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和俯瞰她,“嗯?”
听声调也能听出来他不太愉悦。
“我来吧。”江攸宁说。
沈岁和抿唇,“这玻璃跟我有仇?”
“可能吧。”江攸宁敷衍道:“你去把储物间收拾出来吧。”
沈岁和:“……”
他又看了几眼玻璃, 不太想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认真了这么久,还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没事。”江攸宁怕再耽误下去, 今天一天都打扫不完, “储物间里的事情比较繁杂, 你去做。”
沈岁和:“……好。”
但他下来以后并没去储物间,而是站在下边扶着江攸宁。
“我没事。”江攸宁说:“这凳子很稳,我不会掉下去。”
沈岁和看了眼高度,“掉下来就是骨折。”
“我前几年都是这么做的。”江攸宁已经拿起湿布开始擦,先大范围地擦一遍,擦完的时候上边还往下流玻璃水, “从来没掉过。”
“那边的玻璃没这么高。”沈岁和疑惑,他记得那个家客厅的玻璃就没几块,而且他会叫保洁来清扫。
说话之间, 江攸宁已经开始擦第二遍,说话也更费力气,“那边卧室的玻璃高,得踩梯/子。”
“我不是让你喊保洁了么。”沈岁和说:“以后不要自己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哦。”江攸宁敷衍地应了声。
她想,一个有爱的家里是不会只依靠保洁的。
慕老师和老/江这么多年从来没叫过保洁,甚至她叔叔家里也没有
是因为没钱吗?
并不是。
慕老师曾经说过,两个人培养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
逛街散步是一种,吃饭喝酒是一种,共同做家务也是一种,不管你是什么职业,有多少钱,最后你们的生活都是要回归到平凡生活之中的。
所有人的生活之中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无论男女。
时代在进步,所有人都应该明白,家务不是女性独有的工作。
结婚第一年,江攸宁喊沈岁和做过家务,沈岁和虽然不会,但是会做。
但不凑巧的是那天曾雪仪刚好过来,她看到沈岁和帮着做家务阴阳怪气地嘲讽了江攸宁许久。
之后,江攸宁再没喊过他。
沈岁和主动做便做,不做她便一个人做。
今年她都打算离婚了,曾雪仪说什么也都不会再影响到她。
而且她还想在离婚前和曾雪仪谈谈。
关于这段不成功的婚姻,也关于沈岁和。
她离开沈岁和,不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也不是跟他变成敌人,只是想放过自己。
所以,从始至终,她都希望他能过得好。
从清晨到日落,一直到晚上十点,家里才算是打扫完毕。
沈岁和也出了不少力。
最后忙完,两个人都累瘫在沙发上。
江攸宁戳沈岁和,“点份炸鸡行吗?”
“不是刚吃过饭?”
江攸宁去捞自己的手机,“晚饭是晚饭,夜宵是夜宵。晚上那会儿不饿,吃得少。”
“哦。”沈岁和摁住她的手,“我点。”
但一边点一边说:“炸鸡的热量太高,而且对身体不好,以后夜宵可以吃一点对身体好的。”
“但是都没有炸鸡让我快乐。”江攸宁说:“我现在——只想快乐。”
沈岁和:“……”
江攸宁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躺在沙发上假寐。
今天这趟可真是把她累惨了。
但看着干净整洁的家,江攸宁心里也很宽慰。
只是,很快,这个家就不属于她了。
她睁开眼又看了眼客厅,忽然伸脚轻踹了下沈岁和的腿。
“嗯?”沈岁和眼皮微掀,“怎么了?”
“沈岁和。”江攸宁佯装无谓地喊他,“要是有一天咱俩离婚了,你会给我分多少财产?”
“哈?”沈岁和震惊错愕了两秒,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为什么会离婚?”
江攸宁别过脸不看他,“没为什么啊,现在离婚率这么高,说不准有一天咱俩也就离了呢。”
“不会。”沈岁和说:“我结婚的时候就没想过离。”
这话真惊到了江攸宁,她看向沈岁和。
他侧脸的轮廓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光映照在他脸上。
他也看向江攸宁,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江攸宁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我们现在,不好吗?”
江攸宁:“……”
她起初不太理解沈岁和的想法。
但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尝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
这段婚姻对沈岁和来说,确实很好。
她从来不会跟沈岁和提任何要求,结婚三年,也就是这段时间她才尝试着跟沈岁和沟通,但这种沟通明显快要超出沈岁和忍耐的范畴。
说实话,她每次跟沈岁和提要求的时候,都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提一个要求,心惊胆战。
在意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能拿来在心里思考百遍。
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能拿来做阅读理解。
但不在意一个人,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在理解表层意思罢了。
甚至连表层意思都懒得理解。
他在这段亲密关系中,感到了舒服,是因为江攸宁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迁就着。
大抵沈岁和以为她喜欢做家务,喜欢生闷气,喜欢沉默。
做家务是因为想培养感情,生闷气是因为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好,沉默是因为不敢去沟通。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沈岁和将她一步步推远,但又问她:我们这样,不好吗?
好吗?
或许曾经也好过吧。
在最初以为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之时,她欣喜若狂。
后来发现,每一件礼物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现在的一切,她只能接受。
“还行。”江攸宁说。
她闭上眼睛,脸朝向沙发里边,腿也蜷缩起来,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客厅里是无尽的沉默。
良久之后,沈岁和开口问:“你想离婚?”
江攸宁抿了下唇,佯装睡着。
她的呼吸声均匀又绵长,在寂静的客厅里听得异常真切。
但沈岁和却有种不真实感。
他看了看江攸宁,低声喊了句,“江攸宁。”
江攸宁没应,回应他的是匀长的呼吸声。
“江攸宁?”沈岁和又喊。
江攸宁翻了个身,眉头紧皱,嘴里嘟囔了一句,似是在嫌烦。
沈岁和没再喊她。
他只是盯着江攸宁看,睡着了的她比平常还要乖巧。
那会儿初见江攸宁,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跟她结婚要比跟乔夏结婚舒服得多,而且她真得很乖。
乖到有时候她不提要求,你也想对她好的地步。
她的眉眼和气质真的太令人舒服了。
沈岁和那会儿觉得,能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必定很愉悦。
婚后,他仍旧这样觉得,甚至他觉得他们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江攸宁愈发开朗,两个人之间的状态也更自然。
他不知道江攸宁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这件事。
在他的意识里,除了出轨、家暴这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事情,其余事情都是可协调的。
结婚么,不就是找一个人一起过一辈子。
难道,江攸宁的病还没好?
沈岁和心底隐隐有了猜测,他想,有时间一定要把江攸宁带到心理医生那里看看。
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哪怕欺骗也好。
他不想让江攸宁胡思乱想了。
再这样下去,这段婚姻必定岌岌可危。
他起身找了条毛毯给江攸宁盖上,尔后坐在她脚边。
他清冷的声音在寂静客厅响起,“江攸宁。”
“我还真的没想过离婚。”
“太麻烦了。”
江攸宁躺在那儿装睡来回避他的问题,装着装着还真的犯起了困。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沈岁和的话。
瞬间清醒。
原来,他只是怕麻烦。
其实这个答案她能想到。
就像她完全知道沈岁和跟她结婚是因为她乖一样。
但当自己亲耳听到的时候,内心仍旧是山呼海啸,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低到了尘埃里。
可惜最后仍旧没能开出一朵花。
只留一身伤口。
-
江攸宁购置年货都是问得慕曦,她需要买哪些东西,哪家的东西更好,她都问得清清楚楚,避免踩坑。
况且,慕曦也给她备了很多。
江攸宁公司是腊月二十七开始休假,初八复工。
沈岁和律所比她们迟一天。
过完小年之后,离过年就很近了。
在忙碌充实之中,不知不觉就迎来了除夕。
街上的红灯笼将道路都映成了红色,江攸宁跟沈岁和晚上还在街上散了会步。
两人的手机消息就没断过。
但江攸宁跟沈岁和提前说好了,走在路上不要看手机。
所以任凭手机响,两人都没打开过。
回家以后,两人才各自回了消息。
沈岁和那边的祝福消息明显比江攸宁少,他加的人就少。
但大抵是所有人都给他发了新年祝福。
江攸宁这边收红包又收了一大堆,而且还收到了曾嘉柔和曾嘉煦的祝福。
曾嘉煦还礼貌问她,明年春天他们乐队在北城体育馆开演唱会,她需不需要几张票?
江攸宁想到路童和辛语,就要了三张。
沈岁和的表弟妹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开朗,有话直说,情商很高,跟谁相处都能让人觉得舒服。
尤其是曾嘉柔,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但实则玲珑心思,活得很通透。
江攸宁最后才打开跟路童辛语的群,她俩在群里艾特了她十几遍。
【@全世界最好的江攸宁,你今年要出来跨年么?】
【还是跟往年一样,明晚再出来?】
【@全世界最好的江攸宁,我想跟你一起跨年。】
【要不我们去你家?或者你带沈岁和来我家?】
【为了见你,我可以勉强忍受你带上沈岁和这个狗男人。】
江攸宁在群里发:你们来我家吧。
——晚点儿就在我家睡。
——我刚要做晚饭,你们到我家来吃饭吧。
路童:我已经吃过了,而且我爷奶连红包都给我了。
辛语:我还没吃,等我哈。
江攸宁:ok。
她放下手机,正要跟沈岁和说。
但他俩几乎是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尔后又是默契的一句,“你先说。”
客厅内寂静下来。
沈岁和说:“老裴喊我出去。”
“哦。”江攸宁说:“正好,路童和辛语要过来。”
“呃。”沈岁和迟疑了几秒,“我把老裴也喊过来了。”
江攸宁:“……”
行吧。
就当大聚会了。
“有阮言么?”江攸宁问。
沈岁和点头,“应该有。”
江攸宁眉头微蹙,直言不讳,“我不喜欢她。”
“好巧。”沈岁和说:“我也不喜欢。”
“她……嗯……”沈岁和从没在别人的背后说过坏话,他一向不议论别人是非,甚至可以很少关注别人的私生活看,如果不是因为裴旭天,他对阮言这种女人一定敬而远之。
支吾了半天,沈岁和才憋出一句,“她很不好相处。”
“嗯。”江攸宁赞同点头,“她跟你也不好相处么?”
“不是。”沈岁和说:“我俩没交际。”
不过提起了这一茬,沈岁和提起了之前的那件事,“那天,她除了说你去酒吧不好,还说其他的了么?”
“还有一些。”江攸宁说:“她那天挺过分的。”
其实,她那天走,一般因为阮言,一半因为沈岁和。
阮言的话确实难听。
但沈岁和那天的话和裴旭天的态度,都让她很不舒服。
那天她只觉得那个环境令人窒息。
放到现在想想,沈岁和对她不在意,他朋友对她那个态度其实也很正常。
归根结底,都是沈岁和的问题。
“她说什么了?”沈岁和问。
江攸宁摇头,“没什么,都是些没什么杀伤力的话。”
她不愿跟沈岁和多谈这件事情。
以后她要走,跟阮言和裴旭天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但沈岁和还跟裴旭天合开着律所,而阮言很有可能是裴旭天未来的妻子。
这些话听了对沈岁和来说也没什么用。
他不可能时隔这么久给她去讨公道。
一来矫情,二来伤感情,三来他不会这样做。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第三,他不会这样做。
“他们不会结婚。”沈岁和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