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虹云的视线落到沈母身上：“妈，你真的爱我吗？”
沈母忙不迭说：“爱爱爱！！！”
沈虹云脸上的淡漠被笑容取代，亲切挽着母亲：“妈，是你说爱我的，给我买一条连衣裙，你不会不答应吧？”
“买，我们现在就去百货大楼。”沈母豪气说，只为了让闺女重新绽放笑容。
两人到百货大楼，沈虹云听柜员说她一眼相中的裙子是港货，一百二十八元一条，她果断让柜员装起来，沈母虽然肉疼，但她还是付了钱。
“妈，我赶着回家做饭，工作的事你多上上心。”出了百货大楼，沈虹云匆忙赶公交，没问母亲是否还有钱坐公交回家。
沈母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让闺女跟她回家，陪她和老头子吃顿饭。
沈虹云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连衣裙欣赏，越看越喜欢，可是好心情只持续几十秒，她眉头紧锁盯着连衣裙，家里就几件连衣裙，天天轮换着穿，丢死人了，如果有人送她二三十件连衣裙就好了，她心里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不由得埋怨母亲小气，让她给自己买一件，她就给自己买一件，也不知道给她多买几件。
她越想越生气。
母亲嘴上跟她说闺女嫁了人受婆家气，所以母亲宠闺女多于宠儿子。
可是呢，母亲就是这样宠她的，不舍得给她花钱，手里的钱全留给儿子。
沈虹云一脸阴沉回家，她婆婆周母朝儿子使眼色，随后叫上女儿跟她到厨房做饭。
沈虹云扫视一眼院子里的人，嘴角泛着冷笑进屋，周大嫂周二嫂翻了个白眼，周铭杰一脸抱歉，对嫂子们无奈笑了笑，跟在沈虹云后面进屋，见沈虹云坐在梳妆台上生闷气，他走上前搂着沈虹云的肩膀，柔声说：
“是不是你妈不愿意帮你，没事，老公养你。”
“她只疼她儿子，家产全留给她儿子，用小恩小惠打发我，不让我争，我偏要争。”沈虹云眼中全是恨。
“……都是我没用，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迫使你离职，迫使你求你妈，求你弟你弟妹，还害你和你弟弟们争东西。”
男人沉默良久，失控抱怨自己没用。沈虹云连忙握住丈夫的手，仰着头，乌黑的瞳仁塞满男人不算英俊但斯文白净的脸庞：“你有能力，你比任何人都强，但是你输在人脉关系，没有强硬的后台，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自责。”
她假装和领导吵架，当场辞职，给丈夫领导的亲戚腾位置，帮助丈夫得到领导赏识，都是她自愿的：“你别难受，是我不喜欢那份工作，不喜欢时不时到县里搞宣传，到乡下搞调研，是我自己辞职的，我自己看上弟妹的工作。”
“嗯，我会努力爬，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周铭杰的声音带有蛊惑，沈虹云听了，对此深信不疑。
她又在琢磨怎么让丈夫爬的更快：“你领导是不是有个侄子，把小妹介绍给他，你认为怎么样？”
“她既不是大学生，又没有工作，难！”周铭杰垂头，他嘴角得意的笑容完美的藏在阴影中。
“工作？你让我在想想。”沈虹云原本打算接替刘楠楠的工作，然后劝母亲退休，让小姑子接替母亲的工作。
可是刘楠楠和她大弟死活不给她工作，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不确定是否劝母亲退休，然后哄母亲找刘楠楠要工作。
越想沈虹云越烦躁，诅咒刘楠楠生下死婴，最后刘楠楠生产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那么只有她可以顶替刘楠楠的工作。
周铭杰不打扰妻子，因为他不着急，他等到妹妹已经绝望，忽然他告诉妹妹好消息，自己不仅帮她解决工作上的事，还帮她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妹妹对他感激流涕。
*
由于沈昶青介入，刘楠楠没有去世，事情的走向难以预测，即便沈昶青也不知道沈虹云两口子的谋算。
沈虹云两口子钻研算计人的时候，沈昶青跟陈科长跑了好几个街道，在同事们眼中两人整天神出鬼没，十分好奇两人做什么去了，就凑到刘楠楠跟前，找刘楠楠打听情况。
刘楠楠只知道男人和陈科长后天出差，其他一无所知，她也好奇，便怂恿上头有人的同事：“你去找你姨父打听，我碗里的肉全给你。”
“呵呵，我吃饱了。”同事端着饭盒离开。
其他同事见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抱起饭盒散开了。
“诶！”碗里的肉瞬间不香了，刘楠楠用筷子戳肉，接连叹了好几口气，盖上饭盒抱在怀里，满单位找母亲。
刘干事带领他们组的同事满街道宣传一胎政策，即便刘楠楠翻遍单位的角角落落 ，也不可能找到刘干事。
“诶，老公不见了，妈也不见了，我好惨啊！”刘楠楠无精打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嘴里碎碎念念，呼唤老公和妈妈。
“阿嚏！”刘干事举着喇叭激动演讲，猛地打一个喷嚏，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周围百分百发生了与她相关的事，她眼睛像装了雷达一样越过乌压压的人群，精准瞄准一群人，其中有两个她认识的人，她女婿，陈科长。
她把喇叭交给同事，悄悄跟上前，弄清楚两人搞什么鬼。
“小顾，如果你们街道发现乡下人带娃找知青，不论男女，绑了交给公安，请公安遣送他们回乡下，不能由着他们闹事。”这几天，他跟沈昶青走访各个街道摸查知青情况，接连好几次遇到乡巴佬进城闹事，异想天开带城里人回乡下，继续跟他们做夫妻，泥腿子想吃天鹅肉，恶心死人了。
陈科长丝毫不掩饰对乡下人的厌恶，顾主任应了下来的同时，忍不住抱怨：“领导，就在昨天，我们街道来了一个乡下男人找婆娘，好家伙，那男人皮肤黝黑往外冒油，身上的肉比石头还硬，又黑又壮又高，找到小潘家，二话不说跑进屋抢人，有人出面阻拦，被他打伤了，幸亏有人报案，来了十几个公安，才把人弄走，如果公安没来，小潘闺女就被乡下汉子抢走了。”
“没文化，尽干强盗勾当。”陈科长一想到他要跟随沈昶青到乡下走访，他浑身不舒坦。
顾主任也看不上乡下人，多抱怨几句：“让我说抓几个典型，不管乡下人为什么来城里，抓进监狱蹲两年，咱们城市清净了。”
第109章 知青回城时代6
陈科长斜眼上下打量沈昶青, 啧啧，看见没有，当他下属就要做好当狗腿子的觉悟, 沈昶青迷茫看着他，似乎询问你说啥？陈科长心脏突然抽搐, 艹, 他说了半天，你不是蹙眉就是冷面看着他，气场竟然比他大, 到底谁才是领导。
“可不是，垃圾就该待在他该待的地方, 少出来丢人现眼。”陈科长咬牙切齿盯着沈昶青说。
顾主任若不是清楚陈科长说乡下人, 真以为陈科长拐弯抹角骂沈同志。
“科长, 你应该说不可回收垃圾不必出来找存在感，可回收垃圾时常出现和我们混个脸熟。”沈昶青较真说。
沈昶青说到不可回收垃圾盯着他，说可回收垃圾盯着小顾，讽刺他是不可回收垃圾吗？还不如小顾吗？陈科长有一肚子麻麻批爆出来, 但是他撞上沈昶青清澈单纯的墨黑色瞳仁, 里面满是执拗，等着自己重复他刚刚纠正自己的内容。
陈科长昂头呲牙咧嘴，狂躁想抓头，又是这样，天天逮着他有歧义的语句纠正, 但是他听着是骂他的, 可是人家总是一脸无辜，他找不到理由训斥傻批，还被傻批逼着一字不漏重复傻批说的话。
陈科长一字不落重复完毕, 在心里恨恨想从乡下回来他就把傻批踹到基层，再也不想看到傻批。
“我回家了。”陈科长使劲抖锁链，粗暴开了锁，骑着车走远了。
“顾主任，多谢你配合，再会。”说完，沈昶青也骑车走了，在拐弯处紧急刹车，“妈，你怎么在这里？”
刘干事扒着院墙试图翻过去，闻言，她晃几下悬在半空中的腿，手一松，跳了下来，不自在挠几下耳边碎发，转身微笑：“那啥，我们在这边宣传一胎政策，召集大家到广场，我敲门没人应，就想爬上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哦。”沈昶青还处在震惊中。
刘干事干笑两声，余光瞥向广场方向，偷摸蹭蹭脚后跟，想遛。
太尴尬了，老脸都臊红了，以后她怎么面对女婿。
“妈，我后天出差，能不能让楠楠回家住几天？”沈昶青看出丈母娘不自在，找个话题缓解尴尬。
“行，她的房间还给她留着呢。”刘干事故意提高音调。
“我明天送她过去。”沈昶青思忖片刻说。
“好。”刘干事一口答应下来。
“那你忙，我回单位了。”
沈昶青走后，刘干事嘀嘀咕咕：“假装看不见她多好……女婿不滑头，不好不好。”
刘干事嫌弃女婿啊，尽量躲着女婿，第二天傍晚实在躲不了了，她迎接女儿女婿进院子，指挥儿子把女儿带的换洗衣服放到女儿房间，她假装没发生那件事，回忆以往怎么对待女婿的，仿照着对待女婿：
“回自己家，又不是别人家，自备饭菜做什么！”
沈昶青把肉酒交给刘干事，没有回刘干事的话，找刘科长下棋去了，刘楠楠瞥着他，朝他的方向掀了掀嘴唇，一把挽住母亲：“别理他，走，烧红烧肉吃。”
两人进了厨房，刘干事放下篮子，甩了甩手，这么重，女婿装了不少米面吧。刘干事念叨自个儿闺女回娘家，她又不是管不起饭，用得着带米面来嘛，刘干事瘪瘪嘴掀开布，瞳仁急速收缩，倒抽一口气，篮子里躺着白花花红嫩嫩五花肉，至少十斤，她有点晕：“你们不过日子啦！”
死丫头，谁回娘家带这么多肉，也不知道拦着点。
“他妈着了魔似的惦记我的岗位，我肯定不给，他妈绝对不给我坐月子，他心里门清，这不，买肉又送酒，贿赂你和爸，指望你们给我坐月子。”婆婆对她不好，以后婆婆老了，她也不伺候婆婆，这么一想，刘楠楠一点也不生气。
婆婆不管自己，她还高兴，在刘干事眼里，闺女十足缺心眼：“你呦！”她戳女儿脑门，却不敢用力。
刘楠楠眯着眼睛，咧嘴笑：“妈，晚上烧红烧肉，别舍不得肉，啊！”
说完，她挺着肚子出去，在门口撞见大嫂，刘大嫂一脸笑容让小姑子陪公公说话，她到厨房帮婆婆做饭，不等刘楠楠离开，她侧身走进厨房，拿起刀割下三分之一的肉。
刘楠楠听到了母亲心疼的斥责大嫂，她捂着嘴笑着走到丈夫身边，搬个凳子坐在他身侧，看他们下棋。
听脚步声，他就知道谁坐在他身边，沈昶青头也没抬，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另一只手拿棋吃掉老丈人一个炮。
刘科长才五十岁，头发全白了，身体消瘦，不似刘干事健康圆润，他抬头看沈昶青一眼，随后瞥一眼闺女，又垂头琢磨棋局，半晌，他走了一步，沈昶青蹙起眉头，他突然开口：“小沈，跟你过一辈子的是你媳妇，你做每个决定，多站在你媳妇的立场上考虑。”
刘科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显然，他知道沈母沈虹云母女惦记刘楠楠工作的事。
沈昶青一点也不意外刘科长知道，他倏然直起身体，认真严肃向刘科长承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和刘楠楠商量。
刘科长的视线重新落在棋盘上，两人争锋相对，最终刘科长险胜。
这时，饭菜也摆好桌了，一群人进屋说话，等刘大嫂到隔壁接儿子回来，大家开动，男人喝酒女人吃肉，饭桌上尽显热闹。
沈昶青没有回去，留下睡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乘坐公交到跟陈科长约定的地点碰头，然后一同乘坐公交前往火车站。
陈科长一下车，就看到沈昶青朝他挥手，他拼命翻白眼，是的，昨儿他被沈昶青气的奔溃了，差点当着领导的面嚎啕大哭，害他一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导致他看到沈昶青，就想狂踹沈昶青屁股。
“车来了。”沈昶青率先上车。
陈科长极不情愿跟上他的脚步。
即便沈昶青身边有空位置，陈科长没坐，坐在沈昶青前面，闭上眼睛补觉。
沈昶青也闭眼养精蓄锐，错过了沈虹云、王岚，导致他不知道沈虹云和王岚已经成为了朋友。
沈虹云倒是一眼认出沈昶青，王岚也是，眼珠子黏在沈昶青身上，可惜公交走了四站，她、沈虹云、知青点认识的老乡也是沈虹云小姑子周慧慧必须下车。
王岚通过周慧慧认识的沈虹云，从周慧慧那里得知沈虹云娘家人全在机关工作，就故意和沈虹云套交情，沈虹云找她吃饭、看电影、逛百货大楼，她理直气壮找母亲要钱，谁让‘外人’宁愿跟大哥离婚，也不愿意把工作给她，她就要钱，拼命往怀里扒钱，买平时舍不得买的衣服化妆品，好好打扮一番来赴约，没想到再一次遇见他。
这是天赐良缘。
他是她的。
王岚面颊爬满红晕，不舍得下车，总想跟年轻干部发生点什么。
沈虹云率先下车，在下面等的不耐烦了，周慧慧害怕嫂子发火，扯王岚袖子，见王岚没回应她，她顺着王岚的目光看到沈昶青，了然王岚想什么：“他结婚了，别想了。”
“你怎么知道？”王岚挑眉。
“他是我嫂子弟弟，”周慧慧想了想又说，“他爱人也是干部，下车，车马上开了。”
王岚眼珠子一暗，死死抿住唇，跟周慧慧下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王岚回头，透过缝隙，将男人的样貌刻进心里。
沈昶青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弄得他不舒服，他睁开眼环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眉尾下压，抱胸坐着，那道令他难受的目光再也没出现。
两人下车，乘坐火车到了蜀地，赶上了最后一趟公交，到县城已是傍晚，两人找招待所住下。
次日，陈科长脸臭的胜过茅坑：“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招待所跟猪圈有的比，饭店干脆叫苍蝇馆算了，计生办里面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借给我们的自行车叫废铁，都侮辱了废铁。”
所以，他为什么到破地方受罪。
陈科长骂骂咧咧，如果身上有刀，他不一刀捅死沈杂碎，他就不是人。
“科长，看路。”沈昶青直视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