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他很贪心,始终想要让乔柚对他更偏心一些——尤其是在她说,她的志愿也是帝都医科大之后。
  江见疏不想去在意她和江临舟分开后打算怎么办,他只知道这是他等了很久的,打破平衡的机会。
  就再等她一年好了,他想。
  再等她一年,等她上了大学,他会追她的。
  不管她喜欢谁,哪怕上了大学后又喜欢上别的男生,只要他们没在一起,他就占据她身边的所有位置。
  哪怕她还喜欢江临舟,那也无妨,大不了他想办法洗掉江临舟在她心里的痕迹。
  如果——她始终不喜欢他。
  他会帮她的。
  在她变得讨厌他之前,他会帮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高三刚开学不久,班长大概是为了从枯燥的学习生活中找点乐子,搞了个聚众打赌,赌毕业前乔柚会跟他和江临舟其中哪个人在一起。
  江临舟对此就四个字评价:“无不无聊。”
  他符合道:“是挺无聊。”
  但是下午的某个课间,江见疏晃悠去了班长那里,佯装随意地问了句:“班长,你这生意做得怎么样啊?”
  被正主当面询问,班长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就做起当事人的生意来:“全民参与,相当火爆啊!怎么样,要不要也来一把?横竖也就5毛钱,当然啦,也就打个乐子,最后这钱走个形式,还是还给你们的。”
  他顿了顿,顺势应下来:“行啊。”
  班长扯了张便利贴拍给他:“来来来,你支持谁,写上他的大名,当然,自荐也可以,选谁都不爱也可以。”
  江见疏捏着笔,在上面写:江见
  写到这儿,他轻叹了声,在班长的注视下将这两个字涂划掉,重新潦草地写上:谁也不爱。
  班长轻咳一声,说:“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帮你保密的。”
  他抬眸看他。
  班长举手发誓:“尤其是你写自己名字这事儿,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他放下笔,把便利贴拍回去:“行,那我就等结果了。”
  高三这一年过得很快,他和江临舟最终得到了保送名额,他去了帝都医科大,江临舟去了临城大学。
  都是心仪的志愿。
  江见疏离开那天,乔柚来送了他,他和她约好,等她去了帝都就请她吃饭。
  但是在和她分开的一年里,他计划的并不止一餐饭,他做了很多计划,故宫、颐和园、陶然亭公园、天文馆……只要他能想到的她会感兴趣的地方,他都先去过一遍,做了详尽的攻略。
  说来好笑,乔柚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竟然比她还紧张。
  直到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江见疏才恍然察觉他手心竟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太丢人了。
  连他都忍不住低头嘲笑自己,幸好她看不见。
  他打着字:恭喜,小状元。我和我的饭都在帝都等你。
  顿了一秒,他删掉后半句,重新编辑:【恭喜,小状元。我的饭还在帝都等你。】
  志愿开放填报后,乔柚说,她第一志愿填了帝都医科大的中医学。
  江见疏回复她说:【挺好的,以后患者还能得到中西结合的治疗。】
  乔柚:【咱俩会不会打架啊?】
  他低低笑起来,总觉得她说什么都很可爱:【我哪儿打得过你。】
  他哪里舍得。
  舍友见鬼了似的看他:“我操,江见疏你笑啥呢?一脸怀春荡漾的。”
  “滚。”江见疏笑着伸腿踹了下他椅子腿。
  “那你笑什么?不简单,肯定在跟妹子聊天!”
  手机一震,乔柚回复道:【哪儿打不过!你老是弹我脑袋,这都分开一年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练习,再见面怕不是一根手指能弹飞两个我。】
  江见疏失笑,在舍友愈发八卦的眼神中,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私心:“嗯,在跟我未来女朋友聊天。”
  那段时间应该是他和乔柚消息往来最密切的一段时间,尽管他们的聊天经常是乔柚在向他取经,问他帝都的天气、需要带什么、这边好吃的好玩儿的、学校如何……
  他倾囊相授,并且随着录取结果出来的日子的越来越接近,他又开始变得紧张。
  江见疏还记得那天。
  那天乔柚打电话跟他说:“学长,我准备去拿录取通知书了,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江见疏说:“小状元,祝你好运。”
  也祝我好运。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但是自从这通电话后,他没能再和乔柚说上一句话。
  他一直等到晚上,还没等到她的消息。
  江见疏难得得有些不安,发了短信给她:【小学妹,录取通知书应该到手了吧?说说看,除了烤鸭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回复。
  长久地寂静,如石沉大海。
  他隐约地有种不详的预感,打了电话给江临舟,问乔柚有没有联系他。
  江临舟说没有。
  挂了电话,他每隔一段时间都给乔柚发信息。在好几条信息都得不到回复后,彻夜未眠的翌日早晨,他给她打了电话。
  通了,但没人接。
  一连好几天,每天都是如此。
  然后他找到他高二时,加入学生会的和乔柚同班的同学,稍稍打听了一下。
  那个女生说:“乔柚啊?她考上临城大学啦。”
  那个瞬间,万事万物的声音如潮水褪去,被拉得很远。
  电话里,女生叫了他好几声。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谢谢你。”
  江见疏放下手机,往后仰,倒在床上。
  暑假,他已经回家了,他完全可以去找乔柚。
  可他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她不接他的电话,他找不到她。
  她没有去帝都医科大,她说她志愿里没有报临城大学,他问她为什么,她说临大没有她想学的专业。
  她说,学长,你一定要记得请我吃饭。
  她说……
  她不再说了。
  乔柚不再联系他了。
  就好像,她再也不想和他产生交集。
  她以十分决然的姿态,退出了他的人生。
  随着日头高升,暑气渐渐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屋外的蝉肆意鸣叫,江见疏关上门窗,打开空调。
  蝉声变小了,可空调运作发出的机械轰鸣开始在室内打转。
  夏天,太吵了。
  -
  他和乔柚断了联系,但偶尔,他能从江临舟那里听到她的一些消息。
  江临舟说她情绪很反常,她不去上课,整个人性情大变。
  但问起为什么,就连江临舟都不知道。
  这种时候,江见疏便会想,会不会跟她突然改变的志愿有关系——但很快,他否认了这种猜想。
  因为江临舟说,乔柚去找他找得很频繁。
  江见疏看着这条消息许久,心道自己果然梦做得太美了。
  乔柚的情绪反常,也许是因为为了江临舟选择了临大,选择了她不喜欢的专业。
  不过有江临舟陪着,她应该很快能开心起来了吧。
  隔年的春节,江见疏和她重新联系上了。是她发来的好友申请。
  她说:【学长,春节快乐。】
  屋外落着雪,他看了很久,才平复下心情回复她:【春节快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挺好的,你呢?】
  【一样。】
  “正在输入”的字样,在聊天框上方闪了很久。
  然后她说:【嗯嗯,那就好!】
  江见疏苦笑一声,反扣上手机。
  听说,她从反常的情绪里走出来了。
  听说,她的校园和生活过得越来越丰富多彩。
  听说,她还是那样优秀又开朗。
  听说……
  听说,她很喜欢临城大学。
  -
  往后的生活并无变化。
  江见疏继续着他高强度的学业,偶尔他会和乔柚客套两句,但他几乎每天都会看她的朋友圈,看她今天和什么人在一起、去做了什么。
  看她是否快乐。
  重新被她占据一角的生活,变得并不难熬了。
  后来,江临舟有了女朋友,但不是乔柚。
  知道这个消息后,江见疏问他:“那乔柚呢?”
  江临舟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按着太阳穴收回了自己的冲动:“算了,没什么。”
  那是时隔许久之后,他第一次拨通了乔柚的电话。
  响了十来秒,那边接起。
  “喂?”她的嗓音不同于以往的清亮,闷闷的,含着些许飘忽,“学长?”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在酒吧。
  江见疏皱眉:“你在哪儿?”
  “啊?我在酒吧啊,”她吸了下鼻子,“唔,不小心好像喝得有点醉……你是学长吧?我没听错吧?”
  “……为什么去酒吧?”
  “酒吧酒吧,当然是来喝酒啊!”她的语气很夸张,好像他问了个傻子都不会问的问题。
  江见疏感觉太阳穴又开始跳:“好好的,喝什么酒?有人跟你一起吗?”
  “有的呀,江临舟在呢,”她的语气变得天真可爱起来,“宋宋也在,我们出来庆祝他们的绝美爱情啦!你别担心噢,江临舟会送我们回去哒。”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压着喉间翻涌的情绪,低声说:“好,你听话,别喝太多酒。”
  他顿了顿,轻声又说:“别太难过。”
  乔柚好像没听见,说了句“拜拜”,就把电话挂了。
  他看着挂断电话后的手机屏幕,在阳台站了很久。
  直到舍友来叫他:“兄弟,图书馆约不约?”
  他收起手机,说:“不约了,有点累,想喝酒。”
  舍友诡异地瞪大眼:“啊?”
  “一起吗?”
  “操,一起啊!难得啊,你今儿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快考试了,浇浇愁。”
  “你还浇愁?骗鬼呢!”
  但那天晚上,江见疏发现他怎么喝都喝不醉。
  大脑太清醒了。
  清醒到,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回忆了不知道多少次记忆里有乔柚的所有片段。
  -
  乔柚比学医的他先毕业,留在了临城,进了一家报社工作。
  他留在帝都继续他的学业,她的工作很忙,他的学业也很忙,他们本就客套生疏的往来变得更稀少。
  毕业后,帝都的许多家医院都向江见疏抛来橄榄枝,他留在了帝都。
  直到江临舟和宋酒结婚的消息传来。
  江见疏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乔柚。
  她会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还会灌醉自己?她还……喜欢着江临舟吗?
  他的手指停在她号码前许久,最终没有拨过去。
  就算打过去,他又能说什么。
  又是以什么身份,去关心她的情绪、关心她的感情。
  凭他只是个高中学长么?
  江见疏自嘲地想着,将手机收回兜里。
  但有的时候,也许很多事情都在冥冥中注定了。
  这个时候医院里出现调动,院长问他愿不愿意调去临城,去临城医科附院,那边需要人手。
  鬼使神差地,他几乎不作思考地便答应了。
  在江临舟和宋酒的婚礼上,他在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到了乔柚。
  不同于朋友圈里遥远的照片,而是鲜活的、生动的她。
  她变得成熟很多,也变得比以前更出挑。
  那双玻璃珠子般明亮的眼睛,盛满了许多他不曾参与的时光。
  江见疏克制着自己的私心,看着她一杯又一杯替宋酒喝下敬酒,不由想,在那个冬天的晚上,她也是这样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醉么?
  担心酒精伤到她的胃,他替她拦下了后来的所有的酒。
  但他依然很清醒,并没有醉。送走宾客后,他在折回宴厅的走廊上遇到步履虚浮的她。
  她倒还是醉了。
  她看着他笑,叫他:“学长。”
  她说:“谢谢你替我挡酒。”
  乔柚走得越来越近,江见疏紧绷着身子,不知是不是酒精开始发酵,有些东西开始在体内不安分地躁动。
  是比年少时的心动,还要浓烈的渴望。
  “不客气。”开口之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哑涩。
  然后,她投入了他毫无准备却又奢望许久的怀抱里。
  她踮着脚吻他,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亲在他的下巴上。
  她不满,带着哭腔:“你亲亲我,好不好?”
  欲.望破壳,只需要她一句话。
  江见疏垂首,唇被急躁的她啃咬住。
  他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们拥.吻着,就像许久未见的恋人,坠入灼烧的烈火。
  江见疏低喃着问她:“乔柚,你爱他吗?”
  她只是吻着他,双手解.他的衣.扣。
  她闭着眼,长睫颤动,然后眼角落下一滴泪。
  像是不愿看他。
  像是不愿接受,与她相.拥的是他。
  他揩掉那颗让人心烦意乱的泪,重重咬住她的唇,引领她沉入无边欲.海。
  在风浪平息之后,天光乍亮。
  她说:“江见疏,你要对我负责。”
  江见疏看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企图从里面寻找什么。
  他确实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和江临舟,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
  “好。”他低声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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