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美凤、叶浔各让一步,这对母子又一次和好如初。
夜深,人们进入梦乡,但并不是所有的梦都是美梦。
*
次日,把儿子锁在家里,刘美凤照常上班,沈昶青一家也如往常一样,沈古到烟二小上学,沈今到幼儿园,三个大人各自上班。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
到了下午四点半,吴大志送走喝喜酒的亲友,便马不停蹄到厂里销假,却被告知他的岗位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顶上了,厂里给他安排了一份干后勤的活。
吴大志愤怒扒开人群,怒气冲冲跑到副主任办公室,也不敲门,直接踹开:“小沈,别人不了解你吴叔的能力,难道你不了解吗?知道有人顶上叔的岗位,你怎么不帮叔周旋一下,叔不求岗位比原来的岗位好,但是也不能让叔干后勤,这不是侮辱人吗?”
门被踹开,顾厂长、吴工程师已经不满了,吴大志进来,一副我是你老子的模样,闭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数落沈昶青,两人脸黑如锅底,眉心皱的能夹死人。
吴大志把火气全撒在沈昶青身上,怒火终于消散了一些,便仰着下巴催促沈昶青:“赶紧的,帮叔运转一下,调一下岗位——位——”
“吴大志,就一个后勤岗位适合你,你不想干,就给我卷地铺滚蛋。”顾厂长冷肃脸,声音虽不大,却让吴大志冒了一头冷汗。
“厂长,你什么时候来的,小沈也是,也不告诉我一声厂长在。”见厂长不理他,吴大志开始埋怨沈昶青,在他看来,沈昶青最懂他,猜到他未来大有出息,一定提前巴结他,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沈昶青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我都插不上话,怎么提醒你。”尽管沈昶青气到爆炸,但他还是心平气和跟吴大志说话。
“那也是你不对……”
吴大志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昶青打断:“你马上五十岁了,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时间精力不行,比不过年轻人,所以把你调到后勤部,希望你能理解,我和顾厂长、吴工程师还有事情谈,麻烦你出去的时候,顺带关上门。”
“厂长,他是小人,害怕我的能力、才华威胁到他的位置,下黑手打压我。”吴大志捋起袖子,去拽沈昶青,今天他就把沈昶青假面具撕破,让厂长知道他才是最优秀的。
顾厂长按压太阳穴,到门外朝两个小伙子招手:“把闹事的人拉下去。”
吴大志趴在桌子上抓沈昶青,闻言,惊愕扭头盯着顾厂长:“厂长,以前你没有注意到我的优秀,那是因为娇娇妈天天诅咒我,现在好了,娇娇妈不能开口说话,没办法诅咒我,我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娇娇嫁得好,我们家还请了保姆,不久将来我一定带领厂子更上一层,成为全国第一大烟厂。”
“如果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胡搅蛮缠,后勤部你也别待了,直接滚回家。”顾厂长示意两个小伙子把人拉走。
“厂长,你听我说,厂长——”
吴大志不愿意走,被两个小伙子强横拖下楼。
见顾厂长、吴工程师心情受到影响,沈昶青想了想说:“估计被吴婶刺激的,吴大志又些失常。”
“的确被刺激了,但不是被他媳妇刺激的,是被他女儿高额彩礼刺激了,认为自己了不得,开始目中无人。”顾厂长摆摆手,阻止沈昶青继续替吴大军说好话,“他家那点破事,大家都在谈论,我自然也清楚一些事情,别说他了,我们继续谈正事。”
“好。”沈昶青点头。
三人围绕‘烟丝品质’四字展开讨论,最后确定四个字方针‘开括创新’,不能固守现在的成就举步不前,一定要不断进步。
三人结束谈话,推车回家,回家的路上,遇到路上有几位工友谈论起吴大志,吴大志被两个小伙子丢到楼下,跑到原来的车间愤愤不平抱怨沈昶青羞辱他,抱怨了一通,发誓宁愿不为厂里做贡献,不要这个工作,也不愿意受窝囊气,诉说完自己的委屈,人家真跑去辞职了。
听完关于吴大志后续事件,沈昶青摇了摇头,到了自家楼下,他打算锁自行车,眼睁睁看着叶卓森从他眼前跑过去,沈昶青嘘叹一口气,把锁链放回车篮里,大声喊:“大哥!”
叶卓森又跑了两阶台阶,后知后觉探头往下看:“妹夫,”他两步做一步跑下楼,慌张说,“刘美凤脑袋露一个大洞,腹部被捅了几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公安找我了解情况,我才知道有人看到我妈和刘美凤在学校小树林发生冲突,守门大爷只看到我妈出校门,没看到刘美凤出校门,公安把我妈列为重要嫌疑人。”
“你等一下。”沈昶青跑到二单元三楼,问顾厂长借了一笔钱,回来就跟叶卓森一块到医院。
叶母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到邻居家窜门,直到公安闯进来,抓住她铐上手.铐,叶母才心慌。她被公安带到医院,公安询问她,她一问三不知,看到大儿子、女婿来了,她挣脱公安,跑上前拉住女婿的手,无辜说:
“昶青,你二哥住院这么长时间,刘美凤都没来看望他,妈替你二哥不值,就去找刘美凤,求刘美凤到医院看望你二哥,跟她说了几句话,妈就走了,人真不是妈杀的。”
“据我们了解,昨天下午六点钟,你在医院和受害人、叶卓林发生争执,叶卓林突然休克,待抢救过来,只有受害人守着叶卓林,请问王葛妹同志,你在哪里?”公安直接戳破叶母的谎言。
沈昶青、叶卓森对视一眼,原先他们不相信叶母会杀人,听到公安的话,他们有些迟疑了。
“人不是我气晕的,是刘美凤,刘美凤知道我儿子从我这里拿了五百块钱,她想逼我儿子给她五百块钱,我儿子不给,她就拿叶浔威胁我儿子,我儿子被她气晕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叶母愤怒指着手术室。
叶母满嘴谎话,公安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抓住她,把她带到公安局,叶母反抗不配合,求沈昶青救她。
沈昶青扭头看叶卓森,叶母眼里没有她儿子,从始至终都求他,也不怕寒了叶卓森的心,要知道叶卓森知道叶母犯了法,比谁都着急。
“别管她。”叶卓森冷漠背对着母亲,盯着手术室的灯,忧心忡忡说,“也不知道刘美凤能不能挺过去,如果她挺不过去,叶浔怎么办?”
“叶浔?叶浔一直跟着刘美凤,现在刘美凤躺在医院,叶浔在哪里?”沈昶青猛地抬头,叶卓森身体一震,和沈昶青对视,两人同时摇头,都不知道刘美凤的住所。
“叶浔在富康路,126号大院里。”
叶卓林拄着拐棍走来,脸上无悲无喜,眼神空洞,看的沈昶青、叶卓森心惊。
“钥匙,我问公安要的,大哥,麻烦你接他过来。”叶卓林把钥匙交到叶卓森手里,便靠在墙壁上,双眼呆滞注视前方。
叶卓森朝沈昶青使眼色,沈昶青点头,叶卓森抓紧钥匙跑出医院。
“二哥,”沈昶青侧头盯着叶卓林看了许久,十指紧扣在一起,眼睑微合,纠结说,“你们家遭遇的事,可能跟我和卓娴有关。”
“只要有妈掺和进来,我的小家迟早破裂,也迟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是我不够心狠,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叶卓林自嘲无声笑了几声,“我真后悔当初没跟大哥学,带着老婆孩子单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沈昶青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
叶卓林仰头盯着天花板看,在熬时间,等待医生宣判结果。
过了一个小时,叶父去找叶卓森、沈昶青,没找到两人,却惊动了徐暖、叶卓娴两人,两人跟着叶父一道来医院。
三人刚到不久,叶卓森抱着叶浔出现。
“爸,我妈说话不算数,她说带我到医院看你,可是她一直没出现,我不要她了。”天黑了,母亲还没回来,叶浔躲在床底下,捂住嘴巴低声呜咽,期间,他给母亲编了无数借口,母亲总是不出现,当大伯出现抱他离开房间,他决定不要母亲了,母亲总是说谎欺骗他。
叶浔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两个月来第一次放开嗓门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全哭出来:“我不要妈了,她骗我——”
“你妈不是不要你,她生病了,医生叔叔给你妈看病,我们一起等你妈出来,好不好?”叶卓林右腿被截肢,所以他用左臂抱起叶浔,右手支撑拐棍。
“你没骗我?”叶浔狐疑问。
“没骗你。”叶卓林艰难开口。
“好,我和爸爸一起等妈妈出来,我们一起回家,爸,我想去上铁上小学,你接送我,妈在家里给我做好吃的。”叶浔雀跃说,一脸期待看着父亲。
叶卓林把头埋进儿子肩膀上,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好。”
“怎么你和妈都喜欢把我衣服弄湿。”叶浔嘀咕一句,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双手环住爸爸的脑袋,用笑脸蹭爸爸的头顶。
稚嫩的声音直击叶卓娴心脏,她撇头,脸抵着丈夫的胳膊,蹭了又蹭,试图蹭干湿润的眼角。
沈昶青拍拍她,没有说话,等手术结果。
到凌晨三点,刘美凤被推出手术室,推进重症病房,病情又反复恶化,抢救了三次,到了第四天,病情才稳定下来,不过人一直没醒,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
叶母在公安局待了整整四天,叶父天天往公安局跑。
第四天,叶父听说刘美凤病情稳定了,他第二次到医院看望刘美凤,从医生那里得知刘美凤可能变成植物人,一辈子也醒不过来,叶父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到另一间病房找到二儿子:
“卓林,你妈常年身体虚弱,刘美凤身体强壮如牛,你妈怎么可能打得过刘美凤,你到公安局跟公安同志说一声,让公安释放你妈。”
“爸,你很轻松,很高兴,因为美凤醒不过来了,没办法指控妈怎么杀人的吗?”儿子被他安排到烟二小跟沈古一个班级,叶卓林不用担心儿子听到他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事,所以他毫无顾忌说出他最想说的话。
“卓林,她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她。”叶父摆起父亲的架子训斥二儿子。
“妈的事,从今以后和我没关系,就算她死了,也别来通知我,我不会参加她的丧礼。”叶卓林眼睛无波澜,连声音都没有起伏。
这是恨极了,或者说他已经不在乎所谓的父母情,说出这些话,他心情松快许多,连眼睛都变得明朗。
接下来,无论叶父再说些什么,叶卓林回话都是斩断和叶母之间的关系,对父亲几乎也没了感情,父子俩能坐到一起说话,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
“你现在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是气话,头脑不清楚,我不跟你谈,过几天再来跟你谈。”叶父失望摇头离开。
叶父所谓的过几天找叶卓林谈,成了一句空话,直到半个月后,刘美凤醒了,告诉公安那天叶母找她,让她发誓不许举报叶母,刘美凤没工夫搭理她,赶时间带叶浔到医院找前夫,叶母却不让她走,两人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过程中,叶母拿刀威胁她,她不相信叶母真敢捅她,执意要走,叶母发疯似的冲过来撞她,后来发生什么事,她没印象了。
叶父听说刘美凤醒了,意识到他和老伴的计划落空,公安有了证据,不可能无罪释放老伴。
他再一次来到医院,没去找刘美凤,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刘美凤都不可能心软放过老伴,所以他找到二儿子,以一个老父亲,一个即将踏进棺材的老父亲的身份求二儿子:“你妈身体不好,如果你妈真的被判了刑,她还能活着出狱吗?
卓林,爸求你了,爸跪下来求你了,你可怜可怜你妈,求刘美凤放过你妈,无论她要多少钱,只要爸给的起,爸都给她,她不是惦记爸的岗位吗?爸现在就把岗位给你,你去叫她别起诉你妈。”
“爸,美凤虽然醒了,但是她眼睛看不见了,她的身体受不了一丁点折腾,能活多少年,医生都说不清楚,但是我确定王葛妹比美凤活的长,还有,一个月前,你已经退休了,我在上铁的岗位是妹夫帮我争取了,和你没有关系。”叶卓林收拾好行李,拄着拐棍绕开父亲,他一个人出院,没让任何一个人接他。
叶父望着二儿子决绝的背影,不满抱怨几句,转身找大儿子,求大儿子劝说二儿子,但叶卓森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关上岳家院门。
没办法,叶父又到烟厂堵女婿,沈昶青没跟他说一句话,直接骑车绕道而行。
最后,叶父到瓷厂找女儿,叶卓娴远远看到他,没犹豫,掉头往回走,走后门绕道回家。
连续十几天,叶父想尽所有办法,都跪下了,差点给他们磕头,子女、女婿也不愿与他说话,叶母被判刑那天,也只有叶父一个人听审,听到法官宣判老伴服刑20年,叶父都不知道他怎么走出法院,回到家里,浑浑噩噩一个人过了好几天,看着偌大的四合院只有他一人,安静的可怕。
他又跑去劝说大儿子、二儿子回来住,明确告诉两个儿子,他不怨两个儿子对老伴狠心,最后不了了之,他一个人守着空院子,等老伴出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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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本来半个月有三天假期,每次都回老家跟老头团聚,随着叶卓娴月份越来越大,沈母放心不下,这次放假,她决定不回老家。
她不回家,沈父却追来了,没跟家里人说,自己找大队长开证明坐车来的。
沈昶青从单位回家,老远看到老太太跟一个老头站在一块,离近了,听到老头跟邻居说:“我是她老头,山里老树上结的核桃,小孩子吃了聪明。”
老头边说边抓核桃给邻居。
“沈老头,够了、够了,别抓了。”
“那成,留一些让老婆子没事剥给孙女吃。”沈父爽朗说,也不跟省城人来虚的。
沈父这个性子,正好对了和他一个年纪老头老太的胃口,没聊几句话便和邻居熟稔,不认识他们的还以为这几位是多年老友。
沈昶青推车到老爷子身边,沈父看到多年未见的小儿子,还未来得及感慨一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催促道:“昶青,你想办法通知你大哥他们,爸自己坐车来省城了。”
沈昶青:“……”
沈父接着跟邻居聊天,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说:“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