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酒翻了个白眼,哼了声,转头去看车窗外面过往的车辆。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渐渐进入到一段没什么人的解道,再穿过这条路,就能看见华灯璀璨的夜市,儿童剧院里传出隐约的乐声,路边的灯柱上挂着游乐园的宣传牌,行道树的树干上缠着银色的小彩灯,桑落酒隐约记得以前是没有这灯的,于是惊讶地扭头看向开车的人,“你们……”
“不是买了那么多彩灯姑奶奶您都不满意么,干脆我们就捐给街道办了,当回馈社会呗。”魏桢知道她想问什么,索性也没瞒着。
桑落酒原本还很羡慕姐姐,这求婚仪式多浪漫呐,结果听到最后觉得不对劲,合着是自己造的?这得霍霍了多少钱呐?
她登时心虚,立刻缩起脖子装鹌鹑,又不吭声了。
魏桢见状想笑,又怕把她给笑恼了,便只能忍着,一直到进了游乐园,看见她兴奋地跑向旋转木马,吵着要先骑一轮还美名其曰检验安全性时,才终于笑出声来。
桑萝的话言犹在耳,“旋转木马?我不喜欢那玩意儿,你们被阿鲤骗了知道么,活该你们受累。”
桑落酒挑的旋转木马她不喜欢,但选的音乐却每一支都是她的心头好,悠扬悦耳,娓娓动听,她穿着精心准备的裙子,走进突然就大放异彩璀璨夺目的林荫道,每一颗彩灯都是不同的造型,有小屋、小人和小动物,路的尽头,是南湖游乐园著名的彩虹天梯,楼梯下用积木和彩灯堆砌出一座童话城堡,站着她的王子。
那是她从少女时代就开始喜欢的人啊,不富有,不博学,却永远积极向上,诚恳善良,她喜欢了他十多年,还可以喜欢几十年。
“阿萝,嫁给我好不好?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还有……什么都听你的。”
听见单膝跪地跪了半天的陶东岩吭哧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桑落酒握着酒杯差点就跳起来,被魏桢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阿鲤,淡定。”
“咱们不是教过他么,怎么还……就这?”她懊恼地瞪了瞪眼。
魏桢忍笑,“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姐姐爱听就行了。”
桑落酒被他这么一劝,很快就又释怀,“……也对,反正不是说给我听的。”
说着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看得眉开眼笑的魏礼云和魏太太,又忍不住松口气,对魏桢道:“咱们任务完成了吧?”
“你做了什么呀?光动嘴皮子了。”魏桢边说,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一下她的脸,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桑落酒偏头躲开,又去看场地中间,求婚仪式到了最后,是有情人的激动拥吻,和周围的欢呼,气球漫天飞舞,天空中有大簇的礼花绽放,幻化出各色花朵的形状。
音乐声越发热烈昂扬了,香槟塔已经倒满,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为了今晚的求婚仪式,魏桢倾情赞助了一批珍藏的来自法国滴金酒庄的苏玳贵腐,那可是苏玳贵腐的金字塔尖尖,来自滴金酒庄的贵腐酒,哪怕只是普通年份的,也要三千多一支,可以说是滴滴金贵,看来魏桢这次是真的下足了本钱。
桑落酒抿着杯子里的甜酒,忍不住眯了眯眼,伸手拽了一下魏桢的袖子,语气兴奋,“这款酒很棒!”
陈放年份并不算长的贵腐酒,喝起来口感很新鲜,酸度十分鲜活,还有一股蜂蜜和黄杏的香气,又甜而不腻,口感平衡得非常好。
“是啊,多喝两口,且喝且珍惜。”魏桢笑着逗她,“下次再想喝,我已经没有这个年份的了。”
桑落酒闻言既心疼又羡慕,“……你有这么多小甜水啊?”
魏桢失笑,伸手揉揉她的头,“是啊,我有很多好酒,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叫声哥哥?”
我看你是想屁吃!
桑落酒狠狠瞪他一眼,握着酒杯转身就走,又去坐旋转木马了。
等她转了一圈,停在魏桢身边,这才忽然想到要问:“阿姨为什么会想建一座游乐园?”
“因为她觉得,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些,旋转木马,摩天轮,和漆成七彩的彩虹天梯。”魏桢应道,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今天也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一直不敢来,连当年的落成剪彩都是爸爸来的。”
幸好这么多年过去,最该享用这里的人回来了。
桑落酒闻言讷讷,半晌才轻声地说了句:“……真浪漫啊。”
“是啊,很浪漫,也很圆满。”魏桢侧脸,微微仰起头,看见她因为倒映了灯光而变得熠熠生光的双眸,心里不由自主一软,脱口问道,“阿鲤,如果是你,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求婚仪式?”
桑落酒头一扬,不甘示弱,“当然是要比今天还隆重、还浪漫的!”
魏桢顿时失笑,“哎呀,看来我们可怜的未来妹夫要遭殃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桢:万万没想到后来吃苦的是我自己:)
阿鲤:……
第三十三章
夜色很好,明月高悬,没有一丝云彩遮挡它的光辉,皎洁的月光与地面的华灯璀璨交相辉映,衬托得暗蓝夜幕愈发犹如一匹蓝色的锦缎。
魏桢靠在旋转木马区的围栏上,桑落酒握着杆子从木马上倾身过来,碰了一下它的酒杯,然后笑眯眯地问:“你说谁要遭殃?”
魏桢没吱声,笑吟吟地瞥她一眼,然后又喝了口酒。
“浪漫是件多容易、多主观的事,有什么难的?”她歪着头,有点疑惑地问道。
魏桢侧头看见她脸上是真的不解,这才愣了愣,“像你这样,喏,彩灯形状都要纠结,最后找不到这么多还得加急订做的,确定浪漫很简单?”
“那是因为是姐姐啊,你不觉得她值得最好的吗?”桑落酒不甘示弱,立刻大声辩解道。
魏桢笑着看一眼不远处的人群,然后点点头应声是,又实在好奇,问道:“那你不值得最好的?”
桑落酒被他一句话问住了,半晌回答不上来,只能咬着杯沿不吭声。
魏桢刚要笑,就听她咕哝着道:“要是我喜欢他,他给我一根草那都是价值连城的,要是我不喜欢他,给我一座岛那都算垃圾,当然,他要是给我论文,我就考虑考虑。”
魏桢登时哈哈哈笑出声来,“……我看你尽做白日梦了。”
他的笑声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连魏太太和魏礼云都好奇地看过来,笑眯眯的,好像还有点揶揄,桑落酒顿时很尴尬,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然后使劲推了一把这人。
“闭嘴!不许笑!”她有点恼了,咬着牙凶巴巴地低声吼他。
这有什么可笑的,他懂个球!连彩灯都买不明白的败家玩意儿!
魏桢半晌才止住笑,一边抖肩膀一边问:“你跟我说说,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桑落酒不说话,这种事她才不会跟他说呢。
可魏桢好像今晚心情很好,特别喜欢逗她,见她不说话,想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觉得陆医生就不错,你们怎么没有……”
说实话,以前是不好奇的,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特别想知道答案,于是索性扭过头来,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想起那晚拍着陆展学肩膀认真安慰的姑娘。
眼睛清澈干净到好似没有一丝尘埃,也没有忧愁和不顺。
桑落酒被看得一愣,然后使劲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他也不喜欢我这样的,怎么可能在一起。”
魏桢疑惑地嗯了声,听她继续道:“我跟师哥是我大一进学生会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因为他有时候会回去参加讲座和活动,我们也有实践课,所以就熟悉起来,慢慢了解他的人,你看他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就算不表白也能默默记在心里,非要碰过壁才知道哭,就知道他是个极端浪漫主义的人。”
“而且我跟你讲过的,他是丁克一族,我怎么可能丁克,以前我就不排斥孩子,现在呢……你觉得我不要孩子,能行?我爸妈再疼我,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我倒可以坚持犟着,但一方面我不知道值不值得,另一个,这也太累了。”
她说着使劲摇头,满脸都是拒绝。
魏桢又笑起来,“好了好了,别摇了,头都要掉了……那、找个像东岩哥这样的?”
陶东岩的身世在很多人看来是个劣势,但在魏桢眼里,却恰恰是优势。他没有父母亲戚,就少了很多狗屁倒灶的穷亲戚带来的麻烦事,底子薄,意味着好拿捏,魏家并不需要儿女联姻,那么挑个自家能拿捏的正好,更妙的是,这个人选恰好是桑萝自己喜欢的。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所以魏桢会不由自主地拿这个要求来套在桑落酒身上。
但桑落酒并不同意,她摇摇头,“我不能找一个这样的,也找不到下一个东岩哥了。”
魏桢一怔,放到嘴边的酒杯又拿下,“……为什么?”
“东岩哥比较特殊,他有点像童养夫,啧,肯定有人背地里说我爸不地道呢,养个徒弟当上门女婿。”她晃着脚,说完哼了声,然后才继续道,“东岩哥是经过这么多年我爸的考验,觉得他的确不错,才默认他跟我姐跟他在一起的,一方面是信任他的人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看在桑家教了他吃饭本事的份上,能记这份恩情,将来对姐姐好,他什么都没有,但知根知底,这就胜过很多人了,到底我家不缺钱呢。”
“天时地利人和,才有这一桩姻缘,用对东岩哥的标准来给我找,是不成的。”
她说着朝魏桢晃了晃酒杯,魏桢看一眼,说了句别喝这么多,但还是走过去替她拿了一杯新的。
喝上了新的酒,桑落酒才笑着继续跟他说话,“不可能再有一个跟我一般大,还是我爸养大的半个儿来配我,所以呢……我总要图人家一点什么,比如得跟我家一样是殷实人家,这样他因为图我家的钱跟我在一起的可能性要略低一点,他也得挣得比我多,这样至少他不会因为挣得比我少就心理不平衡闹出各种时来,等等吧。”
“当然,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但我希望在开始之前就尽量做好避免这些事的准备,你觉得呢?”
远的不说,杨青鸾的事才发生没几天呢,难道她离婚只是因为没有孩子?桑落酒觉得也不见得就是这样,归根到底还是让渣男吃太饱了,养大了他的心。
魏桢听完她的想法,尽管有些地方显得不够成熟,比如有钱人也可能图你家有钱然后看上你的,比如他挣得比你多也可能看不起你,然后闹出各种事来,人性实在太复杂了。
但她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活得清醒总好过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还小呢,别想这么多。”他回头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心里不由得发软,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温声道,“喜欢谁都可以,如果他欺负你了,还有我们呢。”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没有不也很开心?”桑落酒歪头躲开他的手,哼声抱怨,“徐薇谈起恋爱来都不记得我了,见色忘友的坏人。”
她抱怨完了,就叫工作人员给她开旋转木马,随着音乐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又开心起来。
魏桢站在围栏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魏太太又叫他过去,说了两句桑萝订婚宴要请桑家人来的事,他的电话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商铎,开口就问:“你妹妹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一下吗?”
魏桢刚跟桑落酒讨论完谈朋友的事,闻言立刻警惕三分,“你要她电话做什么?”
商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问了就干脆道:“我有个隔房的舅舅闹出了私生子,表妹找我出主意,说想找人鉴定一下是不是亲生的。”
听说是公事,魏桢倒放下心来,边往旋转木马那边走,边道:“她就在我这儿,你等等,我把手机给她。”
商铎应声好,听见那边有音乐声传来,好奇问道:“你们出去玩了?”
“今天陶东岩跟我姐求婚,在游乐园这边。”魏桢解释道,“过几天订婚宴,你来不来?”
“那必须到啊。”商铎笑了一下,又叹口气,“我可真羡慕你家,清清静静,什么糟心事都没有,就连多的这一门亲戚,也是好的,哪像邹家,呵。”
邹是邹晶那个邹家,也是商太太出身的那个邹家。邹家五代同堂,出了名的长寿和人丁兴旺,但也只剩这一点了,老人又不愿意分家,只能大家就这样过着,人一多,乱七八糟的事就多,求到商家,商铎连躲都躲不过。
这样一来,倒显出家里人少的好出来了,魏桢无奈地笑笑。
不过他也不好跟着好友说他外家的不是,抬手招呼了一声:“阿鲤,你过来一下。”
桑落酒正转得高兴,见他叫自己,便转回去,问他什么事,然后听他笑道:“商铎找你。”
“……商总找我?”她愣了一下,有点错愕,接过电话小心地问了句,“商总,您有什么血缘方面的困扰吗?”
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想,难道商总搞出人命了?咦惹,这些人……
然后拿眼神去打量魏桢,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得飞快。
魏桢刚要问她怎么了,就见她哦了声,“原来不是您的啊?行啊,明天过来吧,大概十点半左右我有空。”
原来是商总的舅舅家遇到了问题,桑落酒知道后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然后问魏桢:“商总的舅舅……是邹晶姐的爸爸么?”
魏桢摇摇头,“他不止一个舅舅……”
说着他顿了顿,跟她谈条件,“你先告诉我你刚才怎么回事,想什么歪门邪道呢?”
桑落酒眨眨眼,“啊这……就、就是……就是以为……啊、你懂的,你懂的。”
“我懂什么!”魏桢都被她气笑了,伸出食指点住她的额头,用力一推,推得她往后一仰,“商铎不是那样的人,你以后少猜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