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炎嘴角暗抽,提起大耗子便要送过去,忽听得长箭破空之声,紧跟着眼前便是一只颤抖的箭羽,接二连三的长箭不知道从哪里射了过来,他暴喝一声:“主子小心!”哪里还顾得上送大耗子,随手一扔便拔出了长剑护在马车周围,指挥众人保护主子。
杜欢才从封晋怀里冒出头,就被长箭射中马车的声音给吓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封晋将她按进自己怀中:“有刺客。”他面上缓缓浮起个古怪的笑意:“真没想到有一日本王也能有般待遇。”他从前以病弱示人,常年蜗居府中,威胁力不够,还不足以引来刺客。
符炎带人护在马车周围,也不知道周围埋伏着多少弓箭手,箭雨密布好几名侍卫都受了伤,他边护着马车边想办法,却听得“咕咚”一声,原来是车夫被箭射中从车辕上掉了下来。
这下子再不能犹豫,他弃马登车,暂充马车狠抽了马儿一鞭子,拉车的马受到惊吓扬起蹄子便往前冲去,还没冲出去三米远便被流箭射中前足猛然跪倒。
封晋一把揽住了朝前扑过去的杜欢,抱着她从马车里钻了出去,再不出去两人都要被射成筛子了。
符炎左臂被射中,拄着长剑站了起来,还要护在封晋前面,马泰带着四名尚有战力的侍卫们围了过来,但他们每人身上都多少带了些箭伤,却依旧牢牢将封晋与杜欢护在当间。
不远处有人奔了过来,却是凌子越与谢润,身后跟着两名护卫,人还未到声已至:“怎么样了?”
暗中的箭雨已经停了下来,周围是诡异的安静。
宫里的晚宴散的迟,万幸此刻街上早已经宵禁,并无行人出行,其余官员与封晋并不同路,才避免了无关人员的伤亡。
“多谢国师,还好。”封晋揽着杜欢就没松开过。
他话音才落,周围好像约好了似的,又是一阵箭雨。
杜欢:“……”
凌子越:“……”
这箭雨好像要逼着众人疾走或者奔逃,但偏偏他们几人暂将马车充当了掩体,身后几步开外是街道边的民房,真想要活命只能往那边撤。
符炎护着封晋:“殿下,小的掩护您离开。”
封晋苦笑:“谁知道那民房里住着人还是鬼,有人既然想让本王死,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让我走脱。”
凌子越脾气不大好,特别是刚刚还在宫里吃了瘪,当下大骂:“知道自己讨人嫌,还非要拖着别家姑娘找死。”
谢润扯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先生,还未和谈呢。”
还未和谈您老就把气氛弄僵,两方弄的不欢而散,实在不利于和谈。
凌子越冷哼一声,勉强压抑怒火,手中长剑不断击落破空而来的箭矢,足足有一刻钟功夫箭雨未停,估摸着马车一面都被扎成了筛子,拖出去可以直接当草船借箭现实教学之中的真实道具了,箭雨才算停。
也许是他们久不出声,让那些刺客误以为已经杀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打扫战场一途,便呼朋引伴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直奔马车而来,其中一名大约是领头的,身后跟着二十几名黑衣人,先是胆大包天的有撩起马车帘子往里瞧:“死了没?”
借着月光,他能瞧见倾倒的马车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压低了声音奇道:“人呢?”
这时候,马车帘子对面掀了开来,一道寒光四溢的长剑悄无声息的刺了过来……
杜欢从来没见经历过刺杀的场面。
她几乎都要感慨了:“谢师兄,我以前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足够有见识了,但今天看往后还有很多见识要长。”
愁眉苦脸的谢润就缩在她身后猫着,全无一国太子的风度:“小师妹,都这时候了还提见识不见识的,你说我们离开之后是先拜菩萨呢还是天师真人?”他穿过来的时候魏太子就是个武功废,本来就学过几招防身功夫,但碰上这位佛系的富二代,连原来那点基础也丢了,打起来要么跑要么藏,要么等着别人救,总归是个彻彻底底的累赘。
不但如此,他还对着穿着亲王的宽袍大袖却还能与刺客打斗的封晋敬仰万分:“小师妹,你眼神不错啊,居然能碰见这样的男人,长的不错身世不差打架还厉害。”
杜欢白了他一眼:“大哥,这不叫打架,这叫搏命!”
这帮刺客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出刀狠辣,专往封晋身上招呼,但没想到他今日运气好,身边还多个凌子越分担,在侍卫受伤的情况下打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他们这帮人领的是什么任务,有围攻封晋与凌子越的,还有提刀搜人的。
“把魏太子与那姓杜的丫头一起搜出来。”至于搜出来是杀是剐谁知道呢。
杜欢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手中紧扣了一把金针,屏住了呼吸等待黑衣人走近,指望被众黑衣人包围的封晋来救是来不及了,更别说指望身边的封晋——这货还指着她呢。
有一名黑衣人提着长箭往倾斜的马车旁边走了过来,谢润又怂又怕,急的用气音问:“怎么办小师妹?”这就是他讨厌勾心斗角的原因,斗着斗着大家斗红了眼就想让对方死,太不人道了。
杜欢示意他稍安勿躁,实则她手心都要出汗了,在黑衣人冒头的瞬间便扬手扔出了把金针,其中两根金针扎中了黑衣人正瞪大了搜人的双目,他扔下长刀抱着眼睛便要疼的喊出声,只差躺倒打滚了。
谢润激动的差点喊出来:小师妹你太厉害了!
杜欢:到底是谁把这货送到这里来的?他留下来还能有命活吗?
杜欢拉起他的手便往旁处躲:“被发现了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可惜对方下手之前大概进行过调查,将端王出宫的路摸了个熟透,只有这一段路不容易被巡城军发现,最为冷清,就算他们想逃也没机会。
第四十九章 二更
黑衣人眼见得黑暗之中有两条漏网之鱼, 领头的下令兵两路,一路追着杜欢与谢润而去,另外一路与封晋、凌子越等人缠斗在一处。
凌子越两鬓星星, 如同街边最寻常的汉子, 而封晋是洛阳城出了名的病秧子,其余护卫们不少都受了箭伤, 但没想到这两人战力之强,连黑衣人的头领也大为吃惊。
封晋本人长着一幅可入画的绝世容貌, 没想到练的掌法却刚猛霸道, 惊雷掌隐有风雷之声, 业已小成, 连绵掌法所过之处,黑衣刺客们不敢硬接, 只能走避闪躲,却有不慎被掌风击中的,便踉跄着朝后退去, 胸臆间气血翻涌,握刀的手也有些颤抖。
他掌风翻飞, 接连几掌过去, 便往战圈外撤:“劳烦国师了, 本王要去看阿欢。”
凌子越心焦如焚, 紧随着封晋往外撤:“不行。”太子殿下也跟着那孽徒跑了, 两人功夫皆是稀松平常, 黑灯瞎火被人追着谁知道会如何。
偏偏三分之二的黑衣人围着他们缠斗, 拼死也要拦着他们撤出去,符炎一剑砍翻挡在他面前的黑衣人,与马泰合力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殿下——”
封晋纵身跃出战圈, 还顺手抢了最外围一名黑衣人的长刀,往杜欢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杜欢跑的很快,边跑边催促谢润:“谢师兄你快点!快点啊!”
谢润一个出了名的死宅,多少年不曾好好锻炼过,穿过来之后更是金尊玉贵,除了吃饭睡觉,日常琐事基本都被宫人给包办了,他感觉自己四肢吊着沉重的秤砣,跑起来双脚都快抬不动了,胸腔里呼哧呼哧跟拉风箱似的剧痛,有一刻特别想要停下来爱谁谁,但脑后紧随而至的风声又追着他让他不敢停下来,万一停下来下一刻说不定就要身首分离。
“我……我……”
“跑不动咱们可就要死在这儿了!”杜欢左手拉着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拖着他往前跑,右手却紧扣了一把金针,可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力气了,只凭着最后的一点孤勇而已,奔跑的功夫眼角余光扫过谢润后脑勺闪过的寒光,想也不想便扬手将金针抛了出去。
有两名奔跑之中的黑衣人当即中招,好死不死其中一名被刺中眼睛,扔了刀抱着眼睛跳脚:“死丫头,看不把你抓住大卸八块!”
他的同伴受到了教训,虽然仍旧紧追不放却到底留出来一段距离,也不知道这丫头使的是什么暗器,黑暗之中也瞧不清楚,便追的更为谨慎了。
封晋追上来的时候,五名黑衣人正将两人围在当间,各人手中寒铁泛着冷光对准了中间手牵着手的两个人,谢润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师妹,你说咱们要是死了会不会回去?”
“要死你死!”杜欢扣紧了手中的金针:“我还没活够呢。”
谢润当然也不是视死如归,只是他向来是这种性子,不管大事小事,总透着一股从容不迫,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谢家后天培养的,能让刺客追的奔命已是奇迹:“那就不死了。”就连他说出口的话都透着股随意的散漫。
杜欢气的:“又不是你说了算!”
“不是我说算了,自然有人说了算。”谢润居然心情很好,注视着黑暗之中追过来的封晋笑道:“说了算的人来了。”
封晋一路追的魂魄俱散,不敢想象杜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落到这帮黑衣人手里的结果,追过来之后发现她与谢润手拉手被人围在当间,快要十五,玉轮高悬,照的夜间几乎亮如白昼,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照的一清二楚。
他当即恨不得扭头就走,拼死拼活追了过来,没想到她却拿命护着别的男人,瞧魏太子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
“阿欢,你受伤了没?”
杜欢在方才被围起来时已经挂了伤,胳膊腿上添了好几道口子,那些黑衣人可能恨她使暗器,一边防着她一边跟猫戏老鼠似的往她身上添了好几处伤口,也有给同伴报复的意思,但封晋能赶了过来她就很高兴,哪里还计较这些:“我没事。”
封晋以一敌五,迅速将战圈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人围着他不撒手,杜欢在旁边瞧的心惊,暗暗扣着金针抽冷子就撒一把出去,两名黑衣人不小心中了招,气的破口大骂:“臭丫头居然搞偷袭。”
杜欢:“没你们不要脸,居然搞刺杀!”大家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好人,何苦互相嫌弃。
黑衣人刀风越发凌厉,步步紧逼,忽有一名黑衣人越过战圈刺向谢润,他吓的吱哇乱叫,杜欢想也没想挡在他面前,手中金针撒了出去,与此同时,那黑衣人的长刀也已经砍向了她胸口,她躲闪不及猛然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只听到耳边一声闷哼,忙睁开眼睛看时,才发现封晋居然挡在她面前。
“殿下——”
那袭击的黑衣人摇摇欲坠,被封晋一剑砍在脖劲之上,血直喷了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他拄着长剑摇摇欲坠,被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那人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响起:“殿下……殿下……”
他想:小丫头那么爱财怕死,却肯挡在谢润面前呢。
她替谢润挡着刺客。
眼前一黑,他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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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灯光有点暗,封晋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胸口闷闷的有点难受,倒不怎么疼,头顶是熟悉的帐子,这是他的房间。
他侧过头,发现床头趴着个人,头发散下来,呼吸平稳只露出一点嫣红的唇,半边精致的小脸,心中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便伸手捅了下她的脑袋。
睡着的人大约心中存了事儿,也睡的不甚踏实,略微有点动静就被惊醒要跳起来:“殿下——”低头看到少年明亮的双眸,总算回过神来,马上露出了惊喜的笑意:“殿下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伤口还疼吗?饿吗……”一连串的问题便砸了过来。
啧啧,这待遇。
封晋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心理,问道:“你没陪着魏太子?”
杜欢麻利的替他倒水,满在不乎道:“他四肢健全能吃能睡,我陪着他干嘛?”端了水过来,拿小银勺喂他:“殿下先喝两口水润润喉,等一会吃点东西再喝药。”
封晋喝了两口水,干涸的喉咙得到了解放,人还有点迟钝:“我睡了多久了?”
杜欢估摸了一下时间:“两个时辰总有了吧,再睡会儿天都该亮了。”她身上还穿着赴宫宴时候穿着的衣服,身上溅了血迹都没来得及换,站起来恭敬向他作了个揖:“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往后任凭殿下差遣,不敢有二心!”
这是向他效忠的誓言,但封晋却微微有些失落,他此刻才发现想要的并非什么效忠于他,或者做他的幕僚。
他从小在宫中就过着孤零零的日子,宫女嬷嬷内宦侍卫们都不能够交心,连父亲也被张皇后有意隔绝不得亲近,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只是伶仃一人,加之其后沉疴难愈,病卧床榻之间,更不免灰心丧志,若非胸中有一口气硬撑着机缘巧合之下练了惊雷掌,说不定早成了天地间一缕幽魂。
遇上杜欢,便是意外。
为她挡刀,也是意外。
长刀砍向杜欢的那个瞬间,他心脏紧缩,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再不管身后追随而至的其余几名刺客,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死,只想挡在那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面前,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他从来都觉得天家情薄,自己也养的冷心冷肺,将一切看开,可是当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却不加思考便做出了抉择。
“我可不是想要你的忠心。”他静静盯着杜欢,目光之中隐含的深意昭然若揭。
杜欢后退一步,在他的目光之下只觉得无所遁形,逃无可逃一撩袍角跪了下来:“殿下所求,请恕我不能从命。但殿下以命相待,我必以命报之!”她抬头与之直视,目光坚定,这次反而是封晋退缩了。
“罢了,你原本就不是寻常闺中女儿,本王不该以寻常闺阁女子待你。”他轻咳一声:“刺客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杜欢起身,替他盛温在炉火旁的粥:“暂时还没查出来,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不过他已经带人去查了,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帮刺客的主子,我看他气的狠了,伤口都草草扎了一下便跑了。他还留下话来,说是问问殿下此事要宣扬出去吗?”坐近了喂他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