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静怡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沈程嗯在被子里。吃饱了,乐子找了,她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平平常常,无事发生。直到下午,顾伊人接了一个电话。
她脸上的不可置信切换成饱含热泪的狂喜,最后电话挂断,顾伊人还在恍惚状态。
“怎么了?夫人。”陈妈怕出事,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顾伊人回过身,笑着笑着又哭了,脸上高兴得像天降金龟婿。她嘴唇哆嗦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话:“快,快叫老爷回来,天大的喜事。”
这回隋耀宗回来得很快,一进门还不等他开口,顾伊人笑着发自内心地、主动地迎了上来:“耀宗,我们这次可是走大运了。”
“到底什么大喜事,把你高兴成这样。”隋耀宗被顾伊人笑得都顾不上脸上皱纹,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这几天,他们夫妻俩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丢尽了脸。张家那天临时毁约不来的事,早就君临天下传遍了。顾伊人怕人笑话,整天愁眉苦脸,索性连门都不出了。
“贺家打电话来了。”顾伊人神色又骄傲又得意,声音比平常都敞亮了几分。
她顾伊人又回来了!
比起贺家,张家算个什么东西。
只要搭上贺家这条线,以后看谁还敢看她顾伊人笑话!
隋心刚刚看完房出来,顾伊人电话就来了。
“有事?”隋心从嘴角到眉梢,都充斥着讥讽和冷意。现在除了相亲这事,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房产中介看着隋心瞬间变脸,心里像瀑布底下装的水车,车轮狂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忑忑不安。她担心明天约好和房主见面进一步协商的事会变卦。最近房子不好卖,好不容易来了个大主顾,再不开张,她要喝西北风了。
虽然这大主顾脸色冷冷地,要求多,挑剔,但并不趾高气扬。她还是很愿意和这样的有钱人打交道的。
“天大的好事啊,心心,你的大喜事来了。”顾伊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是春风得意,阳光普照,看什么都特别顺眼,连带隋心的不耐烦都被她自动优化成小女孩的娇嗔。
“没空,我还有事,就这样。”隋心作势要挂电话,顾伊人急了,语速加快了些,一顿噼里啪啦说完。
“是贺家,你说想嫁的那个贺家。”顾伊人见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知道隋心肯定也被这个天大的喜事震惊到了,她心情更加灿烂,声音更加温柔,“心心,你放轻松,别紧张,今天晚上只是你和贺总单独吃饭。造型师已经去银河湾了,你回锦园已经来不及了,吃饭的地方就约在你银河湾对面,锦城大饭店,别迟到了。”
隋心确实吃惊。
联姻,贺家看不上隋家。
撇开门第之见,隋家和贺家没半点渊源,不可能平白无故冒出来。
隋心问了一下度娘,看了一下历届贺总,不管是总裁还是总经理。
目前既没结婚也没老婆的就只有现任总裁贺衍行。
历届贺总照片都是成年照,唯独贺衍行与众不同。一张年代久远得泛黄的学生照,满月脸,眼睛挤得眯成一条缝。
隋心又搜了一下贺衍行大名,消息少得很,一页都没有排满。仅有的几张照片也都是大远景,虚得像曝光过度。
这个人大概对自己颜值很介意。
那自己盛装出席必定能让他产生厌恶。
小说里的妈妈都会告诉丑儿子: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离她们远一点。
于是,隋心打车直接回了“花下”,忙碌了两个小时。
倒是孙莉莉,在后厨进进出出十来趟。
“孙莉莉,你有事找我?”隋心忙中抽空问了一嘴。
孙莉莉撇开视线,摇着头:“没,没有。”
隋心低头忙了一会:“想学做翻糖?”
孙莉莉家境不太好,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今年也不过十八岁。
“我?”孙莉莉眼睛都亮了,“心姐,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手艺活,肯学都行。”隋心剪、切、划、点、勾勒、上色……手下的人物逐渐显露出她面容、身姿,动作越来越细致,头发丝一根根勾勒出来,眼珠子点漆,人灵动起来,栩栩如生。
“那我……”孙莉莉激动得语无伦次,又小心翼翼,“谢谢心姐,我明天休息,明天可以来吗?不会影响上班,拜师钱可以从我工资里扣吗?”
孙莉莉不想当一辈子店员,她想赚钱,赚更多,送弟弟读书,给家里盖房子,她还想在这个城市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论大小。
“没有拜师钱这一说,但做这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剽窃别人的创意。”
“是,我一定把心姐这话刻在心里。那我去忙去了。”孙莉莉兴奋地出去了,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了。
两个小时后,隋心回了银河湾。造型师在银河湾大厅等得快睡着了。
隋太太出去了,不在家,手机无人接听。造型师只好干等。
隋心打扮完,施施然去了锦城饭店。
九点半,锦城饭店已经打烊了。
饭店迎宾依旧主动拉开玻璃大门,脸上洋溢着惯有的热情:“欢迎光临。请问小姐您是?”
只是她眼睛里露着莫名的喜悦和渴望,像干旱之地苦等到了天降大雨。
不过这些不重要,隋心假意问了一个核心问题:“饭店已经打烊了吗?”
“是的,小姐。”
“好的。”隋心请提裙摆,从门口退了出来。
迎宾笑容不变,只是眼里的渴望倏地褪去,她有些丧气但依旧热情告别:“小姐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隋心神清气爽走下台阶,刚下一级,身后传来刚才那个迎宾惊喜的声音:“隋小姐,请留步。”
她扭头看了过去,迎宾已经咚咚小跑了出来,眼巴巴盯着隋心谨慎确认:“您是隋心隋小姐?”
隋心点头承认。
迎宾左右看了看,压低嗓子,像地下接头人员:“贺总在二楼等您。”
隋心错愕。
一时不知道是该骂这贺的缺德,这个点还不放过酒店工作人员。
还是该夸他耐力好,四个小时还没走。
迎宾紧紧挽住隋心胳膊,她脸上的笑都被冷风冻僵了。如果今晚隋心在她手上走掉,她的工作就见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了。
隋心当然不会走。
a计划落空,她还有b方案。
一上二楼,看到贺衍行的第一眼,隋心头发气得蹭地竖起来了。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才碰到贺衍行。
一道道寒光剑影咻咻、刷刷从迎宾眼前飞闪,二楼温度骤降到零下五十度,她打了寒战,勾肩缩脖,踮起脚尖,一口气憋到大门口,脸涨成紫红。
乖乖,古代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吧。不过这个隋心小姐姐真的太帅太飒了,那杀气,咻咻咻咻,像一个隐世绝顶高手。
可惜自己太胆小,错过现场观战最佳时机和位置。二楼此刻的戏码一定精妙绝伦,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迎宾扼腕叹息。
隋心怒发冲冠。
贺衍行慢条斯理起身替隋心拉开座椅,连倒茶的手势也文气十足。
伪君子,看我怎么撕碎你的面具。隋心磨着后牙槽落座。
既然来了,隋心反而不急了。她一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的战略方针。
看着贺衍行慢慢条斯理喝着茶,随心刚才恼怒的心境反倒平静下来了。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精美可口,香气扑鼻。
隋心嫌弃地用两根手指丢开贺衍行倒的那杯茶,用开水洗烫餐具,也不管贺衍行,埋头认真吃饭。
她真的是饿了。忙到连晚饭都没顾上。
但吃饭也是隋心不动生色的战场。
来赴约,隋心做过功课的。贺家家教出了名的严谨、正派、大家,餐桌礼仪只是其中再朴素不过的一项。
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出声,碗筷要轻,不能敲碗,喝汤不要吧唧嘴,诸如此类,大概需要做一本ppt才能罗列完整。
隋心吃过的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挑挑拣拣,每吃一口菜,隋心都要把筷子含在嘴里吸一吸,咗出生,吸完的筷子继续去翻菜,挑自己喜欢的,很多菜都已经掉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有的耷拉在盘子边沿。
有些配菜黏在筷头上,隋心特随意地在碗沿上敲着,乒乓作响,在安静的二楼格外清晰。
贺衍行眉头微蹙:寺庙里敲木鱼的小师傅都没有她敲得这么有节奏。这声音实在是太聒噪了。
吃完饭,隋心又舀了一碗汤,叽里咕噜,哗哩哗啦,咕噜咕噜,喝出了节奏,喝出了抑扬顿挫,喝出了风格。
十秒,一碗汤有了它此生最难得的精彩出场。
隋心打了个饱嗝。
饱嗝也是需要技巧的。
她吞一大口空气,然后咽下去,一个响亮的嗝带着满足感冒了出来。
隋心还特别做作地不好意思从她驴牌包包里掏出一块手帕,虚虚着住嘴。
贺衍行看了一眼,胃气翻涌,他强烈摁住自己想要动手扔掉那块手帕的冲动。
那块手帕……
不,叫它抹布更为合理。
不,它甚至比很多家庭用的抹布都要更像抹布。
那块不明生物耷拉在隋心修饰精致的手指上,一时让人分不清是雅中带俗,还是大俗中带雅。
桌上杯盘狼藉,只有贺衍行放碗筷的地方是干净的。
贺衍行没动一下筷子。
隋心盘子里的垃圾堆得像高高的谷堆。她还不让服务员来收拾,理由很简单:她要控制饮食。看垃圾积累量来衡量自己进食的热量。
贺衍行的视线从餐桌落到隋心身上,又滑走,最后没有落脚的地方。
脏乱差,是一个深度强迫症无法容忍的事。
贺衍行抬头看了隋心一眼:“隋小姐吃好了?”
“嗯。”隋心现在不但吃不下,也腻着呢。
桌上太脏了,帕子也太脏了。
她今晚得拿84消毒了。
但心里又特烦贺衍行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
都这样了,还在那里假里假气:隋小姐吧啦吧啦地。
挑明了说呗。用得着这么装斯文,装正人君子么。
呵!隋心心里冷笑着。
“我送你。”贺衍行起身,“正好顺路。”
“不用。”隋心放下饭钱,抬脚离开。
饭钱?
他莫名想起瑞士那个两万五,无名火蹭地窜上心头。
“隋小姐,我觉得今天的事还没有说清楚,如果你不想以后……”贺衍行话没有说完,但丝毫不妨碍隋心听懂他话里话外的威胁。
隋心抓住楼梯扶手,指骨因太用力而泛白:小人,无商不奸。
她回头冷冷地看着贺衍行,看他到底玩出什么花样。
“我想谈谈孩子的事。”
贺衍行一句话,八个字,却像雷神的大锤十连击砸在隋心天灵盖上,震得魂魄急匆匆冲出□□,站在贺衍行面前,跳着脚,指着他脸大骂着。
这王八蛋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明明早就把自己摸了个一清二楚,还虚伪配合自己演了一个月的把戏,可真难为他了。
奶奶个腿的。当初跑去瑞士,就是想杜绝突然冒出个男的和自己抢孩子抚养权问题。
结果倒好,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千里之外都挡不住贺衍行这个瘟神。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一窝蜂涌上隋心心头,她现在从头到脚,心肝脾胃肾全都隐隐作痛,针扎似的。
不过当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隋心咬了咬舌尖,神智归位。
凭贺衍行的手段,想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不费吹灰之力。
先摸清贺衍行的态度最为重要。
打定主意后,隋心越发冷静。她人虚靠在楼梯扶手上,大半个身体悬着空,声音如山间冷泉:“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衍行看着她这样轻悠悠靠在扶手上,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怀孕的人,还这么没有安全意识。
看着隋心那张明艳却带着孩子气得脸,贺衍行心里喟叹着: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敢怀孕养孩子,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到底有多难?
他公司像隋心这样天真的小女孩不在少数。
都是造梦小说看多了。
以为孩子一落地就能跑会跳,个个绝顶聪明,乖巧听话,四五岁就能给妈妈洗衣做饭照顾妹妹。
这些女孩天天喊着要做新时代女性。说什么与其组成一个丧偶式家庭,还不如自己找个高品质精子怀个孕,生个小孩。既不担心有人和自己抢孩子抚养权,更不用像老妈子一样伺候那个大爷似的“丧偶”老公,还不用担心“丧偶”老公心术不正,谋财害命。
理论上讲没有问题。
可实际上呢?
要么拖着爸妈一起上阵帮忙,爸妈出钱又出力,自己成了甩手掌柜,还美其名曰自己做到了;要么辞职,嫁人;要么偷偷打掉孩子。
这样的行为还不如当个率性而为的独身主义。既不祸害孩子,也不需要伺候丧偶的另一方。
贺衍行抿了抿嘴,不信归不信,现在这个时刻,他不想激怒隋心:“换个地方,我们具体谈谈?”
“就在这里,长话短说。”隋心态度很强硬。
谁特么现在有心情和你坐?掘你家祖坟、泼你家油漆的心都有了。
“那我就长话短说。”贺衍行走近了些,斟酌着用词,他看着隋心扁平的小腹,实在想象不出那里会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作为孩子父亲,我会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和义务……”
随心气得笑出声,她果断打断贺衍行这冠冕堂皇、荒诞可笑的理由:“行了,你听我说。”
贺衍行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隋心一脸的怒意让他不得不住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不是妥协。他只是不愿意在琐事上浪费时间,更不会和怒火中烧的女人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