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了功劳,高无庸就办起了正事。征得了南嘉的同意,他扬声叫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南嘉看到从门外进来了两个妇人,前头的一个年纪偏大些,身上穿着一身青色的锦缎旗服,头发梳了个整整齐齐的包头,鬓间只别了一只镶金的玉簪子,手腕上带着一对金镯子。圆圆的脸上气色红润,周身透出一股子浸润润的和气。后头一个,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但面上却带着一股子愁苦,衣着也只是布袍,头上也只别着几根银簪子。
这两个人一进门就给南嘉跪下磕头请安,南嘉温声叫了起。然后也不用高无庸介绍,她自个就开口问前头年纪大的这个嬷嬷,“嬷嬷怎么称呼?”
“奴婢夫家姓余。”说话咬字清晰,声音不高不低。
南嘉和气的笑了笑,“原来是余嬷嬷。”然后又看向她身后的另一个,那个嬷嬷不等南嘉问,就主动说:“奴婢夫家姓刘。”
南嘉点点头,并没有再接着与这两个嬷嬷说话,而是对高无庸温声道:“高公公找的人都不错。人我也见了,接下来这两位嬷嬷的差事还得你具体给她们说说。”
那位刘嬷嬷一看双手就知道是个厨娘,这人只管打发到厨房里去就是了。但另一个余嬷嬷,就让南嘉有些为难。
其实只一照面,南嘉就看出来了,这个嬷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这样的人却是最有本事的。她想要收服这样儿的人,确实得花费一番心思才行。
南嘉的吩咐,让余嬷嬷微微有些侧目。她可是知道这个高无庸是贝勒爷身边的人,而这位索卓罗格格却敢这样豪不客气的指派他,可见这位格格在贝勒爷跟前是极有体面的。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上首的人,果然是个容色极出众的。一张白净的小脸上不施粉黛,只在薄唇上抹了一点唇脂,这衬得她整个人既清纯又妩媚。她的仪态虽规矩端庄,但一颦一笑却都带着一抹艳色,勾人心魄,可偏偏那双眼眸却极清明透澈,细看还能发觉里面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怪不得能让以“铁面”著称的四贝勒放在心上,这样一个既娇且媚的可人儿,即使进了那吃人的后宫,只能凭着一张脸也是能出头。
第21章 余嬷嬷
南嘉可不知道余嬷嬷对她的评价这样高,她将人都撒手给了高无庸,自觉借此也能显示出一点她在胤禛心里的份量,就不再操心了。
高无庸将人带出去,不知如何吩咐交代了一番才离开。再进来时就只余嬷嬷一个了。她给南嘉行礼后主动汇报:“格格,花月姑娘已经领了刘嬷嬷去厨房里了。”然后就恭敬的站在了南嘉的不远不近处,既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了隐私,又不会主子有吩咐时她听不到,分寸拿捏刚刚好。
这不过是个小细节,却让南嘉察觉到了香橼几个与人家明显的差距。她不禁对这位余嬷嬷来历有些好奇。
想了想,她温声道:“嬷嬷第一天来,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忙的,不如嬷嬷先去收拾一番,等都安置妥当了再来当差。”
余嬷嬷瞧了一眼南嘉,见她说的不是客气话,便也笑着道:“那奴婢就谢谢格格了。等奴婢拾掇好了再来听您的吩咐。”然后就利索的下去了。
瞧着她出去,南嘉喊了香穗进来。“这个余嬷嬷,你在内务府时可听说过?”
虽是问话,但南嘉笃定香橼是知道的。因为先前余嬷嬷进屋时,她明显看到了香穗眼里的意外。
果然,香橼道:“余嬷嬷,奴婢确实听说过。”然后顿了顿与南嘉道:“其实按理来说,这样高资历的嬷嬷咱们府上是用不起的。”
南嘉注意到香穗话里说的是“高资历”,而不是“老资历”。她颔首示意香穗继续说。
“据奴婢所知余嬷嬷今年已经有四十五六的年岁了,在内务府少说也已经待了三十年了。”香穗说到最后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间确实够久。
南嘉是知道的,内务除了世袭的管事和实在不得用的奴才,其余人大多只要学出师,就会被分到各处当差。看余嬷嬷那周身的气派和今儿个的衣着打扮,是压根与不得用扯不上关系的。她猜想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缘故。
看出南嘉的疑惑,香穗解释道:出“格格可能不知道。内务府有规矩,一般的宗室之家,若是缺了奴才都是去内务府里现挑的,唯独皇上还有太子并不是如此。皇上和太子身边的宫人,尤其是嬷嬷都是提前训练预备下的。”
南嘉挑了挑眉,“你是说余嬷嬷原是预备给宫里的?”
香穗点头,“是的,自康熙三十四年,太子爷大婚后,内务府就挑出了一波人,预备着将来伺候太子妃以及未来的小主子。余嬷嬷这样的,就是预备给小主子做管事嬷嬷的。”
这样说来这个余嬷嬷的资历确实不一般。不过,“既是预备给太子宫里的人,那她怎么没去小郡主身边伺候?”太子妃在康熙三十七年时生下了太子爷的嫡女,听说极得皇上喜欢,刚出生就被封了郡主。
香穗听了这话,警惕的朝四周瞧了瞧,才压低声音与南嘉道:“奴婢在内务府时听说太子宫里倾扎严重,太子妃自第一胎小产后就不怎么信任内务府的人了,因此小郡主出生后,身边的乳母嬷嬷一应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人。”
南嘉对香穗的听说并不做评价,她只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就是了。
.…….
高无庸办完了南嘉的差事,就去了外院。他见苏培盛正候在书房门口,就知道胤禛已经回来了,于是便去了书房求见。
等胤禛允了他进去,他立马就将早上的事一一禀报给了胤禛。禀报完,瞧见胤禛脸上神态愉悦,便凑趣着将他刚进门时南嘉在看账本的事说了。
胤禛想了想问他:“你瞧着索卓罗氏心情如何?”
高无庸见胤禛果然记挂着南嘉,他也有心卖个人情给南嘉,因此便讨巧的道:“奴才进去时格格的脸色还有些凝重,但后来瞧见贝勒爷让奴才找来的嬷嬷,就又高兴起来了。”然后又把余嬷嬷的来历说了一遍。
胤禛听了果然满意。在他心里南嘉就是个被娇养的不知世事的需要他护着的女子,但他却又不能时时都注意着她,因此身边就得有这样一个精明的人扶持。这个余嬷嬷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你再去传爷的话,让她日后好好伺候着索卓罗氏……”话说到一半,胤禛想了想还是算了,到时他亲自敲打才能更显重视。
胤禛记挂着南嘉的事,勉强看了几本折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儿也快午时了,索性就出了书房往内院里去。
他本想去藕香院瞧瞧南嘉,却不想刚走到垂花门前就碰到了候在那里的李氏。
李氏一见到胤禛,立马欢喜的过来行礼,“妾给爷请安。”
胤禛见着李氏微凸的肚子,眸色温和的问她:“路上风大,怎么站在这里?”然后亲手扶了她起来。
李氏顺势靠近了胤禛站着,微微不好意思的道:“妾有些日子没见着爷了,”又怕胤禛嫌她这话不端庄,忙又道:“爷不去我那里,三阿哥见不到阿玛,一直哭闹个不停呢。妾实在是没法子……”
听李氏这么一说,胤禛才恍惚想起他这几月见三阿哥的次数确实少了些。看着李氏眼里自然流露出的丝丝情意,又想到三阿哥的乖巧懂事,他牵了牵李氏的手,语气和煦的道:“既然三阿哥想阿玛了,那爷就去瞧瞧他。”
李氏惊喜的抬起头,笑靥如花的道:“妾替三阿哥谢谢爷了。”
三阿哥刚满周岁,正是认人的时候,因此一被乳母抱着见了阿玛,便高兴的直扑腾,一边伸出手想要胤禛抱,一边嘴里不停的喊着阿玛。胤禛也极喜爱这个儿子,看着三阿哥伸出的小手,他犹豫了下终究只轻轻捏了捏,并没有抱。
李氏失落了一瞬,便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她也是知道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的,贝勒爷那样爱重大阿哥,不也自小没抱过吗。
她瞧着贝勒爷看着三阿哥时,眼里充满慈爱,再没了往日的冷清,可见也是极为看中三阿哥的。
让乳母将三阿哥放在榻上,李氏一边慈爱的哄着三阿哥,一边与胤禛说些三阿哥平日里的趣事。一时屋里的气氛其乐融融。
直到午时要用膳时,李氏才让乳母将三阿哥抱下去,自己亲自伺候着胤禛吃饭。
吃完饭,胤禛又歇了午觉,等下午醒来时就见李氏坐在他旁边做针线,温婉的低头穿针引线时,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母性的光辉。
胤禛的心不禁变得柔软起来,关切的道:“你有了身子,经不起累,以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
李氏抬眸看了胤禛一脸,柔柔的笑着道:“妾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能穿上我这个额娘亲手缝制的衣物就高兴极了,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胤禛从床上起身,与李氏对坐着,握了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李氏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她撇过头拭了泪,才道:“妾是个没本事的,身为人母,给不了孩子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弥补一二。”
胤禛揽了她的肩,温声安慰道:“你不必这样自谦,你为爷诞育子嗣的辛劳,爷都是知道的。”
“能得爷这样的话,妾就是即刻去了,也无憾了。”李氏激动的道。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胤禛为李氏擦了眼泪。
李氏瞧着胤禛脸上的温情,有些忧愁的道:“能得爷的惦念,是妾的福分,原本该事事顺心的。只是不知怎的,自怀上肚子里的这个,妾这心里倒是越发不安稳起来。”
胤禛以为李氏是被前日里的事吓到了,不由怜惜的道:“你放宽心,爷已经处置了那几个犯事的奴才了。”
这话让李氏越发伤心起来,她自哀道:“卑贱之躯能伺候了爷,妾是什么委屈都能忍受得了的。可唯独孩子们,妾只求他们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要再如弘盼那样……”
李氏提起弘盼,胤禛也不由有些伤感,他的二阿哥是个多么清朗出色的孩子,只是可惜了。
他不欲提二阿哥让李氏更加难过,便说起大格格,“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福晋把她教的很好。”
可这话却让李氏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大格格是她亲身的女儿,若能从小养在身边,她一样也能教养好。于是她不接话只哭道:“妾每每看见三阿哥,就不由的想起了大格格,只觉得对不住她。若不是妾的身份低微,不配养爷的孩子,大格格也不用小小年纪就与至亲骨肉分离。”生下大格格时,李氏还只是个侍妾,是没有资格亲自养育子嗣的。
这话让胤禛有些感同身受的自伤,他也是自小就被抱到了养母宫里的。“你既然想念大格格,爷就同意让你把她接回来。”
李氏心里一惊,不敢再哭,是说道:“妾谢过爷的体谅,但大格格与福晋早已如亲生母女一般了,而且妾虽是生母,却从未尽过教养之责,所以福晋比妾更有资格养着大格格。”
不论李氏愿不愿意承认,大格格作为福晋的养女确实比回到她身边的前程要更好,如此她怎么可能愿意让大格格回来。
第22章 侧福晋
胤禛听到李氏这样说,也便罢了,只道:“你还是这样体谅人。”
李氏情真意切的道:“大格格是妾的亲骨肉,无论养不养在身边,妾待她的心与三阿哥都是一样的。”然后顿了顿又道:“大格格说到底是个女孩子,跟着福晋,日后总能有个好归宿。可怜三阿哥跟着妾这个没本事的额娘,日后总要被人看轻的。”
“可是三阿哥身边的奴才不上心?”胤禛心里不快,皱眉问道。
“这倒没有,”李氏干笑着,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贝勒爷的反应不但与她想的不一样,反而怀疑起伺候三阿哥人来。三阿哥的乳母原都是福晋送来的,她好不容易费心思收服了,可再不想出什么变故。
因此说到这里,李氏自觉是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她说得多了,难免不会让贝勒爷觉得她太过在意名份了,反而坏了自己在贝勒爷心目中的印象。看来青嬷嬷说得有道理,她确实得找个中间人帮自己先在贝勒爷那里敲敲边鼓才行。
李氏不再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胤禛也能与她说几句家常的话。不过,便是顾及着李氏怀有身孕,有心在她这里多待一会儿,但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实在不多。李氏除了说些三阿哥的日常趣事外,剩下的就是些针头线脑的琐碎事。
胤禛与她实在说不到一起去。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权势的男人。出入朝堂听得是国家大事,回了后宅就希望能听些个不费心神的话。
原先他在李氏这里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倒也觉得有趣。可时日一长听得次数多了,就不免觉得有些乏味。没索卓罗氏时,他也还能耐下性子,现在有了索卓罗氏,他便越发不耐烦起来了。比起那些家长里短,他还是更爱红袖添香这类的雅趣。
“你好好歇着吧,爷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胤禛既然觉得不耐烦了,也不委屈自己,起身说了这一句就带着高无庸走了。
李氏看着胤禛的背影,连个挽留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她丧气的撕了撕帕子,指派站在门口的柳枝,“去,瞧瞧爷去了哪里。”
青嬷嬷进门时刚好看到匆匆出去的柳枝。她眉梢都没抬一下就进了内室。贝勒爷刚走,柳枝就匆忙出门,不问也知道这是干什么去了。
她心里不由的琢磨,格格别的都好,就是这性子也太急了些,心里藏不住事,这于生存在后宅的女子可是大忌。后宅女子之间的争抢,并不仅仅是布料首饰和男人的宠爱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更多的是对权势地位的追逐。
格格的运气好,早早的跟了贝勒爷,又遇上了那么个性子别扭又端庄的过了头的福晋,再加之这些年府里也没来个比得过她的新人,因此在后院里一直都是一枝独秀。她自己又有手段,趁着得宠的时候生下了儿子,这辈子算是有靠了。
按理说,走到了今天这个地位,格格该分的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偏偏人总有贪心不足的时候,格格不仅想要地位权势更想留住贝勒爷的心。
这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贝勒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儿子,先皇后的养子,天下间的女子除了皇上和太子看上的,其余都任由他挑选。别的且不说,今年新入府的武格格和索卓罗格格就是明晃晃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