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咳了一声,等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傻瓜。”
狄旎说这话时,声线有些不能控制的高,声音却软绵绵的,与她浓颜的外表不同。
就像是有着厚重外壳的蚌,剥开后里面全是滑嫩的软肉一般。
池宴看着她,被推开了也不生气,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耳朵,又或是脖子。
顿了又傻笑起来,摸着自己的唇瓣。
狄旎看着池宴这一副傻样子,连心都化了。
“你啊你。”
她叹了一口气,化开了浓浓的无奈,却带着万分纵容。
池宴得了甜,便更像凑上前去,连他们方才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眼里只剩下狄旎,和她带了些宠溺的笑意。
他觉得他有些疯,明明是个大男子,却止不住地想抱着她,听她说些动听的情话来哄她。
于是他这样做了。
池宴握住狄旎的手腕,趁她不注意,一下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蹭着狄旎的脖颈,小声说道:“阿旎,阿旎。”
“说爱我。”
...
这些日子里,池宴黏她黏得紧,两人的关系在狄旎看来,更是坐了火箭一般,发展迅猛。
可如今太后要回来了,狄旎又忽然怂了,尽管,她是向来都不喜欢说怕的人。
可池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得了空便往她身旁凑,愈发张狂。
过了几回,狄旎终于忍不住了,她压着池宴,往他身上丢了好几本书。
都是先贤留下的,治国理政的大道理。
池宴向来都不喜欢这些,可是迫于狄旎的淫/威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低着头开始看这书。
有些委屈,却满是纵容。
毕竟若是他不愿,任谁都压不住他。
因为狄旎,所以他心甘情愿。
只是这个道理他知晓,狄旎却不知晓。
池宴想,幸好她不知晓,否则还不得蹬鼻子上脸,不给他好脸色看。
狄旎发觉池宴的失神,她皱了皱眉头,手往他面前一晃。
“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想你。”
池宴这话倒是答得利索,可抬头看向狄旎时,却看见她紧紧皱着的眉。
这不好看。
他伸出手来,想替狄旎抚平眉心:“别皱眉了,你笑起来才好看。”
狄旎压下了心里的悸动,拍了他手背一下:“别再油嘴滑舌了,赶紧看书。”
看着池宴委屈巴巴的模样,狄旎顿时感觉,自己像极了年幼时惧怕极了的年级主任。
火眼金睛,刚正不阿,能准确地发现任何违反纪律的小动作。
狄旎一边想着,嘴角还渗了一丝的笑意。
可她想到池宴就在面前时,她又将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等到开始用膳时,池宴已经睡眼惺忪的了。
相较于以前的日子,他被狄旎压着看书,简直是飞速。
用狄旎的话来说,将一本书嚼透了,它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就显露出来了。
从未听过狄旎讲大道理的池宴,将她这话奉为至理名言。
甚至时时刻刻的鞭打自己。
半旬不到,池宴就觉得,有些老臣上的奏折,并不如先前一般晦涩难懂了。
这又叫池宴欣喜万分,抱着狄旎直转了几圈。
也愈发的自觉,开始读书了。
池宴的进步,狄旎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是不是自己太过于逼他了。
可是她又想到,那躲在暗处的人,不知道会给他们多少时间。
又有多少时间,能让池宴成长为一个权柄在手,不必事事受制于权臣的,真正的皇帝。
可这毕竟都是狄旎一个人的思量,她不知道池宴会不会因为这事责怪她,她有些害怕,有些胆怯。
可池宴咬着牙,逼迫自己做先前有些抗拒的事,只是等到无人在场之时,他总是卸下所有的重担,像个孩子一般,在她面前软软的抱怨着。
可话里虽满是抱怨,可腻歪了一会,得了甜以后,他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甚至不要她叮嘱。
狄旎看着池宴的脸都快瘦了一圈,虽心里心疼着,可除却叫御膳房多做一些他喜欢吃的菜,别无他法。
在这忙碌又充实的日子中,太后回来了。
太后回来了,这可是宫里顶天的大事!
于是无论哪个宫哪个殿,宫女内侍们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就连铜雀殿都带了一丝的紧张。
原因无他,毕竟连主子心绪都有些不稳,更别说底下人了。
虽说那日,池宴抱着她,脸上带了些调笑,又带了些认真的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况且阿旎还不丑。”
可就算池宴好说歹说的,狄旎心绪也乱了许久。
/
宫门外,精致奢美的马车在正门外停住。
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扶着门边,走了下来。
太后抬起头来,看向这片三年来未曾回过的故土。
她手搭在身边嬷嬷身上:“阿年,咱们回家了。”
身旁的嬷嬷看上去并不老,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
可盘着的头发,一下就显得人有些老气。
阿年笑道:“娘娘,这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咱们的小陛下了。”
她抬起头来,颇有些感慨:“那时,陛下不过十八,如今他也大了,不知道可与娘娘愈发像了没。”
太后一笑:“若是像他父皇便好了,他父皇英明神武,当初...”
提到那些陈年旧事,太后脸上总是会闪过一丝落寂。
当初她与他多情深,如今便有多么的缘浅。
她摆了摆手:“不提了。”
阿年也晓得太后心里的那道疤,便也低下头来不再提。
太后特意选的早朝时间进宫,就是不想叫池宴大费周章来接她。
她虽注重礼节,却也从不以高位自居,宫人们都喜欢极了这个赏罚分明的太后娘娘。
三年前,想要陪她去皇陵的,也不在少数。
可池宴那处,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匆匆忙忙下完早朝,便往慈宁宫赶了。
慈宁宫早就在太后回宫之前便收拾的妥当了,如今等她进去,便发现,这儿与当初,自己尚是皇后时的寝宫,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她与先帝极喜欢坐着的小蒲团,也摆在原位。
太后一见,眼里不由有些酸涩。
阿年察觉到什么,上前吩咐:“把这儿收拾一下吧,这小蒲团...”
她转过头来看向太后,眼里带了些询问:“要不,还是将这收起来,妥善安放着吧。”
太后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就放在这儿吧。”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话里带了些怀念:“哀家就当个念想吧。”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阿年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当她刚递了碗热茶过去,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作响的步禁。
声音离殿内愈发近了。
太后手心有些缩紧,贴紧着温热的茶碗。
她抬头,看着门外,听着这脚步,一步,两步的近了。
“母后。”
长大了的池宴站在她面前,与她有七分像了。
他手里好似牵着个姑娘。
那姑娘身量有些高大,与启国人不同,可骨架子却不粗。
她低着头,也跟着池宴,轻声唤了一声:“母后。”
姑娘便是狄旎,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找不着边。
脑袋还有些懵,在她印象里,自己只不过还在铜雀殿用着早膳,怎么一下子就被池宴带到了这儿来了。
还见了自己的婆婆,太后娘娘。
狄旎偏过头来看了池宴一眼,心里有些咬牙了,旁算着今日过后,再叫他将昨日看过的书,抄背一半下来!
这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一旁的池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小哆嗦。
于是,他又将狄旎的手攥紧了,连一丝的缝隙都没有。
太后许是被这一幕冲击到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等会了一会儿,她开口:“宴儿,来坐。”
她又看向狄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位是,北狄来的狄贵妃?”
狄旎不知为何,心里一咯噔,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还没说话,池宴便替她答了:“母后,她叫狄旎,是您儿媳妇。”
太后微微皱了眉头,斥了句:“胡闹。”
这下,狄旎心一沉。
她如何听不出,这太后着实不太喜欢她。
于是狄旎松开了池宴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没叫母后,反而生疏的唤她为太后。
这叫太后有些惊讶,却也高看了她一眼。
“嗯,起来吧。”
狄旎抬头时,太后看着她容貌也心下一惊。
难怪自己儿子会喜欢上。
他从小就说,自己日后要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
当初太后还有些担心他即位之后,成为荒淫无度的昏君,可现实却告诉她,是她自己多虑了。
她这个儿子,根本不像是帝王家出身的一般。
心地纯良,却有着自己的底线。
对待女子却敬而远之,好不容易给他纳了几个嫔妃,可这记录侍寝的彤册却都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却是个北狄人。
有好几次,太后对自己说:要不算了。
可如今,等见到狄旎时,那一股子不甘心又顿时窜了上来。
为什么不是启国的大家闺秀,哪一家都好,偏偏是个外族人!
她虽从不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可狄旎,毕竟是个外族出身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面露难色的池宴,招了招手:“阿宴,到母后这儿来。”
“阿年,你去送送狄贵妃。”
狄旎从方才太后那话的语气,便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的场景。
只是当真来了之后,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得劲的。
她面上强牵起笑来:“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阿旎。”池宴有些不情愿,想伸出手来上前拉她。
狄旎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晓池宴心切,迫切地想要太后认可自己。
可他是太后的儿子,太后不会怪他,只会迁怒于她。
这般做,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狄旎垂着头,跟着阿年往外走了。
可她方才心里的闷气,却早就被池宴那一句“阿旎”给吹散了。
又叫这名字,真土。
她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显露了出来。
那太后与池宴面容有五成的相像,于是,对着如此像池宴的脸,她连一丝脾气都没有。
时间还长呢,慢慢来。
狄旎袖子底下,玉指慢慢缩紧了。
第三十二章 ……
等到正午, 池宴都没有从慈宁宫出来。
紫鸢走进铜雀殿,想着方才侍女同她说的话,轻声说道:“娘娘, 陛下午膳在慈宁宫用, 要不您也先用膳吧。”
前些日子,池宴总粘着她, 午膳晚膳要不是他来铜雀殿, 要不就是将狄旎接到乾清宫去一起用。
狄旎也早就熟悉了两个人一起用膳了, 如今乍然得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她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过饭自然也是要吃的,她点点头:“行, 把菜都端上来吧。”
这午膳草草便用完了,狄旎难得起了睡午觉的心思。
于是叫塔娜她们, 将门一关,窗户一拉。
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
睡着了,便不用再想这么多了。
而慈宁宫里,太后看着已经三年没见到的儿子, 心里冒了些酸涩来。
她牵起池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孩子, 这三年,苦了你了。”
池宴摇头:“不苦,母后在皇陵,受累了。”
太后强打起精神来, 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
池宴从小便在太后跟前养着, 回答的时候,都是一副乖巧极了的样子。
等到朝廷上的事,和平日里的小事都问完后。
太后想到方才见到的狄旎, 神色顿时一僵。
“阿宴,你...”她踌躇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要喜欢那北狄女子?”
太后有些烦躁:“哀家不是不愿让你纳她,只是她毕竟是外族人,你如今喜欢她,不过是贪恋一时的新鲜罢了。”
“不。”
池宴神情庄重,仿佛在早朝之上讨论什么大事一般:“母后,儿臣喜欢她。”
“而且,只喜欢她。”
太后看着他,一眼不眨的。
过了良久,她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母后不愿意,看着你受伤。”
“就像你上旬出宫遇刺这事一般。”
提到受伤,池宴神色一僵。
他为了让自己母后不将自己先前受伤这事怪在狄旎头上。
他早就嘱咐了宫人们,不准在太后跟前乱说话。
可是没想到,却也瞒不住她。
池宴薄唇轻轻抿了,声线也压低了一些:“母后,这事是谁同你说的?”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察觉到池宴话里带了些怒气。
“是你老师同母后说的,他担心极了你。”
太后上前拍了拍池宴的肩:“太傅虽有时做事不那么妥当,可他毕竟是你父皇亲自挑选,给你的老师。”
“况且他已经教导了你这么些年,还把自己女儿送进宫里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