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允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要求道:“也没什么,就是来借你的龙印用一用。花界那群老东西不识好歹,欺负右右根基浅薄,不交人出来,看不起右右,那就是看不起我,我今夜就拟一道战令出来让那些老东西看看,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龙主闭着眼,被气得笑了一下:“你以为龙印和战令是大街上的烂白菜,说给就给,说颁就颁?”
南允伸手出来:“老头这次我真不跟你说笑,我必须给右右撑腰,那花界是什么玩意,我南允的妹妹都敢如此折辱,这口气,我咽不下。”
龙主与他对视,看着他认真得不行的神情,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龙印摸出来,交到他手上,而后赶苍蝇一样摆手:“快走快走,一见你就没什么好事。”
东海,目光所及,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而此下数千里,建着一座漂亮宏大的水晶海底宫。
里面住着整片海域当之无愧的霸主,水君麒麟。
流钰来的时候,身着一身温柔的水色,儒雅如玉,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守门将领将他拦住,目不斜视地告知:“水君住所,等闲人等,无诏不得入内。”
流钰从腰间取下那枚刻画着麒麟图案的玉佩,道:“劳烦通禀一声,星界流钰求见。”
玉佩上有纯正的麒麟气息,守门的将领抱拳,态度客气不少:“稍等片刻,我进去禀告女君。”
流钰点头,笑:“应该的。”
没过多久,出来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使,她冲流钰行了个礼,而后在前引路,道:“二公子,我家女君有请。”
自从上回,流钰对明霏说了那两句重话之后,两人就再未有过交集。
流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上门拜访这东海水宫。
水宫建得极其宏伟,雕梁画栋,极尽奢糜,仙金浇灌的通天铜柱上镶嵌着亮晶晶的晶石,充沛的灵力就是从那些晶石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除却水流的声音,殿内静悄悄的。
眼前视线开阔,海蓝色的帷幔飘飞起来,流钰抬眸,知道女君的寝宫要到了。
果不其然,绕过几座海中亭阁,那女使停下脚步,道:“二公子,女君在里头等您。”
流钰整了整衣裳,提步跨了进去。
经年不见,两人都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明霏穿着女君的朝服,头发随意地散着,衬得她脸很小,也将她身上凌厉的气势压下去了些。
她端坐在王座上,执着笔,在写些什么,身边还有个面目温柔的小少年研墨。
流钰微弯了弯身,道:“见过女君。”
明霏嗯了一声,将最后一笔写完,收尾,动了动手腕,对扭头看过来的小少年道:“下去吧。”
那小少年看了眼流钰,眼神中透着些敌意,又有些委屈,但不敢多说什么,恭顺地退下了。
“我没想到,还真有你拿着这块玉佩上门寻我的时候。”明霏的声音很好听,飞泉珠玉一样,“跟南柚之事有关吧?”
“她的事,我听说了。”她从王座上走下来,赤着足,白玉一样的脚尖点在半空中,便会绽出一朵光莲托着,直到行至他面前,她才顿下,侧了侧首,道:“你来寻我,让我帮她?”
明霏身为女君,这里面的勾勾绕绕,看一眼,听一句就有数了。
流钰并不否认,笑起来很好看,眼眸里像是沉着水,引人沉迷,他坦诚道:“我想帮她,但一个人的力量并不够。”
明霏伸出食指指尖,轻轻勾起了他的下颚,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连片刻,方道:“我可以帮她,但你,准备拿出怎样的诚意?”
她这话,换一种方式便是:我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诚然,流钰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来前,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他闭了下眼,手指关节有些僵硬,直到勾上她小袄上的系带,才在她好整以暇的目光中,竭力稳着声音道:“流钰伺候女君就寝。”
明霏笑了一下,精致的眉眼间,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她伸出双臂,由着他沉默地将自己的衣裳褪下。
红烛啪的发出一声炸响,她问:“可是自愿的?”
流钰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他哑着嗓子,望进她的眼底。
“自愿的。”
“只要女君愿意发战令,帮一帮她。”
明霏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亲他忍得上下滚动的喉结,问:“她对你很重要?”
流钰沉默半晌,不自在地别过头,轻声道:“是我唯一的家人。”
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他咬牙爬起来,活下去的意义。
第128章 靠近
东海,帷幔铺张的女君寝宫。
千钧一发之际,明霏突然顿住,她伸出长指,将男人那张温润似玉的面庞抬起来。
“南柚的事,我会帮忙。”她的声音很好听,明明带着情动的意味,却没有再近一步。
旖旎的气氛顿散,流钰一直垂着的睫毛动了动,他抬眸,见她拢了拢身上的薄纱,曲着膝盖,长长的头发披在肩骨和后背,像披着一件纯黑的羽衣。
她生得漂亮,不摆出女君架势的时候,也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
“女君。”流钰伸手摁了摁喉咙,声音有些沉,带着些微的疑惑意味。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明霏看上了他这张脸,以及这具身子。
高高在上,王权富贵都有了的女子,勾一勾手,什么样的男子都有,可往往得不到的,才叫人念念不忘。
在这方面,男人与女人,大抵心态都是共通的。
明霏挽了挽耳边的发,唇角翕动:“我不喜勉强,你坐着陪我说说话吧。”
她说得轻巧,但流钰知道,对一界下战令这样的决定,必定面临着阻力,不是玩笑一样说做就能做的事。他前来寻求帮助,她索要报酬,其实算下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流钰轻声,道了声好。
“回东海后,有人同我说过你的事。”明霏直言,她长了一双十分有气势的凤目,配着一副冰冷淡漠的神情,能将所有人都震慑住。
流钰垂眸。
有关他的,又特意说给明霏听,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下回有机会,我总要会会妖族那群老东西的。”明霏声音冷了些。
流钰有些诧异,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想替他出气的话。
流钰系好衣带,坐在床沿边,这样的动作,让一向清正律己的男子有些不自在。
“右右之事,多谢女君出手相助。”流钰郑重其事地:“日后有用得着流钰的地方,钰必尽全力,不推脱。”
明霏玉足落在绯色的被面上,白得腻人,她笑了一声,声音清清冷冷的:“我性子不好,没人敢惹到我跟前来,你性子软,心也软,若是再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还来东海找我就是。”
她挪过来,靠他近了些,将那块玉佩系回他的腰间。
“流钰。”明霏喊了他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东海女君可没有这么好说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明霏才做。”
她垂着眸,目光落在他玉佩上的流苏穗子上,又道:“也只有明霏,才会替人系玉佩。”
流钰失笑,半晌,摁了摁眉心,道:“明霏姑娘。”
明霏眼睛弯了弯,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喉结。
过后,又是一副清冷而无辜的神情,对上男子有些惊讶的神情,她抚上自己的唇,蹙眉,道:“我自制力不行,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看着他就欢喜。
想靠近,想亲近。
不然当初,也不会放下东海女君的威严,围着他团团转。
流钰近乎落荒而逃。
女君寝宫又恢复了安静。
明霏的心情不错,女官在拟好的战令送上来的时候,倒是忧心忡忡,有些担心地道:“我们东海与六界各族都保持着距离,突然站出来与星界亲近,怕是会卷进纷争中。”
“不过狻猊兽君在星界,倒也说得过去。”
明霏素手轻扬,女君的大印重重地落在战令上,她身子往后一靠,嘴角往上提了提,道:“跟那头蠢兽有什么关系。”
“这张战令,不过为了取悦昭芙院的二公子罢了。”
就在花界拒交人的同日,星界发布战令,紧随其后,半日不到的时间,深渊,天族,龙族,乃至东海都跟着发布了对花界施压的战令。
整个六界的局势,因为这几道战令而变得紧张起来。
战令并不是稀疏平常的东西,没有今日我看你不惯了,就发一道,来日你得罪我了,我再发一道的儿戏说法。
那是必须得一国之君,一族之长亲自盖上印章,经过长老团过目首肯,才能够颁发出去,是代表次界最高警戒的标志。
发了战令,就有可能真正开战。
各界的酒楼,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当日夜里,妖主和流襄裹着一身水雾,匆匆赶到星界。
星主自行退位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再管朝堂之事,清漾之事给了他极大的打击,不过几日的时间,他整个人消瘦清减不少。
南柚跟狻猊等人行至处政殿边上的大书房时,妖主,星主,流襄,流枘,还有流芫和流焜,都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了。
“今日真热闹。”南柚声线淡淡,一身纯黑的长袍,将她一张小脸衬得极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但口脂的颜色是那种很深的红,和往日娇娇俏俏一身粉嫩爱装扮的姑娘,判若两人。
“右右,你受苦了。”妖主的眼神多少有些疼惜。
南柚终于笑了一下,略有些讥讽的意味,她道:“外祖父此次来,应当不是想做和事佬劝我就此收手吧?”
妖主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写好的战令,铺在案桌上,同时,将自己的妖主大印放在一边。
南柚静静地望着他,没说什么,脚下也没动。
在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才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她的变化,她自小就是个从骨子里散发出善意和温柔的小姑娘,朋友的事,亲人的事,都无比上心,喜欢笑,总是开开心心的,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眼神寒凉,神情淡漠,看他们与看外人无异。
南咲遍体生寒,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像是虬龙,他眼睁睁看着她真的连一声父君都不再喊,仿佛眼睁睁看到了他们支离破碎的家。
他呼吸重了一些,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外祖父何意?”南柚目光从那份战令上收回,唇角翕动。
“外祖父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没让人怎么操过心。”妖主说起这件事,也只有叹气的份:“你父君万错千错,你来接手星界,外祖父举双手赞成,但现下这样的时段,外敌未平,我们六界之内,不能再生内乱了。”
“因你一人之念,这世间,得多多少像孚祗一样无故丧生的人。”
妖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外祖将做决定的权利交给你,你若觉得非打这一仗不可,便将印盖上。”
他接着道:“外祖父和你父母亲,在外头等你。”
“不用等。”南柚抿紧了唇,“外祖父不必拿六界做幌子扯大旗,我发战令,正是为了荡扫世间阴谋算计,邪恶之风,只要花界放人,这场战,便打不起来。”
“留影珠已经传出去,孰是孰非,大家心中有数,花界若是执意包庇算计他人,罪不可恕之人,就证明他们没将天下苍生的性命放在眼里,而不是我。”
她嗤的笑了一声:“天族,龙族,以及东海都已下了战令,外祖父的这份令,来得太迟。”
说罢,她转头,吩咐道:“狐柒,替贵客安排好住处,再送夫人回宫。”
从头到尾,看都未曾看面色颓然的南咲一眼。
狐柒经过私狱彻底的调查,确保跟清漾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现在已在昭芙院的外院做事,也在朝堂中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夜半,狻猊和荼鼠蹲在昭芙院的院子里,看圆圆的月亮,看着看着,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两棵枯了的大树上。
看着看着,眼里就像是飘进了雪花,痒得发酸,荼鼠吸了吸鼻子,伸出爪子,戳了戳身边高大的异兽,道:“衮衮,我好担心右右啊。”
“她见到我们,都不笑了。”它头低了下去,声音也跟着低落:“也不摸我了。”
狻猊吐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安慰它:“没事,等我把那个清漾的头拧下来,右右就不难过了。”
狐柒站在他们身边,眼睛动了动,她站起来,道:“来修炼吧。”
等他们都强大起来了,这样无能为力的难过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了。
于此同时,星界王宫的另一边,星主闭关的密室中。
南咲抬手,扫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琉璃瓷瓦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久久不绝,他用力摁着眉骨,太阳穴上暴怒般的现出一条条青筋。
朱厌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干预:“横镀,你过分了。”
南咲喘着气,头脑里的另一边,终于不再吵闹,他精疲力竭,得以喘息。
良久,一缕幽幽的灵魂体飘荡出来,玉冠束发,风度翩翩,与朱厌看过的画像中的人没有差别。
他也不好受,在南咲的神魂中温养近万年,这次使用了些天赋之力,原本已经能凝出半数实体的灵魂,现在就像是一张薄弱的纸,一戳就破。
若不是依靠南咲强大的神识和修为,他早该彻底消亡了。
“我说,王君对得起你了,当年你牺牲自己,救了右右,王君不怕折损寿元,将只剩一缕残魂的你留在神识中温养,对清漾比对右右还好。反倒是你那女儿,走到哪害到哪,小小年纪心术不正,你不说羞愧,居然还想着反扑,争夺王君的身体?”
“保她一命。”横镀一直躲在星主的神识中沉睡,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以至于声音野兽一样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