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她兴致勃勃:“要去柚子家吗?”
  乔柚迟疑了一下,说:“应该不去,但是会在那附近逛逛。”
  “那也行啊,带我一个。”宋酒说。
  江临舟无情道:“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
  “我怎么就电灯泡了?”宋酒挽住他的胳膊,“不是还有你吗,好事成双就没有电灯泡了。”
  江临舟岿然不动,还想说什么。
  宋酒:“而且我都没怎么逛过宣江,这里明明是你的故乡哎……我也想看看柚子以前生活的地方啊。”
  江临舟:“……”
  宋酒明媚地笑起来,松开他转而挽上乔柚:“走吧,他没意见。”
  乔柚回头看了眼江临舟,他本来就冷的表情此刻更冷了,抿了抿唇,却还是抬脚跟了上来。
  江见疏倒是直接表达了他的异议:“就不问问我的意见?”
  宋酒:“行啊你不乐意就别来,反正有我和琳琳陪着柚子。”
  江见疏扯了下嘴角,冲江临舟:“管管你老婆。”
  江临舟:“你让你老婆说句话,就没宋酒的事了。”
  乔柚要是不让宋酒陪,宋酒肯定尊重她的想法。
  但是她可能说吗?不可能的。
  和江见疏的二人世界固然好,但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乔柚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比起江见疏一个人陪,人多反而更能让她心定下来。
  跟去鬼屋抱团壮胆一个道理。
  宋酒也不负她望,一路上都在和她聊天,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
  乔柚的家离聚餐地点有些远,中途还要转乘一次地铁。
  快到的时候在前头带路的江见疏停了下来,朝不远处一个小区扬了扬下巴:“就是那儿。”
  乔柚望过去。
  小区里的楼房看上去有一定年头了,远远地还能看见门卫背着手站在门卫室外面跟人闲聊。
  旁边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店铺,什么包子铺、五金店、修车行、小超市……也都透出一股陈旧的市井气息,在冬日的午后显得冷清。
  乔柚遥遥望着,视线模糊了一下。
  仿佛有个小小的身影独自往小区里走,背着书包,扎着两个高矮不一的小辫子,辫子有点乱,有种散了之后自己扎好的潦草感。
  她走得很慢很慢,脚步忽然一停,往旁边的小超市转去,买了瓶牛奶。
  然后她看见那个幼小的身影走进了小区,进了某栋楼,边喝着牛奶边慢吞吞地上楼。
  乔柚始终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随着楼越爬越高,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也变得愈来愈清晰。
  那个幼小身影的步子更慢了。
  “嘭”地一声,楼上某户人家的门甩开,发出巨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唾骂:“呸!真他妈把自己当回事!这破家你以为老子爱回?!”
  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滚!滚出去!”
  又一声重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男人念经似的咒骂伴着脚步声由上而下,越来越近。
  直到和楼梯间那个幼小的身影撞上。
  乔柚听见那个小姑娘叫了声:“爸爸。”
  男人的五官像是隐在雾里看不清,但是他的脚步慢了一下,压着怒气说:“回来了啊,赶紧回去写作业。”
  “嗯。”
  男人不再和她多说话,带着一身火气快步走下楼梯离开了。
  那个幼小的身影继续往上走。
  最终她停在那户家门大敞的人家前,乖乖地说:“妈妈,我回来了。”
  屋里一片狼藉,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坐在沙发里,指尖点了根烟。
  她张口,袅袅白烟随着冷静嘶哑的声音吐出来,模糊了面容:“进来。试卷发了没?拿过来我看看。”
  小姑娘身子僵了一下,放下牛奶瓶,从书包里拿出三张卷子,递给沙发上的女人。
  她低着头,紧张地咬着唇。
  试卷簌簌翻动,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女人翻完最后一张,顿了一下,“唰”地一下翻回第一张。
  动作有些粗鲁,隐含怒意。
  她摁灭手里的烟,扭曲的烟头在烟灰缸里重重碾了两下。
  说出的话却冷静得近乎残酷:“连你也要让我失望是吗?”
  ……
  “柚子?”
  乔柚猛然回神,对上宋酒担忧的目光。
  宋酒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乔柚想张口说点什么,可胸腔堵得难受,她咽下酸涩,摇了摇头。
  “还要往前走一点吗?”江见疏温热的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征求她的意见。
  乔柚看了小区片刻,再一次摇头:“不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江见疏便干脆打道回府。
  四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马路对面,失神许久的女人手里的电话不太耐烦了:“谭冬?喂?你在听吗?”
  她被电话里的声音唤回思绪,抖掉烟灰,应了句:“在听。”
  “你那个房子啊我给你问了,真不好卖,你要是想出租的话倒是容易很多。”
  女人深深吸了口烟,两秒后,缓缓吐掉。
  “那就不卖了,”她眯着眼,企图透过迷蒙的烟雾看清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女孩儿,“出租也不必了。”
 
 
第25章 瑰芒沙砾   他无权处决世人。
  晋江文学城独发
  忙里偷闲的周日宣告结束, 回到临城,乔柚和江见疏重回忙碌的工作中。
  距离豆腐渣工程事件的曝光过去了将近三周的时间,裴锐年也已经失去消息两周。
  这两周内,家长们不断地联名向教育局投诉, 兴和小学图书馆的工程暂停, 舆论连连轰炸。如赵松冉所说, 检察院介入到这次事件中来, 郭起轩被调查, 和他利益牵连的地产企业也面临着层层剥皮, 那次的新闻镇压不过是垂死挣扎。
  在乔柚一次又一次不懈报道下, 别的媒体报社渐渐地也抛开顾虑。
  乔柚始终没有放弃联系裴锐年。
  她给裴锐年打电话、发短信、发微信、发邮件, 只要她能想到的一切联系方式。她也会时常刷新邮箱, 以免漏掉他的邮件。
  然而还是杳无音讯。
  等待是漫长的死刑。
  周二这天下了场雪, 鹅毛纷纷扬扬,一夜醒来小区门前的一株矮木被积雪压断了枝丫。
  乔柚是被江见疏起床的动静吵醒的。
  他比她早起时动作一向轻小, 她很少会被吵醒。今天却不同。
  冬天天亮得晚,她睁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只有江见疏那头床头灯微弱地亮着。
  她揉着眼睛问:“怎么这么早?医院有急事?”
  江见疏穿衣的动作比平时匆忙一些, 边扣衬衫扣子边问她:“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见过的老人家?结肠癌的那位。”
  “记得。”
  “医院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她自杀了。”
  乔柚一愣,瞌睡去了大半。
  “自杀?怎么回事?”
  “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我现在过去看看。”
  乔柚点头。
  他俯身吻她额头:“别担心。离你上班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乔柚却睡不着了。
  目送江见疏离开,她干脆也起床了。
  她见过那位老人几次,也听江见疏说起过。老人叫朱秀华,她的病非常棘手,主要是年纪大了, 加上身体本来就有其它的慢性病,手术风险过高,保守治疗也只是在拖罢了。
  多拖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是一天。
  生老病死,无解。
  -
  江见疏到达医院的时候天边刚刚蒙蒙亮。
  医院里灯火通明,安静而压抑。
  “你们医院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朱先生,请您冷静一下,别的病人还要休息……”
  “休个屁!我妈呢?意思是她死了正好,连休息都省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见疏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朱阳站在护士站前无理取闹,被吵醒的病人和陪床家属从病房里探出身子来观望或抱怨,值班的医生护士还不得不耐心劝解。
  瞧见江见疏,张听月和应恺都像看见了救星。
  朱阳一把拨开围在他身边的医生护士,径直走过来:“江医生,你是他们搬来的救兵是吧?”
  江见疏淡道:“我负责的病人死亡,我当然要来。”
  也许是“死亡”两个字刺激到了朱阳,他顿时变得激动:“我妈好好一个人,如果不是你们医院看护不当,她怎么可能自杀?!她的死你们必须要负责!”
  “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了解清楚这件事。”江见疏抬脚走向病房。
  朱秀华是趁儿子睡着时吞入过量的药物自杀的。
  朱阳不让医生护士带走她,这会儿老人的尸体还躺在病床上。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身体已经变凉。
  床头柜上放着她平时吃的降压药。
  江见疏上次见到这瓶药是在昨天查房的时候。朱阳正好在给她倒水倒药,药瓶里哗啦啦地响,俨然还有半瓶。
  此时空空如也,一颗不剩。
  “平时吃药应该都是你在监督吧?”江见疏朝朱阳晃了晃药瓶。
  朱阳语气冲道:“着明明应该是你们护士的责任!”
  “可我记得护士只看了两次,就被你赶走了,说你母亲看见护士就难过,监督她吃药的责任就被你揽过去了。但是每天护士仍然会按规定巡房,防止意外。”
  老人就是在护士刚巡完房后吞药自杀的。
  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正因为有护士巡房帮忙照顾,他才会放心睡觉。
  “而且,我记得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母亲有非常强烈的轻生欲望,你如果不想看她出事,平时一定要多加注意,尤其像利器、药物这类东西,一定要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江见疏沉声说,“这瓶药她能轻松拿到,你是不是嫌麻烦随手放在抽屉里了?”
  这时邻床的病人出声:“我看到了,老太太就是从抽屉里拿药的!”
  朱阳的炮.火顿时对准了他:“你看到了怎么不阻止我妈?”
  两人之前就因为换病房的事情发生过口角,邻床被他这么一指摘,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你他妈不看好自己的妈,来怪我?谁知道老太太拿药要干什么?合着老子拖着一身病,下床去上个厕所还得替你这个不孝子照顾你妈?!”
  “操.你妈你说谁不孝子?!”
  “就是你啊!要不是你跟你妈吵架,她老人家会大半夜的想不开搞自杀?”
  医务人员又赶忙来调解这两个人的矛盾。
  从这个病人的话里江见疏了解到,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朱阳和朱秀华吵了一架,原因是老人又说起不想治的事,想减轻儿子的负担,免得他再到处借钱,负债累累。
  朱阳反复地听她念叨无数次,耐不住性子凶了她两句。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儿子睡着了、护士也来巡过房,万念俱灰的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人世。
  江见疏让护士把朱秀华的尸体运去太平间,朱阳一把抓住推床:“所以你意思是我妈死了活该,你们医院不用承担一点责任?”
  江见疏比他高一个头,垂下眼帘淡淡望着不依不饶的男人:“没有人这么说。但是从医生、护士都已经按照规则规定做到应该做的事情来看,我们确实不需要承担责任。你如果要追责,建议运用法律武器,或者直接向医院上层反映。”
  “但是现在,最先处理的应该是老人的后事,”他说,“没有人会希望她不得安眠。逝者为大,节哀。”
  -
  朱秀华的事情耗了不少时间。江见疏油盐不进,朱阳闹到最后拿他没辙,他母亲的丧事还需要去联系殡仪馆处理,于是扔下两句狠话甩手离开了。
  总算没有人在耳边蛮不讲理地大吵大闹、喷些污言秽语,江见疏长叹一声,按了按太阳穴。
  “师兄,辛苦你了,”张听月拿他的杯子去盛了杯热水放过来,“你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能结束。”
  应恺也接腔:“就是啊,那个朱阳太不讲理了,我第一个去劝他,他还想跟我动手。”
  江见疏问他:“你没还吧?”
  “没有,张老师立马来帮我了,”应恺挠挠脑袋,“你上次都那么教训过我了,我哪儿还会冲动啊,时刻记着呢。”
  江见疏点点头:“也辛苦你们了。”
  张听月道:“师兄,你一会儿还有手术吧?我那通电话把你吵醒了,你肯定没休息够,趁现在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再睡一下?”
  江见疏嗯了声。
  天已经亮了,但天空仍灰蒙蒙的,值班室窗外的灌木丛驮着积雪,仿佛沉重得喘不过气。
  江见疏站在窗边,视线远移,稀稀疏疏的人影走动,渐渐唤醒安静沉闷的医院。
  他看了会儿,拨通乔柚的号码。
  -
  接到江见疏来电的时候,乔柚正在吃早餐。
  路上买的粥还热乎,她到报社放下包后拎着早餐去茶水间吃,碰到同样在这里进食的赵松冉。
  “今天这么早?”赵松冉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个,有一段时间老杜为了跟她较劲,也天天早起早报到,结果还是比不过人家,后来鼻子大气一出拉倒了。
  “起早了睡不着,在家没什么事干。”乔柚说,拿出手机打算边看看昨天刚发布的文章反馈怎么样边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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