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这个电话号码以后会很有用处。
……
今天注定是个波折不断的一天。
锥生零正搭乘电车回东京去。坐在电车上的时候,回想之前碰见的那个男人,他简直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吸血鬼的味道,又与吸血鬼不同。
锥生零说不出来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身上绝对有非人的成分。
……就像他一样。
几年之前,身为吸血鬼猎人的锥生一家被纯血种绯樱闲所杀害,弟弟被带走,他也被绯樱闲吸了血。
一般来说,被纯血种吸血的人类往往会堕落成为最低等的吸血鬼,但是锥生零抵挡住了这一点。
他是不会变成以人血为生的丑恶的吸血鬼的。
锥生零与一个穿着大衣的白发少年擦肩而过。
……
敦,今天跟着队长芥川龙之介出差去了。所谓的出差,通常与“杀人灭口”脱不开关系。敦对这种事情有一种微妙的拒绝,但是却依然自如地行动着。再加上他之前还跟队长打了一架,所以两个人之间的温度早就掉到了冰点。
不经好在,芥川是行动力极强且不爱说话的男人。
或许是身体不好不爱说话吧。
在无数次看到对方捂着嘴巴咳嗽之后,敦猜想道。
敦依照任务暗杀了几个试图将港黑的秘密宣之于外的大胆的人,回来之前将双手全部都洗干净了。他那苍白的手、沾满了鲜血的手重新藏进了黑色手套之下,芥川嘲笑他像个懦夫,但是敦却没有反驳的心情了。
上一次反驳的后果就是他们两个差点把大楼的一侧打烂了,敦就差一点点就要背负起百万债务了。
他坐在电车上,芥川没有和他一起回来。按照芥川龙之介的口吻来讲,敦就是一只被人打扁了的玩偶,根本让人提不起说话或是战斗的兴趣来。
芥川说,也只有你愤怒的时候露出来的那副表情算是有趣了。
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看起来就很软弱的脸。
他一点也不强大,一点也不冷静,所以在消灭“敌人”的时候也是颤颤巍巍的,为了不受伤去快速地去伤害别人,为了不死去所以去杀害其他人——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恶劣、更加糟糕的未成年人了。
敦的手动了动,好像要抓住什么,却扑了个空。
原来他是想要去摸那条项链,可是项链已经不再他的脖子上了。他得努力赚钱,然后将项链从房东太太那里赎回来才行……
凝视着电车外一瞬而过的陌生的风景,敦甚至觉得自己要变得轻飘飘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能够化身天边的飞鸟?
但是人是有重量的,骨头、血肉,比鸟要重得多。不使用机械工具,不具备飞行的异能的话,普通人是无法独自去往天空的。
唯有死人的魂灵,还有那不足28g的想法。
其实芥川也很苦恼。上一个任务到现在都找不到目标,就连首领也下达了一些不满的想法。本以为找个人这种十拿九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纰漏的,可芥川龙之介没想到小早田童磨这个人就好像雪一样,凭空消失了。
而且鬼灭学院那个地方根本不吃黑手党的账,无论是威逼利诱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管用。只要一想到那个名为产屋敷耀哉的男人那微笑着的脸,芥川就会感到一阵恶寒。
那是精明人的表情。
小早田童磨迟迟找不到,芥川也不能吊死在这个任务上。他一直像过去一样不断地接受任务,不断地完成任务,企图让自己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更加完美,然后得到“太宰先生”的肯定。
芥川龙之介的老师名为太宰治,已经叛逃港黑要第四年了。
最近还有一件令他不快的事情,就是那个新入职的中岛敦。只要一想起他,芥川就觉得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软弱无能、卑微的,生活在“贫困区”。
芥川龙之介以前生活在贫民窟,而中岛敦生活在……地下室。
充满了腐臭、贫穷与眼泪的地方。
只要一看到对方,芥川就会想起自己。
差点腐烂在贫民窟的他。
他还调查到中岛敦和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男人住在一起。对敦第一印象就极为恶劣(他不想想起那些)的芥川,也仇视着那个没有工作的男人。
芥川想,他们也许是父子。但是既然没有办法养育孩子,就不应该把孩子生下来。
芥川的憎恨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烧到了他的身体上,将他的肺脏都灼烧成灰烬。这股火焰将会继续燃烧下去,甚至把他身边的人都烧成一团无法复活的灰烬。
****
息见子在想别的事情。
没有客人来,于是她就睡着了。
有了第一个奇怪的梦后,有第二个奇怪的梦就不再奇怪了。
息见子看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莲花,她看见莲花花海波浪般地朝着她涌来。因为莲花太多了,连用于行走的道路都无法找到了。
息见子生气地骂了一句。
随后,就如摩西分海一样,莲花与莲叶摇摇晃晃地分开,为息见子提供了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息见子先是站在原地望了一眼远方,远方出山似地拔出了一座有些年头的寺庙。莲花和莲花的孩子们簇拥着寺庙,就好像寺庙是它们一起孕育出的“孩子”。
息见子发现梦中的自己依然是森鸥外医生那副打扮,只是头发没有很油,鞋子也很干净。
果然是梦。
她大跨步向前走去。
****
童磨正在深情并茂地讲一个故事。
他将手中的已经拔光了毛发、失去了血肉的头颅擦得干干净净,并且往上面藏满新鲜的花朵。
童磨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转世之后的故事,美月。”
美月是这个头颅的主人的名字。
童磨已经有点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但是美月是个有着一头非常柔顺的黑色长发的女孩。因为那头长发太好看了,所以童磨甚至将那头发完整地保存了起来。
封在冰块之中。
他用那和蔼的、笑意满满的语气向这颗死人的头颅倾诉着发声在未来的事情,他转生成人类的故事,父母杀人又被杀的故事,遇上了父母杀掉的那对夫妻的女儿的故事,重新遇上鬼王的故事,邀请他人变成鬼的故事,被杀的故事。他将这些内容揉得稀碎,用那混乱的联通过去与现在的记忆来将它打磨抛光,最后像呈现珍宝一样告知给他人。
虽然倾听者已经死去了,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连身躯都不复存在,但童磨还是像在和活着的美月说话一样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他听见莲花的波浪翻滚着。
童磨将手中的花之美月放下,安置在一个精美的壶——壶是他的好朋友玉壶大人送给他的礼物——里,然后就戴上自己的帽子出门去了。
“又是谁来和我说他的故事呢?”
童磨觉得他的寺庙之前,有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无聊又悲切的故事而来的信徒。
最好是女性。
因为他最喜欢吃柔软的女人了。
第二十三章
不吃女人的猗窝座阁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每当回想起自己那位亲爱的同伴的时候, 童磨就会变得无比悲伤。
猗窝座阁下就是因为不吃女人,最后才会被人类剑士杀掉的。
“明明我都劝说了他这么多回了,他却总是粗暴的对待我和那些直接可以食用的怀着小宝宝的女人们。”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面对着其余的鬼, 比如说鬼王的时候, 童磨想要说这样的话。他当时想了好多好多, 可是却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因为在那个时候,猗窝座回想起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变得软弱了,所以那样轻松地就被人类剑士杀掉了。
童磨想,等他解决完眼前的这几个女孩子, 还有琴叶的孩子以后(统统吃掉),他就要去跟鬼舞辻无惨大人告状, 将猗窝座输掉的原因全都推卸到对方那顽固的个性上。童磨要说,都怪猗窝座阁下不把我当成朋友看啊。
可是童磨却没能完整地走到鬼王面前去,他刚刚吃掉的女性剑士身体里包含了大量的紫藤花毒素, 这对于身为鬼的他来说简直就要要鬼命的毒药。童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融化, 而他在外的肌体已经开始像烂掉的奶油一样往下掉落了。高度浓缩的紫藤花毒杀害了他的身体, 同时也杀死了他的灵魂。
童磨正在前往地狱的桶狭之间。
而这些,都是发生在他上一辈子的故事。
因为上辈子是鬼, 所以觉得这辈子也选择成为了鬼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一律去考虑别人的话心情决定会变得很糟糕的,与其那样子还不如变成随时随地都能高高兴兴的鬼呢。
只是童磨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那么真诚而热心地邀请侦探先生和缘一同学成为鬼, 却被对方残忍的杀害了。
在童磨看来, 这简直是人类历史上最为绝望的事件之一。他可是那么为人着想的好同学,他甚至流了那么多次眼泪,连眼睛都差点干涸了。可是大家只想着自己,甚至都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被烧死被砸死被贯穿而死,鬼的再生能力时刻不停地为他修复着身体。最后将童磨解救于水火之中的, 是初升的朝阳的光辉。
回想着过去记忆的童磨,十分忧伤地来到了会客的屋子里。
梨美负责接待前来拜访他的信徒,可是童磨左等右等都不见梨美过来跟他报告。他又忽地想起来自己刚才拿着的头不是美月的,而是梨美的。因为藏品太多了,童磨一下子就弄混了。
他可怜地哭了一阵,又站起来前往大门口亲自为那名信徒开门。
在开门之前,童磨想象着对方的模样。一定是个被家里人打骂的可怜的女孩子,也许叫理香,小奈,又或者是千秋之类的。大家都叫这种名字,就连经历也是捏造得一模一样。
太可怜了。
童磨在打开门扉的那一刻,大脑率先行动了起来。
“是琴子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有着又长又黑的头发的少女,眼睛里绿意盎然。
不是琴子。
有点像当年的琴叶。那双眼睛。童磨想。
他嘴巴里的话转了个音调,又笑着说:“原来是小杏啊,快进来吧。”童磨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但是他却自然地将对方呼唤成小杏。看着对方迟迟不动的脚步,童磨就说:“已经下雪了,再呆在外面,脚会冻坏的。”
……
息见子又看了看自己,她的确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她不应该是童磨(为什么他还活着)眼中的小杏。
而且没有下雪。
息见子周围只有莲花。
因为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笃定了,息见子反而弄不明白到底是童磨在说谎还是她不对劲。
两方角色视野里的一切都是不对等的,可是他们两个只是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眼里的世界,从而造就了双方信息的差异性。
童磨无比热情地邀请者息见子进去,他说怎么就突然下起雪来了呢?雪实在是太大了,他都几百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息见子看见满满当当的莲花随着清风摇摆,这片天下里面没有一粒雪花。
息见子想,一定是童磨在说谎。
白大褂的医生跟随着男子慢吞吞地走入寺庙之中,息见子背后的大门应声合上。明明没有人去关门,可是却有一双无形的手为这山铁门落上了锁。
走在前面的童磨说:“放心好了,美月会关好门的。那是个羞怯的孩子,所以请不要刻意地去寻找她。”
童磨完全不记得关门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不过无论是谁,她们都相差不大,都是一群有着同样苦恼的愚蠢又无聊的孩子。
“不必担心。”
息见子的双手交在宽大的袖筒里面,她懒懒散散地向前走,而眼睛则努力地将四周的一切纳入眼神之中。这里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寺庙,看到寺庙,息见子就想起她曾经呆过的神社。如果那只特级咒灵[假想玉藻前]没有袭击她所在的神社的话,她一定还是个巫女,不会是学生,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都怪那只咒灵。
息见子阴郁地想道。
童磨热心肠地向小杏介绍着寺庙——万世极乐教的设施,“那边是大家居住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很宽广?”他指着远方一连的屋子说道,“大家每天早上都会很幸福地醒来,然后再幸福地进入梦乡。我相信,一定有神佛会来眷顾他们的梦。”
“小杏,你一定会拥有这样的梦的。”对方无比爱怜地说道。
息见子问,他们人去哪里了呢?
童磨则回答说,大家都出去劳作了。人不劳作就没有办法获得粮食,也没有办法获得钱。
息见子看着自己脚下踩着一片荒芜的土地,边上犁耙和铲子上面都生锈了,堆叠在一起。童磨所指的那排屋子破破烂烂,上面挂满了肮脏的黄草。
这里早就没人住了。
童磨问:“小杏是为了什么来的呢?是被丈夫打了吗?婆婆,还是叔叔。孩子还好吗?我记得上次你的孩子才这么大点啊。”他自顾自地捏造着眼前这个女孩的过往,心中则模拟着对方会拥有的那种默默哭泣的表情。
息见子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童磨的胡言乱语了,她的耐心显然不应该落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就算是想要消磨时光,她也不必跟着这个家伙在这片充满了死寂的地方走来走去。
这里是属于这个死人的妄想世界吗?
小杏停顿的步伐被童磨听见了。这个男人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黑发绿眼的女孩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怎么了?”童磨关心地问道,他自认为自己的语气无比清河,就算是奶奶之类的女人也会对他产生某种贴近的感觉来。
息见子说:“你做梦做够了吗?”她就站在离童磨不远的地方,原本插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放了开来,她的眼睛十分锐利地看向眼前这名白橡色短发的男子,对方脑袋上就像是被谁泼了一大盆暗沉沉的鲜血来。
“这哪儿是梦呢?”童磨和蔼地回答道,“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兴许是觉得这句话太棒了,简直戳到了人的心头上,童磨那双彩色的瞳孔里渗出几滴眼泪来,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高昂,他看似在倾吐自己热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