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有被褥垫着，但是剧烈的震动，让庄蕾胃里难受欲呕，实在忍受不住，撩开窗帘叫了一声： “停一下！”
马车硬生生地停下来，庄蕾从上面爬下来，到路边弯腰将肚子里的东西，呕了个干净。圆脸小哥看她脸色惨白，问：“要不要跑慢点儿？”
庄蕾拿出水囊，漱口之后，摆摆手：“不用，还是这个速度跑！”说着继续爬上了车。
除了驿站换马，庄蕾下车站一会儿，才能缓解一下，一上车又是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她只能蜷缩在被子中间，拿着手按压自己的穴位。
靠着硬熬，总算熬到了马车放慢速度，庄蕾探出头问：“到了吗？”看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到城门口了！”
总算到达明州了！
第132章 开胸
马车终于停下, 外面暗卫小哥说：“庄娘子, 到了！”
庄蕾从车里爬下来, 落地之时, 脚一软, 若非那小哥拉她一把，她非跌个狗吃屎不可。她眼冒金星，弯着腰, 一手搭着小哥的胳膊。
门口一个铁塔一般的男子正在候着庄蕾，见前面这个姑娘, 脸色惨白，鬓发散乱，弯腰呕又呕不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 居然是闻小郎中推崇备至的师傅？
“小胡，这是庄娘子？”那人带着点疑问的口气，给庄蕾搭着手的圆脸小哥哥说：“是啊！就是咱们庄娘子。”
“她这是怎么了？”
“颠了三个半时辰，难受呗！还能怎么样？”小哥哥回答。
“哦！那能进去了吗？”那人声音中带着狐疑。
庄蕾缓过劲儿来，抬头看是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 倒是很符合三国演义对猛张飞的描述，她平时从不犯晕动症, 以为自己没有, 不过还好，吸了几口气，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看起来自己能快速恢复。她站直身体, 暗卫胡小哥问她：“您行吗？”
“应该马上就会好！”庄蕾说道，此刻脚里还没有力气，胡小哥搭把手，扶着她进去。
那位张飞一般的大叔，疑惑地跟在身后。进了里面，闻海宇守在王爷身边，见庄蕾过来连忙起来：“师傅！”
庄蕾坐在王爷身边的椅子里，先歇歇，问：“具体情况！”
“王爷中箭，位置太过于靠近心脏和主动脉，听说你在明州，我想赌一赌你能过来。”闻海宇说着，不过他看着庄蕾脸色不好，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衣衫皱巴巴，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难免担心：“你怎么样？”他叫她师傅，却从不用敬称。
庄蕾捏了捏喉咙口，恶心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没事，我再歇一会会儿，就能缓过来了。你给我看看王爷的伤口！”
王爷躺在那里，身上盖了被褥，庄蕾让闻海宇掀开了被褥，里面王爷已经光了膀子，胸口上一支箭留着一寸左右的箭杆，可以看到只是切割了箭杆，并没有拔出箭头。穿透伤而不是贯通伤，有利有弊吧！不过这个处理很不错，至少没有拔出箭头，为救治保留了时间。庄蕾侧头对闻海宇说：“他怎么知道在现场要这么处理的？”
“我跟大家说的，一旦中箭，不能自行拔出箭头，直接割掉箭杆，后续留待给我，他们都知道。”
庄蕾觉得自己略微休息了一下，已经好了很多，拍了拍他的肩：“干得好！”
那张飞模样的汉子却在闻海宇边上问：“闻小大夫，她行吗？这个样子？”
庄蕾听见，侧过头对他一笑说：“你行你上？”
那人一脸胡子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爷睁开眼，说话气若游丝：“庄……娘子！”
庄蕾弯腰下去，倾听：“王爷！”
“交给你了！”淮南王对庄蕾说。
庄蕾看向他，点头：“我知道！”无需赘言，这就是承诺。
“海宇，手术室准备好了吗？”庄蕾问闻海宇。
“已经准备好了。”
“一，我俩快速讨论手术方案，二，把王爷转进去做手术铺单！”
庄蕾站了起来，这么一小会儿已经足够让她精神回来。闻海宇一指对过的黑板，他的画是不堪入目，但是上面心脏，主动脉，肺，很清楚。他说：“师傅，先听听我们之前的讨论？”
“可以！”走到黑板前，双手抱胸，她并不知道自己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衫也已经皱巴巴，她还这样站着，显得很是滑稽。尤其对于那个络腮胡子大叔来说，这么个丫头？王爷还说交给她了。
闻海宇在那里说：“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所用方案认为是创伤性肋骨骨折，气胸……”
庄蕾认真听完，对着闻海宇一笑：“海宇，你做的都对，按照你的方案，我们马上开始！”
“你先去沐浴更衣，我让人带你去，我给王爷做麻醉？”闻海宇问她。
“行！”庄蕾走了两步，说道：“先给我个馒头，弄口水，我一路吐了干净，这会儿饿了，就淡白馒头，白开水，不要有油的。”
络腮胡子哥们在问闻海宇：“闻小大夫，什么时候开始？我是不是该进去了？”
庄蕾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要进去？”
“嗯！他是王爷的亲信将官！”闻海宇对庄蕾介绍。
“去把胡子剃干净，浑身上下再给处理一遍！否则别进去。”庄蕾上上下下看了一眼。
那男人怒了，这一把络腮胡子是他的挚爱：“我留胡子干你什么事儿？”
“不关我的事情，但是容易带脏东西进去，王爷要开胸，能少点感染就少点感染的机会。你不打算害王爷吧？”庄蕾问道。
“老徐，快去，听我师傅的话。”
在王爷的生死面前，都不是小事，那个老徐自然也明白，立刻出去。
庄蕾对着闻海宇说：“另外叫人把房间重新处理，按照手术间的要求，接下去几天，不允许闲杂人员进来探望。保证让王爷尽可能少地沾染脏物。”没有ICU，只能尽力了。
庄蕾洗手，接过丫鬟拿来的馒头，塞在嘴里吃了两口，喝了一口水：“走吧，带我去准备。”
那个叫翠儿的婢女带着庄蕾进了屋子，里面两个浴桶，她快速清洗，快速过水，头发擦的半干，用绳子绑住，套上帽子，包裹住全部的头发，穿上手术服，戴上口罩，外面翠儿指着一个铜盆说：“娘子，酒精在这里！”
庄蕾对自己的手做最后的消毒。她完成自己的清洁之后，那个姑娘拉开了一道门，庄蕾从门里过去，里面有闻海宇和另外四个人，口罩蒙住了脸，没有办法识别，反正她也不认识。
在这个时代，没有办法进行自身血回输，也没有办法输血，一旦发生大出血，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机会，而这个手术，大出血的可能非常大，毕竟心脏在那里，主动脉在那里，按照这个位置下去，机会一半对一半，幸亏海宇没有动手。
前世古装剧里，这个桥段通常出现在女主胸口中箭，男主给她拔箭。这个桥段都是为了让男主看见女主身体，从此道德上，心理上有不得不在一起的理由。
对比自己，这个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心肺这块自己好歹前世都顶着院里第一把刀的名头，一定要保住自家金大腿的命。她唯一的祈祷就是，这特么是穿书，老天别那么认真，真把这个开胸手术中的遇到的麻烦事儿，冒出来，也希望王爷有猪脚光环，能度过这一劫。
箭体从左前胸壁进入体内，紧贴着心脏刺入左肺，庄蕾抬头：“从这里进行扩创，取出箭头，止血配合。”
闻海宇和另外四个军医点头，庄蕾将创面扩大，凭着自己对心胸这一块的深刻理解，努力避开主动脉，将箭头完全暴露之后，快速取出，箭头一离开，带着气泡的血沫子涌出，闻海宇非常精准地夹住了血管和气管。这一点庄蕾也没想到，他能做的那么好，庄蕾眼神示意给予赞赏，庄蕾继续做清创，闻海宇将夹住止血钳的工作交给身边的一个军医，与庄蕾配合接下去的肺部修补。
“庄娘子，王爷的脉搏几乎消失。”边上监测王爷脉搏的军医说道，那个站着亲随叫了一声：“啊！”
庄蕾侧过头：“闭嘴！”她了一眼心脏，对着闻海宇说：“你继续！”
开胸术中发生心脏骤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爷没有猪脚光环笼罩？尽自己努力吧！
边上的人看见她直接用手伸到了王爷的心脏上，将心脏握在了手中，挤压放松，挤压再放松。
这一幕饶是在战场上一直面对缺胳膊少腿的人的军医觉得惊悚，唯独那个握着王爷心脏的女人，镇定地让人不可思议，边上那个王爷的亲信将官老徐，更是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被庄蕾叫过闭嘴了，他不敢再发声，但是他的心都好像被这个姑娘给揪着了。
庄蕾看闻海宇还是镇定自若地在修补肺部，这小子长进了，果然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
庄蕾看着心肌颜色逐渐由紫绀转为鲜红，心肌张力逐渐增加，心搏规律有力，周围动脉脉搏清楚。庄蕾轻微地呼出了一口气，没有肾上腺素，急救设备要啥没啥，真是靠运气啊！
边上的军医这才确信，刚才那个鬓发散乱，一身衣衫皱巴巴，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的小姑娘，真的是行内，不可多得的大能。
庄蕾放开了淮南王的心脏，清洗了自己的手，继续过来和闻海宇做手术，直到最后一针缝合，术中大出血这一关是过了，这里没有条件进行负压引流，渗出液就靠身体自身吸收，创伤愈合就慢，还有抗感染这一块，青霉素的抗菌谱也就那么点，自己手里的汤药抗菌能力有限，破伤风在战场的感染率是两成左右，但是发作只有占被感染1%-2%，这些都需要在接下去的两周里看了，熬过去是运气，熬不过去也正常。
“我先去清洗，等下过来。”庄蕾对着闻海宇说，闻海宇点头。
庄蕾清洗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用一方棉帕松松地拢了头发，此刻与方才下车的模样判若两人，她踏入王爷的房间内。
伸手搭上王爷的脉搏，今晚和明天，王爷就算是没有感染也会有应激性的发烧。
闻海宇见她过来，站了起来，对着她笑了笑，庄蕾回他一个笑容：“海宇，你很了不起！”
闻海宇听她这么说，心里一阵激动，走路略有些轻快！
第133章 护理
闻海宇清理完, 进来看见庄蕾靠在椅子里打着瞌睡, 对她说：“师傅, 要不你去躺椅里睡会儿？”
这本就是为给王爷陪床准备的, 庄蕾摇了摇头：“该醒了, 我再等等！没有看见他醒来，我不放心。”
“王爷醒了吗？”外面进来一个人，身材高大, 一张脸很有棱角，算得上是个型男。庄蕾沉声：“外面的守卫呢？怎么放你进来的？出去！”
“庄娘子, 我是老徐！方才您让我进手术室的。”那人说道。
当真是脱了马甲就认不出了，居然是刚才那个络腮胡子，在手术室里他带着口罩。
庄蕾捏了捏眉心：“王爷这里人不能多, 我知道关心王爷的人不少，这几天不要再让人随意进出了，你得守着。他们有心，还是去庙里拜拜，求求菩萨。”与其让这群人过来进进出出, 不如让他们有个地方可以寄托。
那老徐愣了一下，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庄蕾站在王爷边上, 听见王爷轻微的声音, 庄蕾轻声问：“王爷，是不是醒了？”
淮南王在那里点头，庄蕾安慰说：“箭已经取了，手术很成功, 对肺部损伤不是很大，就是接下去几天可能很难熬，不过我在身边，您安心。”
“嗯！”淮南王又闭上了眼。
庄蕾拿了纱布蘸水，给他擦了擦干涸的嘴唇，淮南王被嘴上的润泽给弄得睁开了眼睛。看见庄蕾带着笑：“麻醉过去四五个时辰人的吞咽反射会部分消失，还有可能引起呃逆，只能湿润一下嘴唇。”淮南王硬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闻海宇过来说：“师傅，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照看。”、
庄蕾自己也支撑不住，点头：“一个时辰以后，你和老徐一起给王爷背后垫高，这样能改善肺部的呼吸，松弛胸部和腹部的肌肉。还是不能让他喝水，等过了三个时辰以后可以进点流质，比如粥油什么的。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叫我！”
闻海宇点头，庄蕾展开了被子，往身上一卷，躺在躺椅里，闭上了眼睛。长途跋涉，加上一场对她来说不算太大，但是绝对紧张的手术，她闭上眼睛立刻就进入梦乡。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透过窗纱进来。庄蕾睁开眼问闻海宇：“王爷怎么样？”
“现在看来还好！”
庄蕾站起来，过去探了探王爷的额头，略有些发烫。淮南王睁开了眼睛，对着她扯开了笑容：“丫头，过来！”
庄蕾俯身下去，听他轻声说：“跟人说，孤已经无法领兵打仗了！”
听到这个要求庄蕾一愣，看了一眼淮南王的脸，他点着头，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您问我您还能不能打仗？您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个情况，就差半寸的距离，就扎进大血管。昨天心跳都停了，靠着我手捏你的心，您的心才重新跳动。连吸口气都困难的人，现在问我能不能打仗？我跟您说吧？就是接下去的几天，您能活下来，那是运气好。以后你死了这个心思，回淮州，以后媳妇孩子热炕头，不挺好？”
老徐从隔壁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庄蕾正在训斥王爷，他走进来边点头边说：“王爷，您现在千万别再想什么打仗的事情，昨日就是老徐我都吓死了！庄娘子把您的心，握在手里……”
那老徐把庄蕾当时替淮南王进行心脏按摩术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做给淮南王看，淮南王看地得脸色变了几变，他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保存实力，可听他们说的话，意思上，他以后就真是个废人了？
淮南王却见庄蕾给他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这才呼出一口气，没想到气呼地急了，一下子引发了咳嗽，真是要命了，庄蕾忙伸手按压他腋下的第六第八肋骨处，保护切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