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故与云郴对视一眼,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立刻又加重了语气道:“不过,她犯下这样大的错,仅仅降为才人,可是不够的。”
他抬眸看向崔凛,淡声道:“崔鸾这样骄纵跋扈,乃是崔家教女不善所致。崔老将军忙于边境军务,难免会对家中子女疏于管教。既如此,朕便调崔老将军回京,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吧。”
崔凛一下子急了。
他知道裴溪故调崔老将军回京,便是要收回崔家在边境的驻守之权,可偏偏他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为崔家辩解。
云郴所言,句句属实,崔鸾犯错,牵连的便是整个崔家。
这个错,崔家必须得背下。
崔凛梗着脖子,盯着裴溪故神色如常的脸,从口中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臣,遵旨。”
他垂手立在云郴身侧,斜乜了云郴一眼,唇边慢慢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想收回崔家的兵权?只怕没那么容易。
云郴感受到崔凛满含恨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身板。
“陛下,若无旁的事,臣等便先告退了。”
裴溪故点了点头,又吩咐门口的小太监送他们出去。
他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里批着折子,王年端着一碟点心进来,小心地奉到他手边,躬身道:“陛下,这是御膳房新做的点心,您尝尝吧。”
裴溪故刚用过早膳不久,现下并不想吃东西。他转过头,正要开口让王年把点心撤下去,忽然瞥见那碟子里的点心,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他犹豫了下,拈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尝了尝,不由得惊诧道:“这是青梅酥?”
“正是。”王年搓着手,笑的谄媚,“这青梅酥是用上好的青梅干所制,但楚梁的青梅口感干涩,所以御膳房便又添了些蜂蜜在里头。”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溪故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他知道,陛下当时与傅衍之商讨和谈一事时,曾说过要大夏向楚梁年年进贡青梅,所以他便猜测,陛下定是极爱吃青梅的。
于是他才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这么一碟青梅酥送到陛下跟前。
裴溪故点了下头:“不错。”
王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可还没高兴多久,就看见裴溪故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
他顿时害怕起来,小心地问道:“陛下,可是这青梅酥……不合您的口味?”
裴溪故没答话,只把碟子往旁边推了推,吩咐道:“你把这青梅酥用食盒装起来,朕带回峦山殿去吃。”
王年这才松了口气。
他按着裴溪故的吩咐把青梅酥装好,又问:“陛下,奴才给您送过去?”
“不必。”裴溪故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大步朝外头走去,“朕自己拿。”
他提着食盒,也不用王年跟着,回到峦山宫后,便迫不及待地进了暖阁。
宋栖迟正在跟蕙女官学习宫中规矩,她跪在软垫上,模仿着蕙女官的姿势,笨拙地行了一个问安礼。
裴溪故脚步一顿,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蕙女官连忙解释:“回陛下,奴婢在教宋贵妃学习宫中礼仪。”
“学这些做什么?”
他走过去,轻柔地将宋栖迟扶起来,转头不轻不重地斥责了蕙女官几句:“宫里那些繁杂琐碎的破规矩有什么好学的?在我面前,她是不用讲究那些的。”
宋栖迟轻轻勾着他的小指,小声道:“好啦,是我执意要让姑姑教我的,不关姑姑的事。”
裴溪故在她身边坐下,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殿下不要学这些。”
他亦勾住宋栖迟的手指,声音轻柔:“阿朝只想要殿下高高兴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拘束。”
“好。”宋栖迟微微笑起来,极自然地把头靠向他的肩膀,“我听阿朝的。”
裴溪故也跟着笑起来。
他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放着的青梅酥,温声道:“御膳房做了些青梅酥,阿朝记得殿下是最爱吃的,就给殿下带来了。”
宋栖迟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拿起一块尝了尝,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边的残渣:“味道不错。”
裴溪故看着她手中剩下的半块青梅酥,忍不住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朝她眨了眨眼睛。
宋栖迟以为他是要自己拿一块给她,便伸手又从食盒里取了一块递到他面前:“喏,给你。”
可少年却没有接,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中剩下的半块青梅酥看。
他扯着宋栖迟的衣袖,慢慢在她身边跪下来,小声道:“阿朝想吃殿下手里的这块。”
宋栖迟愣了愣,还未等她作出反应,少年已经靠了过来,就着她的手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她的手指。
“殿下喂阿朝吃好不好?”
少年仰头看她,语气温温软软的,像一只等着主人喂食的猫儿,喵呜喵呜地朝她撒着娇。
第54章 喂食 “确实是甜的。”
他的手乖巧地搭在宋栖迟的膝上, 一下一下,轻轻挠着。
宋栖迟怔怔地望着他清瘦的面庞,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的他便是如现在这般,乖乖地跪在她脚边,睁着一双清澈漂亮的凤眸,看着她手中的青梅酥。
然后直起身子,轻轻咬上去,一点一点地,把那块小小的酥吃的干干净净……
“殿下?”
裴溪故歪着头,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给, 给你。”
宋栖迟回过神来, 她咬着唇, 慢慢地把手里的半块青梅酥递到了他的唇边。
少年乖乖地迎上前去, 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完之后,他先是满足地舔.了.舔唇上的残渣, 然后又慢慢地把宋栖迟指尖上沾着的碎屑舔.干净。
“甜吗?”宋栖迟笑着问他。
裴溪故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甜。”
“怎么会?”
宋栖迟惊讶, 她又拿起一块尝了尝, 疑惑道:“这里面放了好多蜂蜜, 明明很甜呀。”
“是吗?”少年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扶着她的腿慢慢站起身来,“那阿朝再尝尝。”
他弯下腰,捧住宋栖迟的脸, 吻上她唇角的碎屑,然后认真地作出了评价:“是咸的。”
他停顿了下,又去碰她的唇。少女的双唇丰盈饱满, 他极耐心地将每一寸地方都尝遍,然后又亲昵地蹭.了下她绯红的脸颊,再次评价道:“唔,是青梅的酸味。”
“你这是做什么呀……”宋栖迟羞恼地低下头,脸颊滚烫的厉害。
裴溪故不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蹂.躏着她的双唇。她整个人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勾着他腰间的白玉佩,任他辗转磋.磨。
“嗯……”
裴溪故顺势再次吻了上去,温柔小心地探索着更深的领地。半晌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少女半撑着床榻,气息不匀,眉眼含.春。
他缓了口气,又在宋栖迟脚边跪了下来,乖巧地蹭.着她的裙裾,小声道:“嗯,确实是甜的。”
宋栖迟又好气又好笑,但看见少年百般讨好的模样,终究是没忍心多说什么。
算了,他想亲……就让他亲吧。
她稍稍缓了一会儿,待脸上的热度褪去之后,便又拿起一块青梅酥递了过去。
“还要吗?”
裴溪故飞快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要。”
他在少女温柔的爱抚下,慢慢地吃着她手中的食物,心底涌起一种难言的兴奋又羞耻的感觉。
殿下真好,他想。
只要能这样一直待在殿下的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
自那日之后,裴溪故便让御膳房日日都做一碟青梅酥,待他下朝后,便带到暖阁里与宋栖迟一起吃。
这日他刚提着食盒进了暖阁,才陪着宋栖迟坐了没一会儿,就见王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不由得皱眉问道:“何事?”
王年连忙禀道:“回殿下,方才云贵妃去了御书房一趟,似乎是有要紧事要与陛下商议。”
“可有说是什么事?”
王年摇头道:“贵妃娘娘只说此事十分紧急,所以才特意让奴才传话于陛下。”
裴溪故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对王年道:“你先去告诉云贵妃,让她在御书房等着朕,朕这就过去。”
云青枝甚少让王年来传话,如此看来,必定是极要紧的事了。
王年领命退了出去,裴溪故又转过身,对宋栖迟柔声说道:“殿下,阿朝要去御书房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再回来陪殿下。”
宋栖迟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裴溪故走了之后,她便从桌上拿了两本从蕙女官那儿讨来的闲书,一边随意翻看着,一边等着他回来。
谁知这一等,竟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也没见裴溪故回来。
宋栖迟有些心急,她在暖阁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断地往殿门的方向张望。
蕙女官忍不住劝道:“贵妃娘娘不如早些歇息吧,陛下许是政务繁忙,今晚不回暖阁睡了。”
宋栖迟闻言,却更加紧张了。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阿朝如今是皇帝了,他身边的女子,可不止她一个。
她眸中顿时浮现出一抹黯然,转头问蕙女官:“姑姑,陛下以前不住暖阁的时候……都是在谁的宫里留宿呀?”
她轻轻咬着唇,眼中似有淡淡失落,蕙女官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笑道:“陛下平时要么睡在峦山殿,要么就在御书房里将就一晚。贵妃娘娘放心,据奴婢所知,陛下……从未宠幸过任何女子。”
宋栖迟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低下头,脸上不知何时带了几分羞赧的笑意。
阿朝没有碰过别的女子。
他只有她一个人。
“娘娘还是先歇息吧。”蕙女官把窗子一扇扇关好,又替她铺好被褥,“陛下许是有要紧事在御书房忙着,娘娘就别等陛下了。”
“好吧。”
宋栖迟犹豫了下,只好点头,由蕙女官服侍着脱了衣裳,然后便熄了烛灯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没有裴溪故陪着,她又犯了梦魇的老毛病,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便醒了。
宋栖迟睡不着,只好早早地就起来洗漱更衣。
她本想着,等裴溪故下了朝,就会如往常一样带着青梅酥到暖阁里来陪她,可是一直等到晌午,也没见他回来。
宋栖迟不由得开始担心,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她正想让蕙女官去问一问,就看见崔鸾带着两个宫婢,趾高气扬地进了暖阁。
她立刻皱起了眉,淡声问道:“崔才人来做什么?”
上次裴溪故罚崔鸾在暖阁门口跪了整整一宿,才让她回宫去,宋栖迟本以为她受了教训,便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可瞧着崔鸾如今这架势,竟是比那天还要嚣张许多。
崔鸾冷笑一声道:“怎么,本宫闲着无事,来看望看望贵妃娘娘,不行么?”
她的语气尖酸又刻薄,宋栖迟听着十分不舒服,不由得冷了脸色道:“崔才人既然说来看望本宫,为何见了本宫,却不行礼?本宫可不欢迎无礼之人。”
“行礼?”崔鸾冷笑两声走到她跟前,话中满是不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竟要我向你行礼?”
宋栖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定是疯魔了。
她并不想与崔鸾争论,只是淡淡提醒道:“本宫只知你是崔才人。”
崔鸾听了这话,竟咯咯地笑了起来,还笑的花枝乱颤。
“是,陛下是听了你的鬼话,降了本宫的位分。可这并不代表本宫会一直居于才人之位。”
她神色倨傲,话里颇有几分得意:“本宫是崔家的女儿,只要有崔家在,陛下早晚会复本宫的位分。而你……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大夏送过来讨陛下欢心的玩物,靠着一副狐媚样子,得了陛下的宠幸罢了。等陛下这股子新鲜劲过了,你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宋栖迟越听越奇怪。
崔鸾今日来势汹汹,多半是找她报那日罚跪之仇来了。可她如今明明只是个小小才人,哪儿来的底气来找她的麻烦?
且她前几日还听裴溪故说起,要收回崔家在东南边境的兵权,这分明就是要打压崔家了,怎的崔鸾还敢在宫中如此嚣张?
宋栖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提醒道:“崔才人背后是有崔家。但本宫觉着,崔才人有这撒泼挑衅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崔家没了兵权之后,该如何在朝中立足吧。”
崔鸾闻言,脸上的笑容竟是愈发灿烂了。
“陛下提拔崔家还来不及呢,怎会让崔家没了兵权?眼下,可正是陛下用得着崔家的时候呢。”
她站在宋栖迟面前,笑的意味深长:“咱们走着瞧吧,贵妃娘娘。待陛下复了本宫的位分之后,本宫……会再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
崔鸾说完这话,又极轻蔑地冷笑了两声,才转身拂袖而去。
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宋栖迟眉头紧锁,脑中反反复复地回忆着崔鸾方才说过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她竟说眼下正是陛下用得着崔家的时候……这与她从阿朝口中听到的消息,似乎并不一致。
她越想越不对劲,便唤来了蕙女官,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姑,陛下还在御书房吗?我有些事想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