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十四了。”
“到了这个年纪可以留意起合适的姑娘了。咱们苏州姑娘是出了名的软糯……”
张氏看二太太一直在看陈熹,心里明白陈熹长相俊秀,又听闻是个会读书的,惹人喜欢也是正常,不过她心里有计较,两个孩子平时就很是要好,这个时候正是少年青涩朦胧的时节,她若是一接茬,倒是让两个孩子生分了起来,她说:“二太太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只是哪家闺女舍得远嫁?娘家不在身边终究是要吃苦的。先等出了孝,再慢慢相看,男娃儿不着急。”
这话倒是断了二太太做媒的心思,知道她心里不想要个远来的媳妇,想要个知根知底的。一条酒糟蒸鲥鱼上来,二太太给庄蕾和张氏各夹了一块道:“这个是咱们姑苏的吃法,不知道吃的惯吗?”
这顿饭庄蕾也知道是陈家的赔礼道歉,陈家毕竟给自己出了那么多的钱,自己再有本事,没有资本进来投资,前世风投那样多,多少研究成果,无法转化为实际产品的。这一点,她心里明白,这个麻烦事儿,不得不接啊!还得帮陈家处理妥帖了。
陈家主院之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老爷子已经很久不对老婆子发脾气了,今天他实在耐不住,将手边的茶盏扫在了地上,问一句:“你年纪活在什么地方去了?”他是恨不能问一句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老太太委屈啊!咕哝一句:“那不是你说的,知府大人前途无限吗?四十多岁正直壮年,已经是苏州这样地界的知府,以后入京为官也未可知。让我跟那知府夫人好好相处?这不是你说的?本来我就请了知府夫人,你又说这个庄娘子到了,让我招呼着。我怎么招呼地不好了?昨日不是几次三番问了吗?是她自己说不想吃晚饭的。今日让她给那些夫人看看病,这不是给她介绍生意吗?”
老太爷恨不能仰天哭上一哭:“她缺病患?青橘饮一瓶难求,缺一个两个无病呻吟的女人,这种病患?”
老太太不服啊!这姑苏城里那个郎中见了他们家不是点头哈腰的,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她就要捧着哄着?还是拿着他们家钱的那种。
老太太说了:“也不能这么说,很多夫人有些隐疾,不能跟男郎中说出口,让女郎中看一看,不也是机会。更何况若不是今日给那知府大人的妹妹看出病来,范大人会亲自上门相请去杭城给布政使夫人看病吗?平日就是送礼,人家布政使大人还未必肯理睬呢!这么一来咱们也算是跟布政使大人有了情分。再说了,她拿的是我们家的钱,给我们家的产业做事,充其量就是我们家的一个管事,作为东家,要我低头哈腰,给她赔笑脸,有这个道理吗?”
老爷子被老太太这么一顿抢白,居然觉得她说的全对,竟然一下子卡壳了,坐在椅子里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她来姑苏,若是真有要好的,私下请去给人看一看病,人家庄娘子定然也乐意。可你干的什么混账事?你的眼睛里只有高官,你去拍人马屁,拍好了。以后范大人和高大人但凡有个亲朋好友病了,给你来一句,去请庄娘子过来看一看。你说要不要去请?”
“那就请她去啊!她不是郎中吗?”老太太回答地理所当然:“老头子,我觉得你也太给这么个小辈脸面了,她一个刚出来的小辈,我带着她认识一些姑苏城里的太太们,这是提携她。”
老爷子总算理顺了自己的思路,只觉得跟自家老婆子,那是鸡同鸭讲,说不到一块儿:“她每日奔波于这些高官的府邸,若是她心性不稳,被人诱惑,从此嫁入高门。我们给她的那些钱,岂不是打水漂了。若是她心性稳当,不愿意与豪门多来往,那么她日日周旋于这些事务之中,没有冗余的时间做她应该做的事情。我们家又会少赚多少?你这是在把一个金娃娃往外推,知不知道?”
老爷子坐在那里冒着火:“更何况,你今日这样做,分明是看不起人家小姑娘。你当人家小姑娘看不出来,一定要来讨好你?不用我们家,她也能找到其他人家来给她出这个钱。你当北边的积善堂会看不到?只是刚好被三儿先看到而已。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只看衣衫不看人?”
“可大部分情况下,只看衣衫不看人是对的。”老太太还反驳老爷子,一脸她说的全然是对的。
老爷子无奈,这世道也本是如此,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只望这里不要有幺蛾子,只能再跟三儿多嘱咐两句了。
听说庄蕾要去杭城,张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说要跟。庄蕾挥挥手:“只是去看个病,你们就别跟着奔忙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一个人跟着陌生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张氏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一个人去。
“阿娘,我陪着嫂子去。”
“你去什么?”庄蕾看向陈熹:“两月中就要县试了。好好考试去!”
“来得及!”陈熹说:“县试你真的不用替我担心,我肯定能过的。我陪在身边,咱俩一路上也有个商量,阿娘才放心不是?”
庄蕾以为张氏脑子会清楚,劝住陈熹,没想到她点头如小鸡啄米:“是啊!二郎今年不中还有明年,县试又不是考秀才三年一次。大不了明年再考。”
“可他今年秋天打算考举人。”庄蕾提醒她。
“没关系,三年以后举人和进士连着也没关系。”陈熹连着说。
庄蕾很想问他们:你们都是魔鬼吗?只有她反对,其他人都赞成陈熹跟她去。她能怎么办?只能带着陈熹一起走。不过也好,自己身边有淮南王的暗卫,陈熹跟着自己,总归安全些。
从陈家出发,陈三一脸抱歉,庄蕾被他那便秘的表情给逗笑了,说:“好好照顾嫂子。”
陈三将一封信交给庄蕾说:“我给你在船上派了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伺候你们叔嫂俩,若是有什么其他需要的,杭城仁济堂的管事随时听你的调遣。你只要让旺儿去仁济堂说一声,反正车马船,用度都会给你安排上的。”
“放心吧!我知道你的难处,如今咱们也算是一体的。你们家是河水,我们家是井水,河水宽了,井水才能宽。这个道理我懂。”庄蕾谢过陈三。
知府夫人亲自陪同,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自己小姑的病情,跟庄蕾一直在介绍这高家的情况。高大人与范大人是同年的金榜提名。
一个是榜眼,一个是进士。这位布政使年纪比范大人小十来岁,升迁速度比范大人快,根据陈熹的介绍,范大人已经算很快了,庄蕾一想也是,放在前世苏州市的市长,那也是牛地不要不要的人物了。高大人就更厉害了,这样的同年当然要互相提携,互相帮忙。
转回来说高大人,男人官运亨通,女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第一任夫人,是家乡娶的,他高中之后,过了五年就死了,留下一儿一女。
这时候他的官位已经升成了四品,三十不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京城里的户部侍郎将自己嫡出的小女儿嫁给他做第二任夫人。
户部侍郎,庄蕾在陈熹的解释下懂了,那是前世财政部副部长的位子,虽然年纪大了,没有入阁的指望了,就是退下来,门生故旧也是一堆。这个媳妇娶地好,诠释了什么叫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的三大乐事。
两人成亲八年如胶似漆,恩爱非常,身上如今不大好了。他的这位夫人如今不过二十三四,生得是冰肌玉骨,姿容绝色。偏生红颜也要薄命,眼看要香消玉殒。这位大人很是怜惜,也很是着急。所以作为同年的范大人也为他着急啊!
庄蕾问知府夫人,怎么就不大好了?
知府夫人说是崩漏之症,庄蕾一听崩漏之症,这个毛病就涵盖广了,月经不调也能叫崩漏,子宫相关肿瘤也能引起出血。
算了,看起来还真挺严重的。因着庄蕾还是想让陈熹能够赶上县试,所以要求舟船日夜不停,好在知府夫人,对小姑的病症,并不着急。但是对于这位高夫人,实在是感同身受,恨不能飞奔到她面前。听庄蕾愿意赶路。她是再好不过了。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四天时间也就到了杭城。
第127章 渣男
从码头靠岸, 这次出门倒是苏杭全走了一遍, 然而却是码头到人家家里, 再从人家家里去码头, 几乎没有领略苏杭的风采。
上了马车, 庄蕾挑起窗帘往外望去,前世的西湖边上,现代气息浓郁, 这个时代自然完全不同,前世热闹似油画, 热烈奔放,而这个时代的热闹这是如写意的水墨画,既有浓墨重彩, 也有大块留白。
作为本省的二把手,布政使的府邸自然是有它的规格,跟着里面的家仆一路进去,那家仆先领着他们去了客院,庄蕾不过是洗了手, 净了面,就被知府家的丫鬟来催。她背上药箱, 跟在范夫人身后, 往内宅而去。
踏入内院一阵浓郁的药味儿,一个老妈妈过来行礼叫一声:“范夫人!”
“你家夫人可好些了?”
那老妈妈摇摇头,范夫人疾步进去,庄蕾跟进去看那罗汉床上躺靠着个病美人, 范夫人吐出心痛难当的声音:“妹妹,才大半个月不见,怎么就落得如此模样?”
那美人头上扎着一块额帕,神色恹恹,抽抽搭搭地说:“姐姐长路迢迢这般来看我,辛苦了。”说话细声细气,看气色倒也真是病了。
范夫人往那罗汉榻边一坐,伸手摸着那夫人的手:“妹妹的手怎地如此冰凉?我且与你暖暖。”说着用手掌包裹着那病美人的手,问题是病美人身边有小巧精致的手炉一个,用不上她这般吧?
帮那夫人暖了手之后,范夫人掏出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她那眼角还真有泪光:“妹妹生病,疼在姐姐心里,真是两步并做一步行,从姑苏过来日夜兼程,也用了四个昼夜,只恨陆太长。”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把这些话全给说出来了,但是不是用邀功的方式,而是心太急,等不了,那病美人果然心中感激:“姐姐对我这样好,只怪我这身体不争气。”
“妹妹放心,这次我请来了妇科圣手庄娘子,她定然能为妹妹药到病除。”说着范夫人眼泪又滚了出来。
知府夫人说这话,让庄蕾很想阻止,这个事情前世她都没办法说,更何况这辈子。庄蕾在边上说:“病症还是要看了才知道。”
知府夫人拿出帕子擦起了眼泪,对着庄蕾说:“还是让庄娘子看看吧?”
庄蕾坐在那位夫人对过,伸手搭脉,脉细如线,首尾具短,不及本位。看她肌肤,如入秋之木,失去华泽。头发也如乱草,没有光华。舌苔就不用说了。这是已经上了阎王的生死簿,并且已经开始画勾了。
“症状讲给我听听。”庄蕾问道。
听边上的妈妈说,是一直裤子上有血迹,有白色米汤样的污物……
庄蕾听完,在心里辨别,按照发病的年龄,来判断,宫颈癌比子宫癌的可能大,子宫癌多数在妇女的绝经前后。不过宫颈癌,这个年纪也早了。
这个时代宫颈癌并不多发,因为传染源不多,而且就算是得了宫颈癌,大部分也就当成崩漏凑合凑合来治疗了。
宫颈癌是有明确发病原因的癌症,这个时代的女性,相对性伴侣也比较少,或者说完全是单一的,从哪里感染的病毒呢?
庄蕾站起来说:“准备冷开水和烈酒,我给夫人触诊看一下!”
“庄娘子,高夫人的病?”知府夫人和那夫人身边的妈妈问。
“我先确认一下,等下跟您说!”庄蕾虽然已经有了数,不过这些人应该不是合适的人选,来说病情吧?
庄蕾开始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个罐子,和几个器具,放在瓷盘中。庄蕾看着边上的人:“留一个人下来帮我,其他人回避!”
范夫人自告奋勇:“我留下来!”
庄蕾看了她一眼,挑眉笑了一下:“我建议你回避,夫人的心腹妈妈或者贴身大丫鬟留下来一个就好了。”这种事情太过于私密,她留下来真不合适。
一阵脚步声,听见外面喊:“老爷!”
走进来一个男子,三十出头,剑眉星目,一身锦袍,通身气度,今生前世,庄蕾也算是开过眼界,那种气势迫人如淮南王,那种斯文俊秀如朱县令。这一位却是美人在骨不在皮的那种气质大叔。走出来动静之间,皆是味道,斯文大叔的模样。
难怪一路上范夫人对他赞不绝口。若是这位夫人真是自己判断的病,这个人的这张皮,就犹如画皮一般了,斯文败类的内在。
庄蕾看了他一眼,开始洗手,做准备。
范夫人对着这个男子行礼:“见过高大人!”
“嫂夫人不必多礼!我刚刚拿到信,信中范兄对庄娘子推崇备至,只希望神医真能有起死回生之功。”那位高大人说道,声音也是极有吸引力的低沉带着磁性的。
庄蕾把手浸在烈酒中,不紧不慢地说:“我没那本事,有些病能治,有些还是不治之症。我只是比旁人能治的多一些,但是不代表我能包治百病,包治百病的是神棍。”
范夫人有些尴尬说:“庄娘子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大人不要介意。”
那高大人这才注意到边上有这么个人,不过庄蕾此刻已经戴上了口罩,最多也就是能看到她眼睛。
这一双眼,就让高大人判定,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庄蕾问:“留下一个,其他人都出去!”
“我留下陪着夫人!”高大人说道。
庄蕾点头,夫妻之间留下也没什么,人出去之后说:“带她去床上,帮她除去裙子,下身对外,双腿……”
“官人,我不看了!”那夫人听见庄蕾的要求,她靠在高大人的怀里说道,那高大人一把抱起这位夫人:“乖,我们还是要看的。听话!”
高大人说话好生温柔,听他这样说,好似有安抚人心的功效,那夫人才扭捏着,让高大人为她做准备,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妻子准备看病,动作轻柔。
庄蕾拉了绣墩拿起了鸭嘴器,铜制的鸭嘴器接触到她本就已经有溃烂地地方,撑开的时候,那夫人痛苦地叫了起来,那位大人搂着夫人,轻声地安慰:“夫人,我们忍一忍,马上就好!”
庄蕾去边上燃了蜡烛,持着烛台,借着烛火,通过鸭嘴器观察,已经往外侵袭,很轻易就能看到菜花样的物质伴有溃疡。而且可以闻到恶臭,摸宫已经没必要了。
庄蕾把鸭嘴器取下,扔进了方才洗手的烈酒里,铜质的鸭嘴器碰击铜盆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