。”
“您不是说那贱籍制度在我朝几百年,根基深牵扯多,不能取消吗?”
“朕不是也说过曾与欧阳丞相商议此事,早就动了取消的念头吗?”
“哦是。”荀肆低头思索,她有意提一句西北卫军的事,但话到嘴边又作罢。总觉得眼下时机不好,若是说了二人又要徒增一些猜忌。于是住了嘴,深深打量云澹一眼,又一眼。
她那眼睛根本藏不住事,云澹看一眼便知:“想说什么?”
荀肆摇摇头:“没事。”
“贱籍制度是是根深蒂固,依亲疏远近罪责大小分批取消方能将此事办妥。第一批取消贱籍的是那些被发配充军之人。”言罢斜眼看着荀肆,见她眉眼开了,心中舒爽。再看一眼,她的头已枕到他肩膀。
荀肆难得这样小鸟依人之时。
云澹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这小鸟就变成了雄鹰,不仅要飞走,还会伤人。
“那臣妾还有一事呢!”娇滴滴的。云澹想起静念说雪鸢,大意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管它呢,自己受用的狠。侧过身去将她揽在怀中:“是刀子是鞭子尽管招呼过来。”
荀肆被他逗笑了,又不是要他去死。
头又朝他怀中拱了拱:“臣妾想跟皇上要个人。”
?“谁?”
“裴虎。”
“为何?”
“裴虎与臣妾说过,他一心想去西北卫军。无奈他父亲看的紧,不许他去。他想要圣上一道圣旨。”裴虎这人别看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却心怀天下呢。这两年西北战事紧,他却站在后花园里看嫔妃们嬉闹,担忧日子久了他便废了。
云澹捧起荀肆的脸:“你能不能不揽事儿?裴大人舍不得裴虎。”
“舍不得便不许人家远走了吗?阿大还舍不得臣妾呢,臣妾不一样在皇上身边吗?臣妾来得了京城,裴虎就去不得陇原啦?”这么一说,倒显出她心酸来了。云澹看她眼睛红了,知晓她又想家,便捏她鼻子:“说裴虎呢,你扯自己做什么?”
“这是一个理儿。”
“若是去了战场,出了事…”
“臣妾问过裴虎,您猜裴虎如何说的?”荀肆站起身,一板一眼学裴虎:“末将宁死不做花下鬼。您瞧瞧,在后宫守园子,多屈才。”
云澹被她逗笑了,拉她到怀中坐下:“此事不急。待从徽州归来再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