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容烟
时间:2021-03-14 10:17:44

  她的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轻轻敲。
  嘴里还默念着,“十、九、八……”
  “你在数什么?”沈岁和问。
  江攸宁冲他眨了下眼,“等我数到一,我就起来收拾。”
  “嗯?”
  最后数到一,沈岁和却比江攸宁更早站起来。
  他低下头收拾残局,温声叮嘱江攸宁,“你去热水把药喝了,我收拾。”
  “你会么?”江攸宁脱口而出。
  沈岁和:“……”
  他笑了下,“那你一会儿喝完药帮我。”
  江攸宁:“……行。”
  沈岁和确实不太会做这些事。
  准确来说,他很少进厨房。
  曾雪仪从不让他碰这些东西。
  那会儿他爸在的时候,是他爸做。
  他爸去世后,曾雪仪做。
  她没让他受一点儿生活的苦。
  哪怕那会儿家里很难,曾雪仪都只是对他说:沈岁和,你记着,我现在让你努力读书,是让你永远都不要过这种日子。
  ——你要走出去,别回头。
  ——成为人上人,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记得。
  跟江攸宁结婚前,他和曾雪仪住在一块儿。
  每天仍旧到点回家。
  加班要提前告知。
  家里有两个保姆,不管他几点回去,都有温热的饭菜。
  结婚以后,家里的大多数事情是江攸宁在做。
  她也做得很好,不用保姆也能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而且,刚结婚那阵,曾雪仪跟她们一起住过半个月。
  那段日子,沈岁和不想回家,回去以后就能看见曾雪仪坐着,江攸宁站着。
  他不能帮江攸宁说话,一旦说了,她便冷嘲热讽江攸宁。
  后来见江攸宁乖,曾雪仪才搬了出去。
  起初,曾雪仪对江攸宁还算将就的满意。
  但——直到她发现江攸宁的脚会跛。
  她大发雷霆,当着江攸宁的面喊她跛子,一点儿名媛的样子都没有,她让沈岁和离婚,闹了很久。
  沈岁和身心俱疲,他说:现在离了,这辈子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再结。
  那次沈岁和的态度摆得很明确,曾雪仪才算是放过了这茬事。
  但乔夏回国、沈岁和回家次数渐少,桩桩件件的事累积起来,曾雪仪对江攸宁便愈发挑刺。
  每次回家,必定不愉快。
  沈岁和把剩下的东西倒进垃圾桶,残渣倒进洗碗池。
  红色的油看着恶心,他打开热水不停冲刷着,冲刷干净以后才把碗放进去,挤了洗洁精,开始洗碗。
  江攸宁正好进了厨房。
  “我来吧。”她说:“你把外面餐桌擦了就好。”
  沈岁和手上动作没停,只是问她,“药吃了?”
  “嗯。”江攸宁的手也挤进了洗碗池,不算大的空间挤了两个人进来,沈岁和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她拢在怀里。
  “那就一起洗吧。”沈岁和说。
  江攸宁能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
  她忽然翘起了嘴角。
  “江攸宁。”沈岁和忽然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
  “我约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沈岁和顿了下,才继续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江攸宁愣怔了几秒。
  她手中的碗突然掉进洗碗池里,溅了她跟沈岁和一身水。
 
 
第20章 Chapter  20   我很久没为自……
  江攸宁好像知道自己病了。
  她自小也知道, 不能讳疾忌医。
  只是——她不想去。
  发自内心的抗拒。
  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不要。
  她头垂得更低,声音颤抖:“我能不去吗?”
  “沈岁和。”她忽然转过身, 也不顾手还湿着, 紧紧地抱住沈岁和, “我不想去。”
  眼泪落在他的T恤上,浸入他的肌肤,灼热滚烫。
  “沈岁和。”她哭着说:“你别送我去医院。”
  “不要送我去看病。”
  “我会好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到嘶哑。
  “我没求过你。”江攸宁说:“但这次我求求你, 你相信我, 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不想当了跛子之后还要当神经病。”
  “我会好的。”
  “真的会。”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一句比一句声音哑, 一句比一句急切。
  她的头紧靠着沈岁和的肩膀,双臂用力抱紧沈岁和,抱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
  撕裂般的疼。
  安静的厨房里只容纳着她的哭声, 良久之后,沈岁和终于回抱了她。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发梢, 手在她后背轻拍着, “别哭了。”
  “没事的。”沈岁和温声说:“我只是有个朋友来这边开专场, 他说现在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我就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但江攸宁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既然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沈岁和在她的发梢上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味,明明是能够令人心安的味道,他却感到了心慌。
  “乖。”沈岁和的声音愈发柔和, “别哭了。”
  “我们不去。”
  江攸宁哽着声音说:“好。”
  -
  江攸宁请了一周假。
  沈岁和也一周没去上班。
  两个人待在家没有太多事做。
  睡到自然醒,做饭吃饭洗碗看书。
  困了睡觉,饿了吃, 累了看电视。
  沈岁和的手机在这一周内响起的频率都极少。
  生活状态特别原始,也从未有过。
  这好像是两人结婚以来相处时间最多的一次。
  毕竟他们没度过蜜月。
  江攸宁自从那晚哭过以后便正常了很多。
  虽然不上班,但每天会起来看书。
  她也不怎么看文学作品,开始看沈岁和那些专业书。
  他一直在做律师,所以留下的专业书比江攸宁多,江攸宁寻求过他的同意后便自己找了几本。
  书房是共用的。
  两张桌子。
  沈岁和在左边,江攸宁在右边。
  两个人在书房里也不说话,就各看各的。
  有时候江攸宁看到不太懂的地方会喃喃出声,沈岁和会帮她解答。
  如此专注地看专业书,江攸宁很久没有过了。
  里面的案例,判刑,都让她看得热血沸腾。
  大学的时候打基础,课业杂,民法、刑法、行政法、国际法都学,她各门课考得都不错,但那会儿最感兴趣的还是刑法。
  后来去哥大读了一年,回来以后反倒更喜欢民法,婚姻、物权、经济,但凡涉及到金钱,人性往往更复杂。
  况且,做刑事诉讼的,一般气场强,个头大,得糙。
  她这体格形象,做刑事诉讼都没人找她打官司。
  只是,沈岁和做民商事诉讼也在她意料之外。
  周三下午,阳光正好。
  江攸宁吃过饭后从书架上扫到了那本近乎全新的民法典,她心念一动便拿了下来。
  刚收到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不大高兴,所以便放到了书房吃灰。这会儿沈岁和把书架整理过后,她才注意到后边跟了十几本司法解释。
  不知道沈岁和什么时候给补充买进来的,毕竟她当时收到的只有一本民法典。
  还是当年新出的,记得年初刚出的时候朋友圈被疯狂刷屏:论学法的好处?
  ——律师做了半生,归来仍是大一。
  时隔六年,法条有多处修改。
  她们那会儿上学时都是分开学的,婚姻、经济、知识产权、民诉,因为整个民法囊括的东西太多,一个学期根本学不完,如果想要看完整的那就要另外买书看法条。
  那个时候还不叫《民法典》,是《民法总则》。
  江攸宁看过三四次,背过一次,很熟。
  但六年没看,她以为自己忘了。
  没想到再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单凭记忆还能对比出新的法条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具体到哪一条。
  她说自己忘了。
  其实都还记得。
  甚至在看到一半时,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杨景谦说过的那句话——有人至死是少年。
  一直看到下午六点,傍晚的红霞在天空弥散开来,橙红色的夕阳洒落在地面,温暖又耀眼,给书房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橙色光芒,
  江攸宁坐在原位置上伸了个懒腰,她瞟了眼窗外,夕阳漂亮得不像话,被夕阳笼罩着的人也好看得不像话。
  沈岁和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修长的手指敲在电脑键盘上,动作很快,但声音很小。他眉头微蹙,唇线紧抿,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一下午,他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便是专心致志如江攸宁,也还喝了一杯水,去了一趟卫生间,而沈岁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一下午。
  心无旁骛。
  江攸宁托着下巴侧过脸看他。
  良久之后,沈岁和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这才摘下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刚一侧身就看到江攸宁在盯着他发呆,他不自觉勾起唇角,噙着笑温声道:“好看?”
  听到声音的江攸宁:“……”
  她转过身,望向窗外的夕阳,“是夕阳好看。”
  “我问的就是夕阳。”沈岁和也转过了身。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并肩看夕阳缓缓下坠,一半隐匿在遥远的山脊背后,一半还悬于空中。
  谁都没说话,岁月静好。
  “沈岁和。”江攸宁忽然开口,“你当初为什么没去做刑诉啊?”
  沈岁和愣怔了两秒,看向她的侧脸,没有什么异常,似是随意问的。他半闭着眼,在夕阳柔和的光下佯装假寐,声音慵懒又温和,“刑诉危险。”
  “那你为什么做商诉?”江攸宁问。
  “挣钱。”
  江攸宁偏过头,和他的目光对了个猝不及防。
  他眼里似有波澜壮阔,又有万丈豪情,但在瞬间皆被隐匿下去。在那一刹那,江攸宁仿佛看到了星星在他眼中坠落,光芒消逝。
  “最挣钱的是非诉。”江攸宁耸了耸肩,避开了他的目光,“比如我小舅。”
  “那你当初怎么不去做非诉?”沈岁和问。
  江攸宁下意识回答:“我又不缺钱。”
  沈岁和噙着笑,眼里含有戏谑,“好巧,我也不缺。”
  江攸宁:“……”
  问了很久,什么都没问到。
  江攸宁忽然想到辛语评价她的那句话:你们做律师的,说话真精。
  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一点儿有效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用辛语的话说,就跟驴拉磨似的,一圈一圈又一圈,看似走了很远,其实一直在原点。
  她站起身,把书阖上,“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沈岁和也阖上了电脑,走到她身侧,伸手捏了下她的耳朵,“生气?”
  “没有。”江攸宁低着头,“就觉得你们说话太精了,明明不想说还要跟我饶那么大一圈,就跟耍我玩似的。”
  “我们?”沈岁和挑了下眉,指腹在她的耳垂处捻了几下,声音慵懒带着几分质问语气,“还有谁?”
  江攸宁:“……没谁。”
  她说的是她自己。
  毕竟这话是辛语原来跟她说的,她只是原封不动搬了下来,结果沈岁和在里边找到了新的BUG。
  可能这就是律师的职业素养?
  把一句话的主谓宾定状补都要拆开来做阅读理解。
  “真的?”沈岁和问。
  江攸宁:“嗯。”
  “那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沈岁和说:“撒谎了吧。”
  江攸宁:“……”
  她仰起头来,发梢掠过沈岁和的侧脸。
  夕阳的残余暖光笼在他们身侧,暧昧又美好,她不自觉磕绊了下,“我……我没有。”
  距离之近,她可以看到沈岁和脸上每一个细碎的绒毛,很短,颜色很淡,如果不是光照过来,根本看不到。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日里,在光里,看到这么温柔的沈岁和。
  他伸手将她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温声问她,“晚上吃什么?”
  江攸宁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半晌没说话。
  她只是愣怔着看沈岁和。
  目光纯净透亮,澄澈干净。
  几秒之后,沈岁和俯下身来。
  在落日余晖之中,吻向了她的唇。
  和以往的很多次都不一样,温柔、带着眷恋。
  不知道是不是江攸宁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沈岁和的心跳声,比往常要快几分。
  咚。
  咚咚。
  在安静温柔的书房里,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江攸宁凝望着沈岁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只是熟悉地,他眼尾泛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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