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其间,翟虎带着兰姑与二夫人准备回舒州赴任,端王设了送别宴,兰姑喝了点酒拉着她说了许多私房话,送出城的时候她还隔着车窗再三叮嘱:“你这个丫头瞧着乖顺,实则一身倔脾气,伶牙俐齿不饶人。我以往就在这上头吃亏,你可得放聪明些,内里再凶面上也得放柔软些,别学我似的。”
离别的惆怅让她生出无限感伤,拉着杜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是翟虎催促才松开了手。
送走了翟虎一家,天气渐冷,府里的人都穿起了夹袄,杜欢还让芳晴给星星缝了个帽子弄个口罩戴起来,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也不妨碍他出门逛街。
端王蛊毒除了之后以头疼为名又在府里窝了俩月,除了养病便是与杜欢修习内功,宫里召了几回见不到人,终于在十月初八忍无可忍的皇帝派了赵坡前来。
赵坡带来了一个消息:“魏国派了太子出使大燕,如今已经进了京,陛下召殿下入宫。陛下还说,二皇子年纪尚幼,殿下躲病不出,下面的皇子们也小,端王难道想让陛下亲自接见魏国太子不成?”
封晋叹一口气,躲懒是不成了,只好唤人来侍候他穿衣。
哪料得赵坡又道:“皇后娘娘听说陛下召殿下进宫,让微臣顺便把殿下府里的杜姑娘也一起带进宫,也好给大家瞧瞧她生的什么模样。”
彼时杜欢也在场,只差翻个白眼了——动物园的猴子参观还得两张门票钱呢,皇后娘娘您这是拿我当猴呢?
第三十八章 ……姑娘别是秦楼楚馆迎来……
张皇后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封尧如今也才十三岁,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长女封月十一月, 最小的封奕年初落地, 如今还是个怀里抱着的奶娃娃。
她召杜欢进宫,绝非心血来潮, 而是张承徽所言:“娘娘往年想往端王府里塞人都被他拒绝了,没想到今年他出门却从外面带了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瞧着有些野, 不如娘娘叫进宫来瞧上一瞧, 找个错处打发了, 从宫里挑几个去侍候端王也是好的。”
张国丈回府之后生了好大一场气,端王养病的时候他在顺气, 又虑着端王趁此机会削尖了脑袋往朝堂上钻,从此之后便要在朝堂上立稳了脚跟,更要留着十二分的心思。
没想到封晋虚晃一枪又缩回了端王府养病, 对外宣称舒州归来旧疾复发,需要卧床静养, 却连张圣手都拒之门外, 这就耐人寻味了。
张国丈搞不清楚封晋到底是旧疾复发还是窝在府里想后招, 思来想去趁着大魏太子来洛阳城, 鼓动手底下人向皇帝谏言, 请端王招待使臣。
端王应召入宫, 见到他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还对招待大魏太子一事表示力有不逮:“大将军也知我一向病着,身子虚弱担不得重任,还请大将军在父皇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也好让父皇另选了贤臣接待大魏使臣,也好放了我回府养病去。”
张大将军趁着两人站的近,仔细瞧了瞧端王的气色:“殿下气色瞧着不错,就别躲懒了,也好为陛下分忧。”
此言恰让封益听到,刚刚从妃子宫里过来的皇帝陛下心情不错,笑骂道:“混帐东西,年纪也不小了,就不知道体谅体谅你父皇?大将军说的不错,这混帐在府里一养就是两个月,我瞧着他的气色比朕还要好,往后有什么事儿尽管丢给他,可别再给他躲懒的机会了。”
“自然。”张大将军面上笑着心里发苦,好像被端王强塞了一嘴黄莲又说不出口,还得陪着笑脸讨论魏使来意,他心中也只能指望张皇后行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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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欢长这么大,离皇宫最近的也就这一次。
她与封晋在宫门口分开,被小内宦引着前往皇后春熙殿,就当免门票进皇宫一日游,而且还有真人NPC陪玩,这么一想似乎对进宫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公审那日,张皇后远在后宫,自然没有机会见到杜欢,她也都是事后从张承徽那里听到这丫头有多可恶,真在主殿见到人,又怀疑张承徽说错了。
张大将军对杜欢的评论是:“狡诈如狐,口齿厉害。”
宫女引着杜欢进来,按照她的示意行礼,殿内还坐着几位诰命夫人,张皇后便要摆起宽厚继母的款儿,笑道:“起来吧。”向几名诰命夫人介绍:“这便是晋儿从舒州带回来的房里人,以往本宫要替他张罗,他总是不肯,没想到这次自己倒带了个人回来。本宫也是头次见,正好诸位夫人赶上了,一起瞧瞧晋儿的眼光。”
那话倒好似杜欢是端王从舒州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招呼大家过来瞧个新鲜。
新鲜玩意儿杜欢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给人参观,假作听不懂张皇后的言外之意。
奈何她肯装聋作哑,可张皇后却不准备让她装哑巴,自有她娘家侄儿媳妇打前阵:“杜姑娘长的这般标致,不记得父母家人,听说还是端王殿下当日从棺中救起的?”
杜欢隐隐觉得她话中有话,但不解其意,只笑道:“夫人消息灵通。”
那妇人正是张国丈的二孙媳妇吴氏,年纪尚轻,体态风流,瞧着约莫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打扮的娇艳明媚,说话颇有些呛口:“我最是懒怠动弹,实是杜姑娘的事儿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我这个在深宅子里不爱走动的都听了一耳朵。姑娘就没想过自己为何在棺中?”
殿内几位诰命夫人皆好奇的盯着她看,离的近的窃窃私语,好像忽然之间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啊。
杜欢对女人之间的斗心眼多少也有所涉猎,主要是老杜那位扶正的小三心眼比针鼻管还小,大约是横看竖看觉得她杵在家里不顺眼,除了三天两头教唆儿子找茬,更是借着杜欢中二期跟人打架在学校家属院里散播她的流言,从“跟小混混早恋”到“夜不归宿回家偷钱养小混混”等各种脏水给她泼了个遍。
学校家属院就那么大点地方,邻居都是老杜的同事,很多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点点看着小姑娘在父母婚变之后“走上了歪路”,有那好心的偶尔撞上她还要劝劝她:“你不瞧你爸的面,也要想想你妈妈,总要给她争口气,免得让你爸现在的那一位看笑话不是?”
她那时候根本不屑于解释,后来回想只庆幸自己离家早,不然与那样污浊的人长久打交道,反而沾染一身泥浆子洗涮不干净,完全不值得。
此刻面对张吴氏的话,她脑子里不期然冒出了老杜身边小三的嘴脸,很想回她一句“关你屁事”,考虑到自己身处春熙殿,口吐脏话实为不雅,便假作上了钩,顺着她的启发反问道:“夫人想到了什么?”
吴氏掩唇一笑,似笑非笑道:“倦鸟尚知返巢,就算是小门户的女子,白天约了情郎游玩,晚上也该家去了吧。姑娘大半夜被人从棺中挖出来,又生的这般漂亮……”她那未尽之语引的殿内一帮诰命夫人纷纷猜测杜欢的出身。
杜欢也不啃声,任由吴氏慢悠悠将剩下的话说完:“……姑娘别是秦楼楚馆迎来送往的娇客吧?”
这句脏水泼下来,殿内各诰命的眼神都变了。
这时节对女子的规矩远不如后世来的严苛,端王殿下在大街上露面还能收到掷过来的帕子香包,引的少女追着车驾围观示爱。杜欢听芳晴讲起种种盛况,有种少女追星的即视感。
这些少女追着端王车驾未必是求爱,更多的是出于对美的欣赏。
本朝尚美,可见一斑。
就连张大将军还有个人所共知的癖好,极喜美妇,当年征战之时没少收罗手下败将的家眷入府为妾。甚至纳寡妇为妾,连妾与前夫所出的儿子都收养在府中,又喜那养子年少聪慧,将女儿许嫁养子,可见时人对于名节反而没那么重视。
但皇家不同。
皇家子嗣血统不容混淆,端王又是皇长子,能为他养育子嗣的自然也要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就算是嫁过人的妇人,也不能是楼子里迎来送往的女人。
吴氏几句话就要把杜欢打入妓子的行列,一双吊梢眼里尽是鄙夷之色,捂着鼻子好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道:“端王殿下年少无知,出一趟门便带了这么个人回来,娘娘也不管管这事儿?”
张皇后适时出来,要扮演一心为继子着想宽厚大度的继母,柔声劝道:“杜姑娘进了宫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端王是陛下的长子,就算是身边侍候的人也必然要身家清白,与姑娘着实不配。姑娘年纪虽小,本宫瞧着是个有主意的,不如本宫送些仪程,姑娘从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吧?皇子府也不是姑娘该待的地方。”
有两名诰命七嘴八舌为张皇后帮腔:“皇后娘娘疼爱端王,姑娘也瞧见了,她是断然不会允许端王身边留着不干净的女子的,趁着娘娘心情好,姑娘赶紧拿了银子走人是正经,可别惹的皇后娘娘生气了。”
杜欢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她竟然也有机会经历“给你钱你离开我儿子”这种戏码,偏她是个倔脾气,平日瞧着能屈能伸,关键时刻就犯了病,不肯被人按着头走。
“回皇后娘娘,恕民女不能从命!”她面色平静半点不见被激怒的样子:“民女未曾进宫之时便听过诸多皇后娘娘之事,也听殿下说过,娘娘待他一向视若己出,这才为着他着想,民女恐怕要辜负娘娘美意了。”她也不跟张皇后缠斗,只侧头盯着吴氏微微一笑:“看到夫人,我便想起一个人来。”
吴氏道:“谁?”
杜欢轻笑:“我那日入宫听审,有位姓蒋的大人上来还没审问便给端王殿下定了罪。夫人倒是颇有那位蒋大人的风范,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给我扣了一顶风尘女子的大帽子,难道夫人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我与端王殿下相识之前的所有事情?夫人好心,不如给我指条明路,好让我尽早还家?”
若不是为着端王出手大方,她曾出府去搜罗宝石,拿着金子也买不到成色好的,说不定她早走了。
吴氏不意在皇后宫中被个野丫头反将一军,登时便怒了:“我不过是瞧着你这模样也不像正经人家才有此猜测。”
杜欢:“夫人的意思是说我漂亮?”
吴氏刮了她一眼:“难道不是?”
杜欢:“难道长的漂亮的都不是正经人家出身?”她用欣赏美女的眼神扫了吴氏一眼:“民女觉得夫人比民女漂亮多了。”
几位诰命夫人忙掩帕偷笑,吴氏回过味来顿时气急败坏:“贱人,你满嘴胡吣什么呢?”
杜欢:“夫人仅凭一点猜测便往民女身上泼脏水,污蔑民女出身风尘。按照夫人的逻辑反向推之,怎么夫人倒说是我胡说八道呢?民女听说陛下公允,不如找陛下评评理?”
“你敢!”吴氏出身高门世家,从来都以出身为傲,没想到反被个野丫头污蔑出身,气的胸脯起伏,喘着粗气恨不得上来挠她。
第三十九章 “感谢款待!”
关键时刻, 还是张皇后缓和了殿内的气氛,笑嗔了吴氏一眼:“唉呀,都是你上来就咋咋呼呼, 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本宫还不是怕晋儿名声受损,这才跟杜姑娘商量。”却也并未就杜欢的出身再下定论, 无视了吴氏气愤的脸色,和蔼道:“无论姑娘出身如何, 可若是留在晋儿身边有损他的声名, 姑娘就没想过自己该何去何从?”还挺替她着想:“姑娘心里是有端王的吧总希望自己中意的郎君顺心遂意吧?”
杜欢总算见识到了张皇后的宽厚, 可惜她不是宽厚人:“端王殿下顺不顺心可不就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嘛, 跟我心里有没有他有什么关系?若是想端王殿下顺心遂意,娘娘别逼民女离开端王府不就完了?”
张氏多年来恨不得把宽厚贤良刻在额头上, 杜欢笃定了她不敢太过为难自己,所以先礼后兵,派了吴氏打头阵, 自己安抚顺带游说。
未料杜欢是个棒槌,还是个实心的, 听不懂人话不说, 对她还不大客气, 更是侧面印证了张承徽所说。皇后还未说话, 吴氏张口便骂:“你个不识抬举的——”一点金芒从杜欢的方向飞过去没入她的身体, 她话音未落人却扑倒在地, 抱着膝盖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侍候的丫环未及反应, 杜欢离的最近,立刻扑上去“好心”扶她,掌心“顺便”从她头面上硕大的红宝石上贴过去又很快离开,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夫人你不要紧吧?”
杜欢看起来不大会侍候人,手忙脚乱去扶她,还“不小心”从吴氏胸前嵌着各色宝石的金项圈上摸过去,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将她扶着坐了下来。
吴氏疼的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尴尬的狠狠推开了她,立刻便有宫人出去请太医。
杜欢好脾气的笑笑,退后几步问系统:“110,吸到能量没有?”
系统听起来心情不错:“吸到了。”还有点得陇望蜀:“我感觉这殿内能量满满,宿主能不能?”
杜欢:“不能!”平白无故让她扑上去把各个贵妇身上镶有宝石的首饰配饰摸个遍,她感觉自己都快成猥琐男了。
系统很遗憾的样子:“其实……只要制造一场混乱即可。”
杜欢:“闭嘴!”狗系统居然教唆她做坏事,不过……听起来很心动是怎么回事?
太医很快过来,替吴氏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一切正常,至于膝盖疼——杜欢杀老鼠的时候就发现,她用来当暗器的金针极细极小,完全可以随着她的意动化为无形,也就是说太医医术再了得,也找不到吴氏体内的金针,就连针孔都小的极难发现。
吴氏疼的厉害,太医也难下结论,只能开个方子试试。
经过这么一搅和,再想重拾话头显然有点难。
张皇后发现端王领回来的丫头不止是野性难驯,还又臭又硬,软硬不吃。
若是一般的民女见到皇后,恐怕早都战战兢兢,全凭皇后作主了,可是姓杜的丫头上来就被吴氏给了个下马威,她不但不怕,连皇后的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隐隐有对着干的意思。
张皇后心中极度不悦,好像憋着一口气,顶着宽厚的名头她又不能下令杖毙了这丫头,到时候更难收场。
殿内几名诰命都是皇后忠实的拥趸,等到吴氏被丫环们扶着告退,内中一位便要替皇后出头:“端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他身边相伴的必然是高门贵女,哪里能是来路不明的女子?姑娘若是有自知之明,便应该早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