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嬷嬷说的对,死人哪有活人重要。”沈昶青点头赞同。
俞嬷嬷提醒她,沈老夫人也觉得她这样做太草率了,但小儿子的话让她堵心,她大儿子即便死了,在侯府,她大儿子比所有人都重要,岂是一个嬷嬷议论的。
沈老夫人不满盯着俞嬷嬷,大儿子才是她的主子,表小姐只是表小姐,就算表小姐嫁过来也不能越过两个儿子。
俞嬷嬷心里发苦,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表小姐马上嫁过来了,别说这个院子,整个侯府都是表小姐的,她干嘛为了区区一个院子,让老夫人对她不满。
为了挽回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俞嬷嬷自扇嘴巴:“都怪我这张臭嘴,不会说话,这座院子给大爷,最好不过。”
“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打自己作甚!”沈老夫人不愿意看到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在下人面前折了面子。
俞嬷嬷只是轻轻扇嘴巴,并没有真抽,见老夫人主动揭过这个话题,她满脸笑容走上前搀扶老夫人,悄悄扯老夫人的袖子,提醒老夫人,侯爷回来了,莫耽误正事,张家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沈老夫人揉着额头,微不可察点头,俞嬷嬷立刻领会老夫人的意思,叫走院子里所有下人。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俩,沈老夫人一脸纠结,思忖怎样告诉小儿子季敏菀红杏出墙,儿子才能立刻写休书。
“母亲,以后咱们侯府宴请宾客,跳过王侍郎家眷。” 沈昶青一脸不屑。
自从丈夫、大儿子战死沙场,小儿子一夜间变得稳重了,情绪很少外泄,沈老夫人很稀罕小儿子不稳重的表情,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刚才纠结的事,只顾着顺着小儿子这个话题问:“为什么?”
“大臣们私下里议论他远房表妹揭发他发妻与管事的通.奸,糊里糊涂就信了远房表妹的话,发妻糊里糊涂自缢,还没过去多久,他糊里糊涂娶了他远房表妹当继妻。
我看他是嫌弃发妻人老色衰,早就对鲜嫩的表妹起了贼心,远房表妹揭发发妻,他正好逼死发妻娶远房表妹,所以才不愿意调查清楚事情始末。
他也不想想,你和发妻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嫌弃发妻人老色衰,你又好到哪里,一脸褶子,身体发福,如果远房表妹不眼瘸,能芳心暗许你吗?”沈昶青啧啧两声,吐槽王侍郎没一点自知之明,又可怜王侍郎娶了个病妻。
“……是吗。”这下子轮到沈老夫人想抽自己嘴巴子,恨自己嘴贱,为什么要问出那三个字。
“是的呀,这世上眼瘸的表妹真不少,不喜欢少年郎,偏偏喜欢蹭一下,能被我这个年纪脸上褶子刮破皮的男人,亲一口,能吸掉老年斑的老头。”沈昶青恶寒抖了两下,纯粹被自己说的话恶心的。
沈老夫人:“……”
这让她如何讲接下来要说的话!
“母亲,得了眼瘸病的姑娘,她看人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越老的人在她们眼里越年轻,所以啊,你跟舅舅们提一下,他们要是遇到这种姑娘,直接把这种姑娘推给外祖这个年龄的男人,她们一定欣喜若狂。”沈昶青略带可惜摸摸自己的脸,他这个年纪正处于尴尬阶段,既不属于少年郎,也不属于六旬老人,只有推拒眼瘸姑娘的份。
“儿啊——”沈老夫人想跟儿子解释,那些表妹眼睛没瘸,她们看上了表哥们的权势,才想办法嫁给她们表哥。
侄女是小表妹,儿子是二表哥,她想把侄女和儿子凑成一对,这——这就没法跟儿子解释。
遇到她无法解决的难题,沈老夫人第一时间想到俞嬷嬷,迫切需要跟俞嬷嬷商量一下如何处理眼前难题。
第28章 位高权重有贼惦记那点事2
“娘有些累了。”
“儿子扶你回荣樘院。”
沈老夫人勉强点头, 沈昶青托起她的手腕,搀扶她离开西院。
回到荣樘院,沈老夫人立刻派人寻俞嬷嬷,然后乏力摆手,让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 又派两个得力的婆子把守住门, 嘱咐她们俞嬷嬷来了,让俞嬷嬷直接进来, 其他人不得靠近房间半步。
已经踏出门的沈昶青将老夫人的安排听的一清二楚,眸尾微翘往外延展,他加快脚步离开荣樘院到主院, 过了第二道门,刘满操控肥胖的身体灵活蹿到他身旁。
“侯爷,您真是料事如神,俞嬷嬷离开西院,果然先到你书房周围徘徊, 见书房没人把手, 她立刻安排心腹把手夫人的院子,自己去而复返溜进书房,在里面待了半柱香,绕到后门离开侯府。”侯爷脚速没减慢, 他既要跟上侯爷脚速,又要大气不喘、小声低语汇报情况,刘满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你找人远远盯着, 只需要知道她去过哪里,至于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沈昶青停下来侧身说。
刘满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声音从他脑袋后面传过来,他掉头往回走两米:“嗯,小的现在就去办。”他笔直走了几米,又想到了西院的糟心事,他头巨疼,掉头回来,“真的要封了西院?如果表小姐派人来取她的行李,小的给还是不给?表小姐院子里的东西,最差的一件玩意也值上千两银子呢,给了亏,不给,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所有物件都是侯府给她添置的,她要是有脸来取,你就敲锣打鼓把东西送回张府,告诉张家,你替已故大爷求娶表小姐。”沈昶青心情大好推开书房的门,留下脑门冒汗的刘满,幽怨盯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
被主仆二人提到的嬷嬷,此刻已在张老太爷的书房,摆低姿态站在一旁,态度十分恭敬接受屋内四位爷审视。
“永安侯书房真那么好进?”张三爷,也就是皇妃的父亲,表小姐张静雅的父亲,率先开口提出质疑。
“今天老夫人发怒,命令护院侍卫把侯府甚至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那只白猫,侯府上下乱成一锅粥,老奴转空子进入书房。”俞嬷嬷把侯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讲给诸位爷听,包括老夫人把表小姐的院子让给一个被敌军割掉头颅的死人。
“什么?静雅的行李呢?阿姐可有说把静雅的行李安置在哪个院子里?”仅仅九副字画价值近四十多万两银子,静雅院子里有那么多值钱的物件,价值少说也有百万银子,张三爷恨不得现在带人到侯府带回静雅的行李。
“老奴回去跟老夫人提一提,若侯府没有好的院子安置表小姐行李,老奴亲自把表小姐的行李送回张府。”俞嬷嬷一点也不觉得把表小姐用过的物件送到张府有何不妥。
张三爷把心放回肚子里,慎重斟酌起俞嬷嬷带回来皇上要对太后母族发难的消息是否真实,张老太爷收回放在幼子身上的视线,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落在俞嬷嬷身上,盯着俞嬷嬷瞧了半晌,在俞嬷嬷几乎承受不住威压,快要跪下来,张老太爷终于开口:“你来张府之前,我那个外孙有没有提出休妻?”
俞嬷嬷脸色瞬间煞白,抖索身体跪下:“回、回老爷,老奴离开之前,老夫人正在跟侯爷提季敏菀不守妇道的事……”她倒是想跟老太爷打包票,老夫人一定能劝动侯爷休妻,但是她深知老太爷深恶痛绝奴才自作聪明跟主子提没有定论的事,所以她不敢信誓旦旦跟老太爷说侯爷一定休妻。
“父亲,李献祖被儿子拉拢到小皇子这派,他明白自己怎么做,对咱们这派最有利。”在张二爷看来,只要李献祖一口咬准和季敏菀苟合,不管季敏菀承不承认,季敏菀都不干净了,他那侄儿怎么会允许不洁的女人做侯府主母,休妻,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张老太爷微微点头,俞嬷嬷慌忙爬起来离开书房,张老太爷盯着那扇开了又合上的门说:“肖尚书嫡长子——肖明翰,此子文采斐然,待明年春闱,他定能成为天子门生,老三家静雅和他退婚,他势必怀恨在心,等他入了皇上的眼,把静雅和他退婚的事捅到皇上那里,我们张府名声要坏了,我那外孙恐怕也要和静雅离心,到时候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
“父亲,儿子知道怎么办了。”张三爷阴狠说。
“都下去吧。”张老太爷摆摆手,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桌前。
“是,父亲。”兄弟三人恭敬退下。
兄弟三人出了院子便分离,张二爷匆匆跟着张大爷到书房找幕僚商议皇上对太后母族发难的消息,张三爷去找张三夫人,和张三夫人交待两句话,便到书房,安排心腹办一件事。
所有事情都按照他们预先估计进行,即便永安侯那里出现一丁点差池,在他们眼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家人在等,等待小皇子平安出生那日,他们一直谋划的事变成现实。
巳时已过,张静雅神色淡漠回到张府,先去给祖父、祖母请安,最后才到父母的院子里拜见父母。
“怎么样?肖明翰有没有怨恨咱们张府?”原先肖尚书嫡长子和小女儿般配,但是小皇子生下来,肖尚书嫡长子明显配不上小女儿,只有家产不计其数、握有兵权、皇上身边的红人才配得上小女儿。
张静雅盯着被母亲握住的手,缓缓摇头:“他承诺女儿回去劝他母亲退还信物,说的洒脱,离开的也洒脱,就是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的不记恨夺他未婚妻的表哥。”
“一个侯府够肖家畏惧,况且我们张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肖家即便记恨也不敢报复。”张三爷冷哼一声。
母女俩相视而笑坐下,吃一点甜点,静候肖家来人退还信物。
未时,肖家派的人终于来了,来的人是肖家主母的奶嬷嬷,人没进府,把红木盒交给张府下人,又拿回同样的红木盒,冷笑一声,扭头登上马车离开。
张三爷听心腹描述肖家下人退信物时的神态,他面色越来越凝重,沉吟良久才开口:“你派的人到底有没有压断肖明翰的双腿?是没找到机会吗?”
心腹也察觉到肖家下人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愤怒,恐怕他派去的人还没有下手。想到这里,心腹不由地埋怨那个人办事不利,一丁点小事也办不了,害得他被三爷训斥。
“行了,别杵在这里,赶紧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张三爷越想越生气,一把掀翻桌子。
心腹吓得冷汗淋漓,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院子。
*
刘满带着从手下那里得到的消息,到书房找侯爷,噼里啪啦说完表小姐亲自出面退婚,又说到肖公子出了酒楼到书斋买了两本书,遇到疯马拖着马车横冲直撞,要不是他家大公子出手相救,说不定肖公子成了马下鬼魂,最后提到肖家到张府退婚的情形以及俞嬷嬷回府后就进入老夫人的卧房,前一刻钟,老夫人才允许丫鬟婆子进去伺候。
“你说安隅那小子,从马蹄下救了肖明翰?”其他的事统统被沈昶青抛到一边,单独提到这件事,一个未满十一周岁的孩子救了肖明翰,刘满不会夸大其词吧。
沈昶青狐疑看他,刘满压制抽动的嘴角说:“侯爷,你忘了,你把大公子丢给赵赢那老小子,让赵赢务必教会大公子马蹄下逃生的功夫,大公子学了几天,能救下肖公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想起来了,他怕沈安隅像上辈子那样被马蹄踩死,就把沈安隅丢给赵赢,随便赵赢怎么折腾,没想到还出了成效,沈昶青嘴角不由上扬:“这小子回府,一定去敏菀那儿,走,守株待兔去。”
刘满幽怨盯着侯爷的背影,他家大公子多聪明的少年,怎么在侯爷口中,就成了傻兔子呢。
不管刘满心里怎样替侯府唯一的子嗣打抱不平,还是挤出七分笑脸紧跟沈昶青步伐。
沈昶青踏进院门前,蹙眉扫视把守在院门两旁陌生的婆子,婆子被沈昶青看的心虚,想撤离,又怕俞嬷嬷怪罪她们,只能硬着头皮站直接受沈昶青打量。
“刘满,通知下去,咱们府上下人年轻的时候是低等丫鬟,熬到老了成了低等守门的婆子,再熬下去也没出头的可能,干脆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养老。”沈昶青开恩说。
趁着婆子们还在发愣,刘满朝自己的人使眼色,一群不起眼的人迅速朝这边靠拢,从怀里拿出布塞婆子的嘴,用绳子绑住婆子,迅速把婆子带到马棚,丢进一辆大马车里,赵赢收起闪着寒光的匕首,又把磨刀石垫在石槽下面,才赶着马车悄无声息离开侯府。
这群不起眼的人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时,沈昶青已经在花厅,撑着下巴看她,季敏菀被他看的静不下心看书,坚持一会儿,心依旧静不下来,她放下书,叹口气问:“有事?”
沈昶青探身把书拿到他这边,打开盖在脸上,一只手搭在圆桌上不停敲击。
季敏菀颇为无奈拿起另一本山水志看,没看几行,便沉浸其中。
“娘——”
沈昶青拿下书,季敏菀合上书,两人目光齐齐盯着门外,沈安隅停顿几秒,快步走上前,坐到父母对面,兴奋说:“爹娘,我今天救了肖明翰,肖夫人让我跟娘说一声,明天她登门道谢。”
“救人?”季敏菀秀美拢起,儿子将将和她一般高,救什么人?
“呃……”沈安隅清澈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母亲从不让他做危险的事,若是让母亲知道他和肖明翰与马蹄的距离只有一寸,母亲定会被吓晕,沈安隅决定隐瞒一部分内容,“娘,就是一匹疯马朝我们这边跑来,肖明翰没留意,我把他拉到路边,救了他,就这样。”
季敏菀眉头紧蹙盯着他,沈安隅眼睛乱瞟,就是不敢和母亲对视。
“是吗?娘明天问问肖夫人。”
“娘,我错了……”沈安隅蔫了吧唧如实告诉母亲实情,说两句,还偷偷看一下母亲脸色,母亲脸色愈发苍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末了,差点哭出来。
母子俩脸色一模一样,沈昶青抵着额头,通知院子里的人,沈安隅禁足半个月,谁也不许私自放他出府,又搀扶季敏菀回房,示意下人们都退下,轻声说:“最近几天,我一直挑选适合的人放在安隅身边,心里已经有适合的人选了。”
季敏菀心稍稍安定了些,望着夫君坚毅的眸子,她突然意识到儿子被她养的有些天真,怕夫君不喜,不安说:“安隅被我和府里一些老人宠的有些天真,你别嫌弃他。”
“不嫌弃,他是我的乐趣。”沈昶青故作神秘笑了笑。
“你喜欢他就好。”季敏菀跟着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