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沉水沉沉
时间:2021-03-12 09:55:16

  玉灵寺可是华京灵气最盛之地,骤然起火,乃大凶之兆,此时京中定是人心惶惶。此事事关民心安定,必得快些让父皇知道才是。
  青寰点头道:“陛下已经知道了,还拨了银两过去让他们好生修缮佛堂。”
  宋栖迟踌躇了下,估摸着父皇这般冷静,大约已是有了应对的法子,便没再多问什么,只略略吩咐了几句就让青寰退下了。
  既然去不得玉灵寺,宋栖迟便想着去东宫看看宋宥,兄妹俩几日未见,她心里倒也挂念的很。
  于是她梳洗妆毕,便由几个宫婢陪着,去了东宫。
  宋宥正坐在桌前翻看着厚厚一摞卷宗,见她进来,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栖迟来了,快坐。”
  宋栖迟在他对面的一张软凳上坐下,笑意盈盈道:“哥哥忙于国事无暇抽身,只能我这个做妹妹的来看望哥哥了。”
  “瞧你这话,倒是酸的很。”
  宋宥笑着将桌上的卷宗收到一旁,亲手斟了盏茶递给她,“本想着这几日便去看你,谁知父皇那边又交代了差事,一时又不得空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栖迟倒是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对了哥哥,我瞧着温采这几日仍是时常往你这儿跑,可是宫中乐宴的事还未安排妥当?”
  宋宥顿了顿,低头抿了口茶,而后才答她:“乐宴一事繁杂琐碎,宫里头新来的那几个小乐官又不掌事,只怕还得让温采帮着多忙活些时候。”
  他捏着手边的茶碗,面带犹豫地看着宋栖迟,半晌后终于还是开口道:“温采再过几日便满二十了,按着规矩,是可以出宫去了。”
  宋栖迟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原来日子竟过的这样快。只是她如今父母已逝,出了宫也没什么人可以依靠,还是留在我身边罢。”
  温采服侍她三年,处处细致周到,她待温采也如姐妹一般,其中情分,自非旁人可比。
  因此宋栖迟心中笃定,就算她不开口要温采留下,温采也决不会舍下她出宫去的。
  “也是。”
  宋宥笑了笑,便再没提起此事,转而问她:“夕韵生辰宴之事,你安排的如何了?若需人手,尽管向哥哥开口就是。”
  宋栖迟笑着点了下头:“多谢哥哥。”
  “母后前几日还与我说起,要我制一份京中各家名门公子的画像名册给她,只怕是有意要为夕韵挑选驸马了。”
  宋宥看着她,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似笑非笑道:“只是,你这个做长姐的还未定下驸马,夕韵自然不能抢在你前头定亲。所以呀,母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我劝劝你,早些把婚事定下。”
  宋栖迟闻言,慌忙摇头:“我还不想定亲呢。”
  “栖迟,你已经十八了。”宋宥无奈而宠溺地望着她,“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是时候该考虑了。”
  宋栖迟低着头,盯着衣袖上绣着的海棠花枝,咬唇不语。宋宥看在眼里,知道她不情愿,便轻轻笑起来,打趣道:“好啦,哥哥知道你现在的心思全在那楚梁送来的寝奴身上,自然没心思想旁的事,是不是?”
  “哥哥说什么呢!”宋栖迟连忙抬头,轻嗔了他一句。
  她急着分辩,一张娇艳的脸染上淡淡的红,宋宥见状,连忙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
  兄妹二人又闲话了些时候,宋栖迟便起身告退,临走时还向宋宥讨了瓶蜀地上贡的祛痕胶,带回清宁宫去。
  *
  清宁宫内。
  “二公主,殿下吩咐了,没有她的允许,您不能进清宁宫……”青寰看着施施然坐在院中石桌旁的宋夕韵,脸色十分为难。
  宋夕韵懒懒道:“我是有要紧事来找皇姐商量,在这儿等她又没碍着什么事。”
  她淡淡抬眼,抬手磕了磕空荡荡的桌面,戏谑道:“我在这儿坐了这么久,连些像样的茶点都没见着,皇姐宫里还真是寒酸。”
  青寰没接她的话,只低声吩咐了一旁的宫女几句话,不一时,便见嫣香和几个小宫女捧了好些精致的茶点呈到了宋夕韵面前。
  “二公主请用。”
  青寰微低着头,语气恭敬谦和,宋夕韵再怎么说也是当今二公主,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是不敢怠慢。
  宋夕韵颇为嫌弃地用手指扒了扒碟中的点心,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伸手扯了一碟瓜子出来。
  “本公主要吃瓜子。”
  她抬眼扫视着面前侍立着的一众宫女太监,又加重了语气道:“要手剥的。”
  她这话一出,却是没人敢应声。
  这瓜子名叫金莲子,乃江南一带特有的名种,个个饱满圆润,壳又极硬,用手是极难剥开的。而宋夕韵指名要吃手剥的瓜子,摆明了是要为难他们。
  静默许久后,还是嫣香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低头道:“奴婢来吧。”
  她正要伸手去拿碟中瓜子,宋夕韵却眼疾手快地将碟子抽走,勾唇道:“你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力气?换个男人来剥。”
  嫣香只得讪讪地退了下去,换成青寰躬身上前来,伸手去接那碟瓜子。
  可宋夕韵却仍然没有将碟子给他的意思,反而玩味地笑了笑,睨着他道:“我不吃太监剥的瓜子。”
  青寰面色一僵,正要开口,就见宋夕韵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那间偏房里头。
  “我要他来剥。”
  宋夕韵抬手一指,朝偏房里望了望,话中满是讥讽,“不过是个楚梁送来的奴才,皇姐倒当个宝贝似的将他藏的这般严实。”
  青寰皱眉,本想再与她周旋几句,可嫣香胆子小,生怕得罪了她,已经小跑着去把裴溪故叫了出来。
  宋夕韵懒懒地把瓜子推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冷冷吐出一个字来:“剥。”
  裴溪故知道宋夕韵还记恨着自己上次顶撞她的事,他沉默着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拣了颗瓜子剥了起来。可那瓜子壳又滑又硬,根本就剥不开,他费力折腾了好些时候,连指尖都红肿了,也没剥开一颗。
  宋夕韵却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模样,唇边笑意愈盛,口中讥讽道:“真没用,连颗瓜子都剥不开。”
  裴溪故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默不作声地剥着那颗瓜子,哪怕指尖已经肿的快要滴出血来,也没有停下。
  他越是安静,宋夕韵就越生气,她冷哼一声,正要好生羞辱他几句,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你又来做什么?”
  宋栖迟华妆玉容,水红裙裾拂过重重青石板,行至她跟前,冷冷皱了眉。
  宋夕韵起身望着她,轻笑道:“皇姐急什么?我今日来,是有要紧事要问皇姐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离宋栖迟近了些,懒懒开口道:“不知皇姐打算何时定亲?皇姐自己不想定亲不要紧,可别耽误了妹妹我的婚事。”
  宋栖迟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仍是好言好语地和她说道:“虽说按着规矩是该长姐先嫁,但规矩都是人定的,明日我去求了父皇,让他先为你指婚就是。”
  “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岂是皇姐想改就改的?”
  宋夕韵冷笑一声,轻佻地睨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裴溪故,嘲讽道:“皇姐这般不愿成亲,莫不是当真看上了这下贱的奴才,想嫁给他吧?”
  宋栖迟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嘲讽的脸,心底的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她冷冷勾唇,淡声道:“我若嫁了他,他便是你姐夫,你却这般出言羞辱,这就是你身为公主的教养吗?”
  她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院内,满院的人皆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裴溪故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愣愣地看着少女含怒的眉眼,一种异样的情绪瞬间占满了他的心头,似是惊诧,却又带着些难言的兴奋。
  一旁的嫣香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颤着声音道:“殿下慎言……”
  殿下可是堂堂长公主,怎可说出这种嫁与奴才为妻的话?这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不好啊……
  “我慎言?”
  宋栖迟看着嫣香,气的声音都在发颤,“她身为公主,日日跑到我这儿来说些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言,你怎么不让她慎言?”
  那边宋夕韵却轻轻笑了起来。
  她玩味地看着宋栖迟,轻轻拍了拍手,笑的更加灿烂:“皇姐的口味还真是独特啊。之前母后挑了那么多模样好出身又干净的美少年给你,你却一个都瞧不上眼,如今却偏偏看上了这楚梁送来的贱种……”
  话才说了一半,忽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狠狠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宋夕韵怔怔地捂着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不敢相信,半晌后才颤抖着出了声。
  “皇姐,你,你竟敢打我?”
 
 
第23章 银坠   “近在咫尺。”
  宫中人人皆知清宁长公主性情温和,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如今她竟亲自动手教训了宋夕韵,吓得一旁的宫人个个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栖迟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人,那只收回袖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她紧紧地盯着宋夕韵,面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老老实实回自己宫里待着,别冲散了自个儿生辰前的喜气。下次再敢对长姐这般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顾及姐妹之情。”
  宋夕韵挨了一巴掌,早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她忿忿地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宋栖迟看了许久,才猛地一拂袖子转身而去。
  青寰见她走了,连忙上前解释:“殿下,二公主说有要事与您商量,执意要进来,奴才实在是拦不住,还请殿下恕罪。”
  “此事怪不得你。”
  宋栖迟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余光瞥见桌上搁着的那碟瓜子,秀眉不由得一皱,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她抬起头,看见裴溪故红肿的指尖,心疼地皱起眉,将怀中的祛痕胶取出来递了过去。
  “这祛痕胶是蜀地特贡之物,祛疤消肿是最好的,你留着治伤吧。”
  裴溪故连忙伸手接过,低声谢恩:“奴多谢殿下。”
  宋栖迟看着他收了药,进了偏房里头,这才放下心来,也回了寝殿歇息。
  因温采不在,嫣香便大着胆子端了茶进去,低头道:“殿下请用茶。”
  宋栖迟满脑子都是少年那红肿的指尖,也没心思和她讲什么规矩,心不在焉地接过茶盏,慢慢地抿了几口。
  嫣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在一旁侍立了好半晌后才极小声地说:“殿下,恕奴婢多嘴……那寝奴不过是楚梁送来的一个奴才罢了,殿下别为着他,伤了和二公主的和气。”
  宋栖迟听了这话,蓦地抬起头,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和气?嫣香,你自己说说,夕韵每次来我宫中,都是怎么和我这个做长姐的说话的?她这般态度,难不成,我还得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嫣香小声道:“可是那寝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殿下为何总是这般护着他……”
  她有些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上次姜姜丢了的时候,她本以为把罪责推到裴溪故身上便可了事,可谁知殿下根本就没信她的说辞,反而是信了裴溪故的辩解。
  为着那次的事,素来温和的殿下还罚她在后院里头跪了半个时辰呢。
  不过是件楚梁送来的玩物罢了……
  嫣香心有不甘,这股气在心里头憋了许久,今日终于寻到了机会问出了口。
  “不是我护着他,而是他本来便没做错什么。”
  宋栖迟皱眉看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一旁,轻声道:“他虽是奴才,却也是人,有自己的尊严。不能因为身份低微,便活该承受谩骂与羞辱。”
  “可……”
  嫣香还要再说,宋栖迟只觉得十分疲累,开口打断了她:“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是。”
  嫣香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门外。
  她一边走下石阶,一边小声嘟囔着:“殿下明明就是偏心,定是被那寝奴的狐媚样子给迷昏了头了……”
  “嘟囔什么呢?”
  面前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嫣香吓得步子一顿,慌忙抬起头来,正对上温采平静的目光。
  “温……温姐姐。”嫣香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嘟囔什么,温姐姐听错了。”
  温采笑了笑,慢慢朝她走了过去,“我一早便教过你们,不许在背后说殿下的闲话。”
  “我……我没有……”
  嫣香本想狡辩几句,可撞上温采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声音蓦地软了下去。
  温采叹了口气,眼中含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轻声道:“咱们做奴婢的,最忌讳的便是私底下议论主子。我如今再教你一遍,可记住了?”
  嫣香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奴婢记下了,多谢温姐姐教诲。”
  温采淡淡点了下头,道:“下去吧。”
  她望着嫣香离开的侧影,那张小小的俏脸上仍写着委屈与不甘,紧抿着的唇让人只看一眼便能瞧出她心中愤懑。
  温采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终究还是记恨着殿下。
  那日的事,本就是嫣香的错,她只管坦然承认就是,按着殿下的性子,也不会重罚于她。
  可她胆子太小,生怕挨罚,便一心想把罪责扣到裴溪故头上,且笃定了殿下定然会信她,而不是相信一个卑贱的寝奴之言。
  结果反而惹得殿下更加生气,被罚跪了半个时辰。
  不敢殿下到底还是心软,纵然要罚跪,也是让她跪在后院里头最阴凉的一块地方。
  温采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无奈地摇了摇头,清宁宫里这些个小宫女,就没有一个做事能让她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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