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天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
他听完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而且这个问题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江攸宁说得那些,是事实。
是他一直都忽略了的事实。
江攸宁用如此严肃的语气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证明这些事情对江攸宁来说一直梗在心里没有过去,也就是说她很在意这些事情。
但裴旭天并不觉得这些问题很大,或者说,他从没认为这些会是问题。
不过江攸宁如此认真严肃地问了,裴旭天也非常有必要认真解答。
他喝了口冰可乐,先尽量平静地跟江攸宁说:“你等我想一下从哪里开始解释。”
“好。”江攸宁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我只是很想知道一个答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差呢?虽然我没有做律师,但我也有工作,从客观条件上来说,我并不比沈岁和差,但为什么从你们的主观感受上来说,我就是很差。”
“没有。”裴旭天立马摆手否认,“我从没有觉得你很差,这是真的。”
裴旭天总算是捋清楚了一些思路,开始认真解答江攸宁的问题,“首先,无论从哪个方面出发,你都不差,甚至你非常好,知道你法考那么高分表现惊讶只是正常反应,无论是谁跟我说考了那么高,我都会很惊讶;
“其次,我从来从来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喊你那些称谓只是因为觉得那样会比较亲昵,因为从我的角度来看,你是沈岁和的妻子,这跟是不是附属品没关系,我喊你小名不合适、大名太疏离,至于江女士、江小姐这样的称谓用在这种关系里又很奇怪,所以加上沈岁和之后,我会觉得是一种比较正常的称谓,就像你的朋友们如果称呼沈岁和,也会是你家老公之类的,因为对各自的朋友来说,这个人是中间的维系,我个人认为这种称呼很正常,如果有人喊我阮言老公、阮言男朋友,我不会觉得这是一种问题,但你跟沈岁和都觉得这有问题,在剥夺你的姓名权,那我以后会注意这个问题。”
既然开始解释,裴旭天所幸把之前堆积的所有问题一并解释。
“第三,那天我喊你去,并不是让你当陪玩或陪聊。只是阮言太心高气傲,她看不上圈子里那些女生,我觉得你性格好,本以为能够处到一块才想方设法让沈岁和邀请你,但我没想到中间出了一些事,我也不说是不是误会,但阮言那天肯定有问题。后来沈岁和也因为这件事骂过我,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来着,但那段时期特殊,一直搁置着就忘记了,是我的问题,这件事我必须道歉。”
一共就这三条,裴旭天把所有的问题都解释完毕。
甚至,他也没说那段时期特殊在那里,给江攸宁留了体面。
并且还郑重其事地给江攸宁补上了道歉。
江攸宁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光,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
裴旭天解释的一切都合情合理,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没有问题。
他从没轻视过她,甚至,她总能听到他劝沈岁和:对你家江攸宁好点儿。
他是个礼貌的绅士,是她之前太过敏感。
因为主动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所以做什么都觉得别人看不起她。
却忘了世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刻板印象。
她也会有。
身边也时常有人秀恩爱时说我家xxx。
他们只是单纯觉得亲昵,但听在她这个婚姻不幸福的人耳朵里,她觉得这是讽刺。
至此,一切症结都解开。
她站在时间的这个刻度上回望,原来好像有过太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江攸宁想了会儿,终是笑了。
那笑灿烂若骄阳,“裴律师,谢谢。”
“没事。”裴旭天总算是松了口气,“解释清楚就好,如果你不提,我们之间可能会一直留存着这些误会,原来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
江攸宁只是温和地笑,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但又不能明确说,只好旁敲侧击,“你快要结婚了么?”
“啊?”裴旭天的笑容忽然凝在脸上,他摇头道:“还不确定。”
“怎么?”江攸宁问。
“阮言可能恐婚。”裴旭天说:“我还在等。”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不是恐婚呢?”江攸宁问得时候语气尽量舒缓,不让裴旭天觉得不舒服,但这话本身就存在着冒犯,她很想给裴旭天提个醒,但又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那些事情,说了裴旭天可能也不会信,反倒是让两人之间再闹龃龉。
她无所谓这段关系好不好,但也不太想插入到两人感情中去。
对她来说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没有必要。
裴旭天只是愣怔了几秒,尔后笑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江攸宁:“嗯?”
“说话都挺刺耳的。”裴旭天说:“但说得是实话。”
他不知道阮言爱自己比爱他多吗?
他知道。
只是,他认准了这个结婚对象,恋爱也谈了八年,对她好似乎都成为一种生活习惯,这会儿放弃之后为了结婚再慢慢从最初了解一个人,太累太难。
他能做得,好像也只有等。
江攸宁看着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苦涩。
想必被这段感情也折磨得挺惨。
她想起辛语说阮言因为肚子疼对跑前忙后的裴旭天凶,而裴旭天还在温声软语地哄她,殊不知阮言已经背叛了这段感情。
阮言对不起对她这么好的裴旭天。
“裴律,你能接受一段感情中有背叛吗?”江攸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裴旭天提个醒。
裴旭天摇头,“感情中一旦有了背叛,这辈子都回不去。”
“那……”江攸宁的话还没说完,裴旭天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第66章 Chapter 66 好好找找你自……
裴旭天跟江攸宁打了个招呼才接起电话。
“嗯, 我在外面。”裴旭天的声音比寻常低,带着几分笑意,温柔而缱绻, “在工作。晚上?只要你喊我, 我都有时间。”
“想吃什么?日料?好。我安排。你今晚不加班?那我7点去接你。”
“知道, 我开车一定慢。懂。你好好工作。你挂吧。”
江攸宁自始至终没听到对面说了什么。
但她能通过裴旭天的回答猜出来。
“阮言?”等裴旭天挂了电话,江攸宁才温声问了句。
裴旭天点头,“是。”
他知道江攸宁跟阮言算是不对付,所以没有过多说一句。
而江攸宁也适时保持了沉默, 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隔了会儿, 裴旭天才把话题扭过去, “你刚刚想说什么?就我接电话之前。”
江攸宁盯着他看。
坐下之后,江攸宁也很难平视裴旭天。
但裴旭天见她看过来,会刻意放松一些肩膀, 尽量和她的目光处在同一高度,而且他眼神很真挚, 这真挚是温柔耐心等待你回答, 并且给予你足够的尊重。
他说话的声音也足够舒缓, 只是跟刚才接电话的声音判若两人。
几分钟后,江攸宁温声道:“只是随便谈谈。”
她放弃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裴旭天。
很难开口。
她跟辛语不一样,遇到这种事情,辛语能千方百计找来电话号,非常莽地打过去告诉当事人这个残忍的事实。
辛语说这种事情绝不姑息,所以她见一次就要说一次, 只要有一个人能从这烂泥沼里爬过来,她就算没白做坏人。
但辛语是极度唯心主义者,通俗来说就是双标, 她不喜欢阮言,连带着也不喜欢裴旭天,所以这事儿她选择了明哲保身,装瞎看不见。
江攸宁从不适合做这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还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她做不到。
但放任不管又觉得有几分愧疚,于是她继续旁敲侧击地说:“有些感情拖太久,说不准都会遇上背叛的吧。”
裴旭天愣怔了两秒,尔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一个危险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又及时止住了话头。
很多话,问出来伤人。
反正已经尘归尘,土归土,那就各自安好吧。
裴旭天把剩下的冰可乐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或许吧。”
江攸宁:“那就看开些。”
裴旭天:“嗯。”
江攸宁:“人生这么长,没必要非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裴旭天:“说得对。”
裴旭天的语气真挚,看向江攸宁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怜爱。
而江攸宁望着他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无奈。
之后,两人随意聊了会儿,到了江攸宁的上班时间,她便起身。
裴旭天紧随其后,跟她隔了半个肩膀的距离。
但走到门口,他长臂一伸帮江攸宁推开门。
江攸宁朝他颔首,“谢谢。”
裴旭天的车停在楼下路边,江攸宁目送他开车远去,这才上了楼。
还有工作要收尾。
电梯缓缓上升,她脑子里仍旧盘旋着裴旭天刚才的话。
他可能是明白了?
或者,他原本知道?
但裴旭天说一段感情是容不得背叛的,即便他是个有礼貌的绅士,也不会大度到容忍女朋友出轨。
他应当能想到。江攸宁想。
-
黑色的保时捷转过路口,后视镜里丰腴的身影迈入办公楼,消失不见。
路上车流如梭,路边人影交错。
裴旭天对刚才的消息仍旧震惊着。
他只是面上不显,这会儿其实心跳都有些加快。
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于是他看准一个停车位,非常漂亮地侧方停车开进去,动作干净利落,车子也熄了火。
车子轰鸣声消失的瞬间,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毫不犹豫地戳进了跟沈岁和的会话框。
【老沈,你也太不是人了。跟你认识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三年啊!三年就很久了吗?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亏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禁欲系美男子,hetui!你简直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你做错事承认我都敬你是条汉子,但你竟然不认,我差点以为是江攸宁对不住你呢!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
修长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戳着,不一会儿就打完了一大段。
尔后按下发送。
消息直接占满了一整个屏幕。
但一秒之后,他又点了撤回。
江攸宁说得那么隐晦,应当是不再愿提起。
他发那么多谴责沈岁和,如今也没什么用,还会让沈岁和觉得江攸宁这人不好,在背地里跟人告状,显得她人品不好。
这事儿就没地说。
裴旭天在驾驶位上坐了五分钟,车窗摇下来。
风沿着窗沿吹进车内,他冷静了。
几分钟后,沈岁和发来了消息。
【?】
【撤回了什么?】
裴旭天:发错了。微笑.jpg
【哦。】
【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攸宁的状态还好么?】
【她什么时候开始休产假,你问了么?】
【月子中心呢?我跟你说的那个地方你有没有给她推荐?】
裴旭天盯着屏幕,消息不断在刷新。
沈岁和一连发了五条,这才停下来。
以往他们聊天的消息都特别简短。
沈岁和回消息最多不超过十个字,超过十个字的他都发语音。
但自从他知道了自己即将跟江攸宁代理了同一个案子后,他总时不时转发个公众号文章过来,偶尔也会在半夜发一连串的话过来,包括昨晚千叮万嘱让他记得给江攸宁推荐月子中心的事情。
昨晚,他还觉得沈岁和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做到如此卑微。
想联系江攸宁都只能通过他这个靠巧合得来的“一面之缘”。
但现在,裴旭天觉得就两个字——虚伪。
四个字——虚伪至极。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尾巴都已经藏不住了。
他死盯着屏幕看,但就是不回。
沈岁和又转了一篇公众号文章过来。
标题是:最新的疼痛等级你get了吗?产妇分娩时疼痛可达十级!
【生孩子真这么疼?】
裴旭天:没生过,你试试?
【没子宫。】
裴旭天:做一个人造的。
【目前技术不成熟。】
裴旭天:那就等技术成熟再当爹吧。
【……你有病吗?】
裴旭天:闭嘴吧你。
聊天至此终结。
裴旭天往上划拉他们的聊天记录。
沈岁和最迟在凌晨4:00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他问:江攸宁会死么?
裴旭天那会儿没睡醒,迷迷瞪瞪回:是人都会死。
【生产的过程好可怕。】
裴旭天:活着也很可怕。
【我国的MMR是万分之1.5。】
裴旭天:MMR是啥?
【孕产妇死亡率。】
裴旭天:暴躁.jpg
——你每天看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产前知识。】
这种奇奇怪怪的对话常发生在深夜。
有好几次。
沈岁和常会问:江攸宁会死么?
裴旭天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让江攸宁死还是不想。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