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妃看着他们二人的小动作,脸上挂着笑意。
而敏嫔却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池宴。
这下,狄旎终于心里有了考量,为何敏嫔今日看起来这般的不对劲。
她抿着唇,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敏嫔看。
敏嫔发现了自己头顶上的目光,咬咬牙都不敢抬起头来。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池宴背后的千澜。
千澜不是死了吗!那位大人不是说了,已经将她处决了吗!
她怎么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呢?
敏嫔一向都是以姜太公自居,如今却不由得慌了神。
池宴转过头来,走向女官:“可还有什么要问贵妃的阿旎的?”
他唤狄旎唤得如此亲密,女官心道了一声不好,却还是咬咬牙开口:“那娘娘该如何解释,那日去太液池一事呢?”
敏嫔心也揪了起来,这信是她去报的,这事过去后无论如何,狄旎都不会放过她。
不若利用最后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一下扳倒狄旎,就算她失手了,闹得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
敏嫔长吐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她头压得低极了,声音却有些不卑不亢的。
“臣妾,亲眼所见。娘娘那日指使着侍女,在埋着什么东西。”
狄旎面色淡淡的,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蒋妃转过头来,看向敏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怜惜一般地摇了摇头。
而池宴看着她,眼里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敏嫔被这阴冷的氛围吓得一哆嗦。
她抬起头来,便撞进池宴冰冷的眸子里。
“臣妾,臣妾...”敏嫔这才慌了神。
她先前的淡然,嘲弄,冷眼旁观都不复存在了。
敏嫔明白了,她不是下棋的人,她只是大人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池宴缓缓开口:“那日,朕与阿旎同在太液池喂鱼,是朕,着人唤她的。”
“敏嫔,你是在怀疑朕吗?”
“啪嗒。”
一锤定音。
敏嫔先前的所有话,在这一刻都成了笑柄。
有亲自为狄旎作伪证的皇帝在,纵使她有七窍玲珑心,有八寸不烂之舌,也定不了狄旎的罪。
狄旎抬头看向池宴,嗫嚅了两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那日是敏嫔邀她,她才到的太液池。
却连问都不问,一下把她拉到了他的身后。
狄旎垂着眸子,心潮涌动,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男人。
第一次见他时,他肆意阳光,大男孩一般的想学人英雄救美,反被她给救了下来。
第二次见他时,他吊儿郎当,还骗得她买了春宫图,害她气了好一阵。
第三次见他时...
第四次见他时...
狄旎从未这么清楚得记得和一个人得相识相遇。
到今天,她才告诉自己。
池宴是不同的,他与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不同。
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曾见过无数双眼睛。
算计,利用,孟浪,嫉妒。
可第一次,她在一双眸子里,看见了对美的欣赏和喜爱。
独一无二,如同稚子一般的。
所以,他是纯粹的。
狄旎想。
她走上前,伸出手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裳:“陛下。”
狄旎声音轻轻的,就像闺中少女,唤着自己心上的情郎一般。
池宴看出了狄旎与前些日子不同,与方才不同。
不过他不知道狄旎这是怎么了,于是,他归咎于,她受了委屈。
好的夫君是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委屈的。
池宴轻咳了一声:“千澜,过来吧。”
千澜浑身一抖,她慢慢走上前来,跪在狄旎面前,磕了一个头。
她什么都没说,便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敏嫔。
“敏嫔娘娘。”
敏嫔抬头看向千澜,她的下唇瓣被自己咬的已经渗出些血来了。
她吐了一口气:“千澜,你当真...”
你当真背叛那位大人了吗。
千澜摇头,朝她笑道:“奴婢,只是不想问心有愧罢了。”
敏嫔一听她话,便听出了潜在的意思。
千澜不敢背叛大人,却敢供出她来。
这个认知叫敏嫔一下便瘫倒在地上。
她拳头紧握着,没过多久却又松了开来:“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到处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狄旎不知道她这是在问谁,大概是问她自己吧。
她走上前去,不顾池宴的阻拦,蹲在她面前,任由寸金的绸缎拖在地上:“我很喜欢你。”
敏嫔唇瓣动了几下:“为什么?”
狄旎耸了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觉得你心眼虽然多,却爱恨分明,应该不是一个坏透了的人。”
她又低下头来一笑:“所以那时候,你邀我去太液池,我也去了。”
敏嫔喉咙有些发涩,她垂着头,喃喃:“对不起。”
狄旎抿着唇,站起身来:“可是那是从前了。”
她低着头,冷冰冰的看着敏嫔:“你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了,方令月。”
敏嫔低声喘着气,她手指拉着狄旎的衣裳:“等等,你就不想知道,那宫女的血,和塔娜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吗?”
狄旎皱着眉头:“果然,这也和你有关。”
敏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啊,不仅与我,还与我那个好妹妹有关呢。”
“方璧?”狄旎转过头来看向池宴,仿佛是在向他询问着什么。
池宴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敏嫔和千澜都带下去。
“等处理完这些,朕再同你细说。”
狄旎点了点头。
池宴叫人把整个铜雀殿再打扫了一遍,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狄旎转过头来,看在蒋妃还在原地。
她走上前去:“先前你是知道的吗?”
蒋妃摇了摇头,还是说句:“抱歉。”
狄旎腮帮子鼓了鼓:“哎...”
她低下头来:“我也抱歉,先前不应该说那些话刺你的。”
蒋妃一笑:“是我有错在先,才让你这样看我的。”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狄旎的手背:“看见你和陛下如今这么好,我看着也开心。”
狄旎抬头有些不解。
蒋妃开口解释:“我从小没有母亲,是太后娘娘看着我长大的。”
“虽然我和陛下同龄,可是比他大上几个月,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太后若是知道,陛下身边有个贴心的人,自会高兴极了的。”
狄旎张了张嘴:“太后?”
她曾听过紫鸢说过池宴的母亲,可是...
狄旎开口,颇为小心地问道:“那太后如今在何处?”
蒋妃笑道:“太后娘娘信佛又与先帝情深意重,先帝去世后,便在皇陵旁建了一个寺庙,在里边吃斋念佛守了先帝三年。”
她掰着手指:“三年期将至,如今算来,太后娘娘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狄旎顿时傻了眼:“太后,要回来了?”
/
狄旎虽没见过太后,可是也从未听别人少说过。
太后姓梁,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嫡长女,自小便与先帝青梅竹马,生的池宴也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她英明果决,先帝在时,后宫肃清,没人敢惹她。
有时候就连先帝,也得在她生气之时退避三舍。
狄旎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担心日后太后回宫之后,她会受到多少蹉跎。
一时间,狄旎脑海里略过了无数的都市情景剧。
“哎...”她撑着脑袋,一声不吭的。
狄旎胳膊底下压着的,便是蒋妃归还给她的宫内事务帐薄。
那日她一时不查,将自己会写汉字的事泄露了出来,于是蒋妃便好说歹说的,把宫内事务又交到了她的手里。
就连紫鸢也有些埋怨她,当初为了不想接受这事,骗她自己不会写汉字。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这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她头疼,况且这些记账的书目,在狄旎看来繁琐又容易错。
远远不如现代的记账方法好使。
狄旎眼睛一亮,急忙唤了紫鸢过来,将她先前在现世学的那一套记账的法子告诉她。
紫鸢先前还有些半知半解的,可等狄旎叫她上手算一遍账目之后,她有些兴奋地开了口。
“娘娘,这可比先前宫里用的算法简易多了!”
她凑上前去:“这是不是北狄的算法啊,奴婢本来以为北狄在文文学经商之道不如大启,没成想也有这般的好东西。”
狄旎一噎,她摇了摇头:“这不是北狄惯用之计。”
怕紫鸢追问,只得圆一个谎来骗她:“这是本宫先前在北狄看的一本书里学会的,不过那本书年代久远,本宫也就看了那一回。”
紫鸢豁然开朗:“噢,原来如此。”
见紫鸢不再深究,狄旎也松了一口气:“你再找几个机灵些的小丫头,好好教,这么多帐薄若是真叫本宫一个人看,怕是眼睛看瞎了都看不完。”
她锤了锤自己的胳膊,打了一个小呵欠。
紫鸢笑嘻嘻的应下:“对了娘娘,今日陛下说晚膳叫您去乾清宫用。”
狄旎抬眸:“去乾清宫用?”
她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都几日没见人影了,还不知道他这是在捣鼓着些什么呢。”
紫鸢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等到艳阳低垂,只留了半边挂在天边一角时,狄旎收拾完了东西,就往乾清宫去。
只是明明是该用膳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狄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未曾细究,往里边走了。
池宴一身便装,青色绸缎裁剪的极为贴身,将他身子衬得更加高大颀长。
狄旎看着他这一副打扮,有些奇怪:“陛下,你这是要去哪?”
池宴见她进来了,便拉着狄旎到了一旁。
软榻上摆着一件鹅黄色便装,是宫外新妇家都喜欢的款式,狄旎抬头,斟酌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出宫?”
池宴点头:“朕想着你还没好好在京城转转呢,母后马上便回来了,她规矩多,怕日后带你出去玩的机会便少上许多了。”
“所以今日,朕便想着带你出去。恰好明日休沐,不用上早朝,朕也可以同你在宫外用完早膳便回宫。”
不知道池宴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那西城有一家馄饨铺,好吃的很,馄饨上边撒上葱花虾米,足足一口下去,舒服的很。”
狄旎看着他这副模样,偏过头来笑:“看起来,陛下先前出宫去玩的次数,可是不少啊。”
池宴挠了挠脑袋,笑容有些憨厚:“当初父皇还在的时候,便纵着朕,时不时的让朕出去看看舒怀。”
见狄旎脸上带了疑惑,池宴便补充道:“便是紫鸢她兄长。”
狄旎先前曾听过紫鸢她兄长的事,还怜惜了好一阵。
她抬头看向池宴:“那这回,能不能再把塔娜和紫鸢都带出去?”
池宴点头:“自然,不过这回也不带过多的侍从,有暗卫在暗处守着,不怕出事。”
狄旎点头应下:“好。”
池宴又把衣裳推给了她:“那你换完衣裳,咱们就悄悄出宫去了。”
他掰着手指算:“现在出宫,若是运气好,还能遇上花灯会呢。”
“花灯会?可是和先前咱们在小城里见到的花朝节差不多?”
池宴摇头:“花灯会是京城一些有名的船家举行的,一盏盏花灯挂在船上,行人在路上看时,也会觉得美得很呢。”
狄旎这下起了兴趣,这古达没什么玩乐的地儿,可花灯美轮美奂,确实是她也喜欢的东西。
她朝池宴点了点头:“那好,等我换完衣裳再重新梳个头,咱们便走吧。”
池宴一愣:“还要重新梳头啊?”
狄旎点了点头,她摸上自己的发饰:“这些都是宫里的,若是带出去,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池宴打量了一番,赞同地颔首:“好像确实如此。”
他推着狄旎进去:“那你便先换着,朕在外边等你。”
狄旎一笑,叫塔娜拿了衣裳,便开始进去收拾。
古往今来,女子出门,都是得费好一番功夫的。
池宴在外边,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狄旎这才换好了衣裳往外走。
她梳着京城流行的新妇的头发,在上边别了一个做工精细却不打眼的小簪子,一身鹅黄色衣裳极显肤色,衬得她原本便白皙的皮肤更同覆上了霜雪一般。
狄旎五官精致,骨相也好,不是京城中大多才子喜欢的那种小家碧玉风范,却是叫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的浓颜系大美人。
可狄旎塑造力极强,这一身小家碧玉的衣裳穿在身上也丝毫不显违和感,却又娇俏的很,别有一番少女感。
池宴一看她,顿时连瞌睡都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她,轻声唤了一句。
“仙女姐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狄旎已经许久都没听见了,乍一听还颇为生疏了。
狄旎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替他顺好了衣裳:“咱们走吧。”
池宴抬头一笑,应下:“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