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背往外延,伸出两个能供人推的把手。”
狄旎俯下身子来慢慢看着紫鸢作画。
为了写实,紫鸢用的是颇细的墨笔,处处细节都能兼顾。
狄旎越看越满意,止不住的点头。
因着在铜雀殿不用出门,狄旎只将头发松松挽起了,好闻的皂角味一下就钻进了紫鸢的鼻子里。
紫鸢先前还没察觉到,仔细嗅了几下,一边画画一边嘟囔着:“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狄旎离着她近,自然是听到了这话,她低下头来捻住一缕青丝放在鼻尖嗅了嗅:“你喜欢这香味?”
紫鸢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偏过头来,一下便撞进了狄旎的眸子里。
她吞了口唾沫,点点头说道:“好闻。”
紫鸢说完便反应过来,她方才好像有些呆呆傻傻的,于是紫鸢又挠了挠头说道:“娘娘哪处都好闻,难怪陛下喜欢。”
一提到池宴,狄旎就想起他在自己脖子上同小狗狗一样嗅来嗅去的模样。
她脸色一红,可毕竟在紫鸢面前,还是要维持一个主子的形象的:“胡说些什么呢。”
狄旎看着紫鸢已经画好了,便立马转移了话题,她将桌案上的画拿了起来:“紫鸢你画的真好,瞧着比本宫说的可是要细致多了的。”
狄旎虽是随口就来的夸奖,可却都是实打实的。
这画中,还在这轮椅的一些位置画上了暗纹,精美的同工艺品似的,好看的很。
紫鸢不习惯被夸奖,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面上染了笑意,她小声说道:“是娘娘聪明,奴婢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狄旎听她这么说,夸奖的话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等到池宴进殿里来时便是这一幅景象。
他神色微微一顿,奇怪的看着面上带了些羞怯的紫鸢,和正在滔滔不绝的狄旎。
池宴:...
他缓了缓脸上迷茫的神色,才开口:“咳咳...”
池宴轻声咳嗽两声,在这殿中格外突出。
狄旎止住了声,转过头来:“陛下来了?”
她兴高采烈地将自己和紫鸢共同的“成果”递给他看:“瞧瞧。”
池宴接过,看了许久,他抬头时,便对上了狄旎满是期盼的眼神:“这...”
池宴皱起脸来:“这是什么?”
狄旎听到这话,一下把脸垮了下来。
她哼了一声,就将池宴手里的东西抽了回来。
“这是打算送给知韫的小礼物。”
池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狄旎这是在说的蒋妃。
他又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图纸上看到的东西:“这是给沈家那小子准备的?”
狄旎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点点头:“我打算将这图纸交给宫里的木匠,待做好再...”
还没等狄旎说完,池宴便抢先一步说道:“别交给宫里的人,把这图纸交给朕吧,朕叫紫鸢她哥找人。”
紫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微微一顿,等看见了池宴,又瞧见了他眼里对自己的嫌弃。
紫鸢沉默了一会,便慢慢退了下去。
等到了门口时,她再度抬头,便看见了池宴投来的赞赏的目光。
紫鸢突然感觉自己喉咙一噎,下一刻,便合上了门。
等到紫鸢走后,狄旎才反应过来,开口问他道:“你怎么来铜雀殿了?不是今日还要处理朝堂上的政务吗?”
池宴沉默着,他牵起狄旎的手:“朕同他们说了,要先发制人。”
狄旎自然知晓池宴这是在说什么。
她有些惊讶:“为何?”
“因为瞻洲。”
狄旎曾经看过大启的国土分布图:“瞻洲?我怎么记得,这是一个并不富庶的地方。”
“对,瞻洲三年缴上来的税,连江南一季的都比不上。”
“那为何...”
“那儿有铁矿。”池宴向来对狄旎都不忌讳说这些 。
“朕一定要在他们将那些铁都做成武器之前,一举歼灭他们。”
池宴眼里闪着光,尽是野心勃勃。
狄旎反握住他的手,表情坚毅:“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池宴点点头:“朕会给你一支兵力,若是等朕陷入危机了,就来救朕。”
“好。”狄旎眸子忽闪忽闪的:“虽然我希望,能同你一起作战。”
她歪着头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实力的。”
池宴也笑了:“当然。”
“我的公主殿下。”
第四十六章 ……
不知道池宴什么时候将那图纸交给紫鸢她哥的, 狄旎只觉得没过多久,蒋知韫的书信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感谢狄旎做了个轮椅给沈公子,还送货上门。
狄旎一笑, 近些日子来, 太后一直蜗居在小佛堂里,便是宫外都有传闻, 说池宴为了她, 连生母的话都不听了。
狄旎听到这些话也不恼, 却还是担心着太后的身子。
太后毕竟已经四十好几了,身子骨因着去了皇陵几年,也远不如从前。
狄旎思忖了片刻, 想着等到这件事彻彻底底过去,再让蒋知韫进宫里来, 叫太后也放心一些。
她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在信中写了。
池宴最近来铜雀殿的次数比先前少多了,狄旎也知晓,许是那蒋鸣的事。
蒋鸣想举兵攻进皇城, 这并非是个好消息。
先前虽是狄旎与池宴将好好的理由放在蒋鸣的眼前,想逼迫他快些下手, 他们好早些清楚内患。
可如今感受到皇都内愈发的紧张,狄旎心里也有些燥了。
那日,池宴已经将自己的一队亲兵交给了她。
狄旎思忖了片刻,让塔娜去亲自教导他们。
池宴的亲军, 练的都是京都皇城中的统一招式, 便是到时候与蒋鸣他们对打,若是对方人多,也见不着讨得了好。
可塔娜不同, 北狄虽是以蛮力著称,可女子习的武,大多是以巧力对阵的。
有些招数怕是京城里的士兵都没见过的。
宫里上上下下早就被池宴给把控住了,于是狄旎这一支军队,堂而皇之的养在了练习场里。
这是池宴麾下最精锐的军队,不过百人。
也是池宴给狄旎的护身符。
他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真陷入囫囵之地,会让狄旎来救她。
这只是能保证,狄旎在他领兵失败后,依旧能全身而退。
狄旎是北狄公主,按理来说,便是他出了事,她也会安然无恙。
可是据探子来报,蒋鸣私通叛国的对象,是北狄一个仇视北狄王族的大部落。
若是池宴猜得没错,他们原本是想先和起手来一起对付北狄王室,等到北狄落在他们的手里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大启。
不过这回,池宴却将他们的动作给打乱了。
在乾清宫部署兵力的池宴,分神想着这个的时候。
忽然觉得自己可真棒。
看来不会过多久,自己就可以成为狄旎口中的好皇帝的。
池宴信心满满的想着,却被人敲了一下脑袋。
“嘶——”
池宴揉了揉头,他抬起头来,便对上了许卿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池宴一顿,不由心里生了一丝惧意,就像是当初还在太学时候,被蒋鸣抓住了他在下面玩蛐蛐。
他咽了口唾沫:“许爱卿,怎么了?”
许卿好像现在才缓过神来,他跪在池宴面前:“陛下恕罪,臣在乡野教书旧了,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池宴听到他这个解释,心里一突,虽然头上还有隐隐作痛,可他还是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许卿给扶了起来。
“您是良师,有您在身边,是朕的荣幸。”
许卿也是听惯了好话的人,他也出声推脱了几句,但还是就这池宴的手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池宴手里的东西,开口:“陛下方才是在思考派兵的事吗?”
毕竟面前是一国皇帝,还是没有直说池宴方才是在走神,才会被他敲的。
池宴从桌案上拿起地图来:“是的。”
“朕从探子那儿得知,蒋鸣的军队,大多驻扎在瞻洲。”他伸出手来一点,指节修长,有着说不出的好看:“就是这儿。”
许卿点头:“瞻洲地势复杂,山多水多,先前都没注意到,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
“若是陛下想要一举歼灭,还需先将他们引蛇出洞才是。”
“不错。”池宴继续说道:“可是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兵器,朕却不清楚。”
许卿倒是不怎么考虑这个的:“总是有兵,也不会比整个京城的兵都多。”
“陛下除了禁卫军,手里还握着一支亲兵吧。”
这是向来皇帝们都心照不宣的事,许卿知晓,还是因为他的师父。
池宴点头:“确实,不过朕觉得爱卿也该知晓,这支军队,朕是不会拿出来的。”
许卿有些诧异,却也在意料之中:“也对,陛下亲兵贴身保护陛下,这是理所应当的。”
听了这话,池宴却摇摇头:“不对。”
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也带了笑意:“只是想保护一个人罢了。”
许卿看着池宴这个神情,微微皱了眉头,他想到了京城中还在传的流言蜚语。
他近些日子来,一直宿在乾清宫偏殿,也没见池宴临幸过宫妃,对于那些传言,许卿也觉得就当个笑话听听。
可如今,许卿看着池宴那荡漾的神色,和有以代指的话,突然沉默了。
“陛下您说的,可是那贵妃娘娘?”
池宴一顿,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许卿看着他,陷入沉默。
等过了许久,他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您和臣说实话吧,您究竟是想如何待这北狄来的贵妃娘娘。”
池宴挑眉:“如何待?朕以为自己说的很明白了。”
“自然是娶回家中,好好供着。”
供着,供菩萨吗这是。
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着。
许卿颔首:“那臣大概知晓了。”
池宴疑惑:“知晓什么?”
许卿:“日后辅佐陛下,不以后宫牵制朝堂。”
他沉默了一会儿:“若是真叫那些世家小姐们进宫,那怕是别说牵制了,朝堂都会一团糟。”
池宴的求知欲又升起了:“为何?”
他默默地看了池宴一眼:“怕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因着陛下独宠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池宴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挺直脊背,轻咳了一声:“没事,反正朕也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许卿赞同的点点头:“陛下这样是对的。”他顿了下又说道:“果然是先帝的种。”
池宴听到前半句,以为是要夸自己,还有些飘飘然的。
可听到第二句时,池宴顿时有些语塞了,他看着许卿,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父皇会对他又爱又恨了。
爱他的能力,却恨他长了一张嘴。
池宴看着许卿,叹了一口气。
你说,好好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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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布置地有模有样,而宫外蒋鸣府里,却剑拔弩张,一副紧张极了的模样。
不大的屋子里站着两行人,显得这屋子愈发狭小。
蒋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这三年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惯了,近些日子就算池宴对他有了防备,却还是迂回地处理了他的下属。
没在明面上同他闹过口角。
可那北狄小部落的使者,却丝毫不给面子。
黝黑的面容上蓄满黑乎乎的大胡子,一身横肉看起来极为强壮。
他往那儿一站,便叫人觉得这地都会塌陷一般。
北狄人野蛮,这是蒋鸣向来都知晓的,只是他却不知道,他们还会这般贪得无厌。
那使者哼了一声,一口大启话有些磕巴:“我知道大人您想要什么,可如果连我们这边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那便告辞。”
“要求?你们这是要求?!”蒋鸣鲜少生气,可如今,脸色却都涨红了:“若只想要几个小城池或是黄金,本官自然是拱手赠予你们。”
身后有人顺着他的背,蒋鸣呼吸了几口气,可那使者似是几天都没洗漱过似的,身上味道有些重,熏得蒋鸣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不做声色的捂住鼻子:“你们太贪得无厌了,这个买卖,再怎么样我都不做。”
使者眉头紧紧皱着,眉心都拱出小山峦来了:“我们部落,打那什么狗屁皇室可是绰绰有余。”
“可是你非要先让我们来大启帮助你们,这路途遥远,还有你们中原人说的什么水土不服。”
“你给的条件太少了,这笔买卖,亏,大亏。”
蒋鸣也没想到这北狄人说话竟如此心直口快,确实,先前他们约定好的是先将北狄的王室攻下,再里应外合,一同攻打池宴。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池宴封了狄旎为贵妃,还有册为皇后的先兆。
他不能保证池宴不会插手北狄的事。
更迫在眉睫的,还有那瞻洲的铁矿。
据他手底下的兵们说,近些日子,瞻洲那几个山头下,可是藏了好几个生面孔的。
蒋鸣不敢想,若这些人是池宴派来的,那会怎么样。
他缓和了下面色,决定和这个粗鲁又贪心的北狄人再次交涉:“若是本官得到了大启的国土,可以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