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比他们先回后院,也就有时间先想想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自己虽碰上过那俩皇子两回,但也不应该就这么看对眼了,尤其这几个成年阿哥还是刚随驾征噶尔丹回来,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谁会自己脑子缺根筋,非要给自己找一门低娶的亲事。
可要不是五阿哥自己作的,那自己这一趟进宫唯一算得上小插曲的地方就只有去宁寿宫那一趟。但那一趟自己别说出风头,就连话都没多说两句,难不成现在宫里的审美流行沉默是金吗?
“女儿也不知道啊,咱连银子都没送过,更没跟宫里那些太监嬷嬷通过气儿,怎么就挑到我身上来了。”楚宁越想越来气儿,这会儿张保一问,就实在忍不住炸毛了。
“好了好了好了,咱不着急啊。”赫舍里氏看着楚宁的模样就知道女儿是真急了,当下也不让张保再说什么,只摆着手把人往外赶,等到张保出去了才拉着楚宁劝慰,“姐儿,额娘知道你不乐意,可这事啊实在是没得更改,你千万别钻牛角尖。”
“我没有,我就是没明白为什么。”楚宁的确不可能为了这事真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只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气不过。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回几百年前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更倒霉,这事放谁身上谁都没那么容易想通。
“儿啊,这是皇恩,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圣恩,皇上定了你你就是不明白也得明白。”赫舍里氏一把搂住女儿,“额娘是不愿让你去攀附高门,但如今木已成舟你也别怕,咱家比谁都不差什么,绝不会亏待了你。”
“额娘,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只是有些被吓着了。”楚宁靠在赫舍里氏肩膀上真真是一肚子话都没法说。自己哪是怕亏待不亏待啊,自己是怕皇子夺嫡的那一摊浑水啊。
虽说老五在史上没什么名气,可架不住他还有个宜妃是额娘,老九是亲弟弟啊。再说就这么个情况,他到最后还能在雍正手底下混了个囫囵个儿,就说明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己的打算就是要么碰个合心意的,要么找个家世稍微差自家一点点儿的,到时候嫁过去就是人不合适,也能靠家庭实力把日子过舒服咯。现在可好,不过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自己盘算的一切就全报销了。
“怎么样,宁儿好些了没?”张保被赫舍里氏赶出来也没闲着,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又被管家给逮着,说是主家大老爷也过来了。张保虽也是嫡子出身,可到底已经分家多年,兄弟之间算不得太亲近但也没什么矛盾,如今大哥主动上门,怎么也得过去瞧瞧。
“好多了,你还不知道你家闺女什么性子啊。脾气是急了些,但心中有成算着呢。”夫妻二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屋,这大半天着急忙慌的,也就这会儿才能关上门来好生说说话。
“我知道,这事不怪她。”张保脱下外裳靠在躺椅上无奈的摇摇头,“今儿大哥过来说是来道喜的,话里话外还是来打听,是不是我使了什么手段,才让咱们宁儿有了这么个好前程。连自家大哥都这么想,咱这家世啊着实是高攀了。”
“你说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上进些,也不至于宁儿慌成这样是不是。”张保头上捂着热帕子都忍不住叹息得直摇头,他是个好安逸的,也求仁得仁安逸了大半辈子。谁知道临了临了,还能有这么一出。
“千金难买早知道,老爷您也别老想这些,说不定真到了那高处,人皇上又瞧不上咱家大姐儿了。”赫舍里氏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宅门里的弯弯绕瞧得多了,要她说啊自家闺女就是因为这不上不下的出身,才入了贵人的眼。
张保不傻,朝堂上皇子们都大了,也渐渐显露出了些纷争,再被赫舍里氏这么一点拨,他也很快就回过神来,猛地从躺椅里直起身来回头看着赫舍里氏笃定的目光,连帕子掉到手上都没感觉出来。
平时没什么话说的两夫妻,这会儿为了孩子的事儿总算是老老实实凑到一块儿,张保也忘了昨晚答应了武姨娘要过去侧院的话,只专心致志的跟赫舍里氏挑选,到底还要拿哪些东西出来给楚宁做嫁妆。
等到时间晚了也就直接在赫舍里氏这儿歇下,把在侧院等到半夜都没睡下的武姨娘气了个半死。连早早就准备好的汤水和也夜宵也全都给倒了,一点没留给张保。
不过气个半死的人不止武姨娘,这消息若是说他塔喇府上又喜又惊,那宫里宜妃那儿就只剩下惊了。而且这份惊人前宜妃也不敢表露,只能关上门来把奴才全赶走,才敢攥着身边嬷嬷的手低声抱怨,“太后,太后怎么能这样呢。”
“娘娘您别气,这是好事呢。”其实这事之前关上门来,宜妃也不是没嘀咕过。太后一直拖着胤祺的婚事不定,她就隐约觉着宁寿宫那边定下的人最后自己不能满意,但心里嘀咕跟这事真定下来那区别海了去了,尤其这次老七的婚事又定得好,这让宜妃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好什么啊好,你瞧瞧刚刚来我这儿道喜的那些个人,哪个不是来瞧热闹的。”宜妃想起这事就来气,刚刚翊坤宫里好几个小妃嫔一并过来给自己道喜,差点没噎死宜妃。
“那些个眼皮子浅的懂什么,娘娘,七阿哥那边成嫔便是给他求个太子妃一般的福晋,皇上说不定也能答应。”唐嬷嬷平时就是宜妃跟前最贴心的人,这会儿说的话听了也让宜妃舒服,“咱们五阿哥不一样,太后养五阿哥一场这份荣宠宫里是独一份,若是太后再给找个家世贵重的福晋,说不定上面那两位就要坐不住了。”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本宫也就是气儿不顺抱怨抱怨,等除了门还不是得高高兴兴的替胤祺把他福晋给娶回来。”宜妃年轻的时候便是靠着性子张扬得了康熙的喜爱,可紫禁城里哪有什么能一辈子心直口快性子爽利的人,左不过就是靠着这个才能在宫里活得好些罢了。
“胤祺那儿呢,那孩子怎么个意思。”说到底亲事还是给儿子张罗的,外人怎么看怎么说都是旁的,最要紧的还是自己儿子。若是儿子不高兴不乐意,那才是大事。
“奴才派人去阿哥所那边瞧过了,说是挺好,没看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唐嬷嬷有时候心里也犯嘀咕,怎么自家主子这般风风火火,五阿哥那边却是什么都往心里搁的性子,娘俩真真是天差地别。
“这孩子话不多,你派人多看着些,要是有什么事儿赶紧回禀。”宜妃有时候也觉得无奈,虽说都是儿子,到底胤祺早早的就抱到太后那儿去了,现如今孩子大了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跟儿子说不上话。
哪怕自己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他好,却总是隔了那么一层,叫人无力得很。就比如今儿这事,这事若是放在老九身上,那自己说不定已经亲自到阿哥所那边去了,或者老九有什么不高兴也早就哭哭啼啼到翊坤宫来了,不像现在,儿子到底怎么样怎么想的,都得靠自己猜。
其实要说胤祺怎么想的,他自己这会儿也说不太清楚。圣旨到他塔喇府上没多久自己就知道这事了,要说一点惊讶失望没有那是骗人的。外家岳父只是个员外郎,到底低了些,结了这门亲往后自己路好不好走不说,但皇阿玛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胤祺就算是明白了大半。
但一想到定下的福晋就是自己见过的那姑娘,胤祺心里又莫名的泛出几分酸酸痒痒的感觉,尤其这会儿手里总算是拿到了她的名册,看着楚宁的小像胤祺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画像没画好,真人比这好看得多。
胤祺这般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对着小像仔细琢磨的样子,看得顺儿直咋舌,他也不再继续在屋里待着,出去就把闻讯赶来的刘氏给请回去了。主子这般少男怀春又纠结的模样可是第一遭,看来这位没过门的福晋,说不定还真是个狠角色。
第八章
宫里有一傻子心中忐忑不定的权衡着这门亲事到底好还是不好,连带着四爷和胤祐也遭殃。一起喝酒都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轻笑两声,一问怎么回事又只摇头不说,吓得胤祐差点出宫去找人给他驱邪。好在宫外也有一傻子,竟然把送上门来的嫁妆全给推出去了。
“额娘,东西咱们不能都收下,这可不是百八十两银子的小事,哪有添妆这么添的。”自从赐婚的圣旨下了之后,他塔喇家再是意外再是惶恐,该做的准备也都得准备起来了。
成亲的日子就在秋天,说起来还有段日子,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定了亲事之后,三媒六聘的流程是必不可少的,随着这个同时进行的还有楚宁的上岗再培训课程,老师是宫里送过来的嬷嬷,专门来教规矩。
楚宁花了几天时间才大概摸清楚,虽说嬷嬷是按照规矩赐下来的,但自己这儿分配到的两人也没那么简单。一个是太后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是宜妃找了关系在内务府专门挑的。说白了就是宫里那婆媳二人谁也不放心谁的同时,更加一起不放心自己。
有了这两尊菩萨在,楚宁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天天早上按时起床去赫舍里氏那儿请安,然后回来学宫中得到一应规矩和塞了不少银子才能了解的各宫各处的人际关系网络知识。
等到下午睡过午觉,起来也不能闲着,两个嬷嬷轮番上阵,一个教管家算账一个教后宅内院,有时候楚宁都觉着自己这不是奔着嫁人去,简直就是上岗再业培训孵化,等自己能从这里出师往后走遍天下都不怕。
所以被这俩嬷嬷占据了生活绝大部分时间的楚宁,家中好多事就都顾不上,等到她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歇一歇,往赫舍里氏这儿一躲,才知道家里还真一点没消停。
“可到底是一家人,都送上门来了岂能又再退回去。”赫舍里氏这会儿拉着楚宁只顾着上下仔细打量,她说的话根本还没往脑子里去。现在虽说是天天都得往自己这边来请安,可每天过来都有宫里来的嬷嬷陪着,赫舍里氏就是想说什么体己话也没法子。
“瘦了,是不是学规矩太累了。要不额娘去跟嬷嬷说说,每日少学些。”他塔喇家一贯的跟别的旗人世家不同,尤其在进学这一块,小时候的楚宁那也是认认真真跟着师傅学过,从没因为是女孩儿就落下过什么。那时候赫舍里氏都从来没说过半句,现如今心疼上可见那俩嬷嬷管得有多严了。
“哪有,是我自己控制了。日子不是定在中秋之后了吗,那会儿衣裳左一层右一层的,我怕不瘦一点穿着不好看。”楚宁也知道自己最近是瘦了,晚上躺在床上摸摸凹下去肚皮腹部就能明显感觉出来。
其实说起来也的确不是累的,就是那俩嬷嬷规矩实在是太大,吃个饭要么两人轮流伺候,要么就非要霜儿安儿一起伺候,反正就是身边不能离人,这么一顿饭吃下来楚宁只觉得没劲儿得很,便常常是随便吃吃不饿就行,可不得瘦吗。
“好,咱家宁儿也知道爱俏了,是不是。”赫舍里氏双手拉着女儿的手不愿松开,“那要不这样,额娘去给你讨个假,明儿咱一起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额娘给你买。”
“额娘~咱说正事呢。”一说能出门楚宁也来劲了,但到底没忘了刚刚被赫舍里氏带偏的话题,“那些添妆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拢共值多少银子您算过了吗。”
赫舍里氏本不想女儿管嫁妆的事,可奈何楚宁不好糊弄,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就前两天送来的,房契地契都有还带了两个铺面,银子三房一起送了九万两给你压箱算是个吉利数。还有一些个头面首饰,想来也能凑上好几抬嫁妆。”
九万两白银,还有房契地契,楚宁随随便便一估那也得值个二三十万两吧。自己之前进宫选秀之前赫舍里氏就跟自己说过,说等出了宫好好相看人家,到时候给自己备一份冲一点的嫁妆,好等嫁了人腰杆子硬。
可就算是赫舍里氏嘴里说的冲一点的嫁妆,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就不过二三十万两银子,当时自己都觉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这会儿可好,二三十万都只是个添妆了。“额娘,您给我交个实底儿,您跟阿玛到底打算给我准备多少嫁妆。”
“儿啊,这事你别操心。之前额娘跟你说的那些放到现在不合适,你阿玛专门去打听过了,咱们也不是非要压人家一头,总之纳喇府上怎么准备,阿玛跟额娘就怎么给你准备。”
赫舍里氏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不过在这事上边她早早的就跟张保说明白了,楚宁的嫁妆比谁都不能差个什么,把女儿嫁到皇家去她就已经够不情愿了,要是嫁妆再比旁人薄,那让她怎么放心得下。
“额娘,您不是要逼死我阿玛吧,人都统府什么家底,咱家什么家底啊,这要是硬磕不得把咱家全搭进去啊。”楚宁就猜到了赫舍里氏打的是这个主意,可说白了哪怕是自家祖父当官当到了兵部侍郎,那也够不上人都统府。现在自家非要去按照都统府的规格置办嫁妆,真就是千难万难。
“额娘您还是想岔了。我知道您就是怕我嫁妆比人低一头,到时候到了宫里在那些妯娌中间抬不起头来,是不是。”其实道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楚宁这会儿只是想着怎么说出来才不伤人。
“不过就算您咬牙生扛的把嫁妆给我凑齐了,人家顶多算是备了份丰厚的嫁妆嫁女儿,我这就是把娘家都给掏空了,在外人眼里瞧着这能一样吗。”别人也都不是傻子,到底怎么个情况都瞧得出来,真要瞧不上的照样还是瞧不上,何必为了个挣不来的面子让全家都勒紧裤腰带呢。
再说既然人太后皇上能定下这门亲事,那就说明上边的属意不是要自己这个五福晋家世多显赫多气派,自己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不定反倒弄巧成拙。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这就是不懂事,额娘不跟你说。”楚宁说的都有道理,可天大的道理也比不上当额娘的这份执拗,“你是家里嫡出的姑奶奶,家中给你准备多少嫁妆都是应该的,这话你可千万别跟你阿玛说,说了非伤了他的心。”
原本张保就觉着是自己没上进,才让楚宁落得现在这般不上不下的尴尬着。这要是再让他听见楚宁这番话,怕不是要怄死不可。
楚宁看着眼前的赫舍里氏就知道劝是没法劝了,只能自己再退一步,“行,家里怎么置办我不管,不过大伯父他们那三房给的银子田契,您说什么都得还回去。
都说添妆添妆,那就是添个彩儿的事,怎么能收他们这么多东西,知道的这是厚待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几家合起来嫁姑娘呢,说出去像什么话。我看啊,顶多也就把头面和首饰留下,到时候指明是伯父他们给的添妆,就算全了面子了。”
楚宁故意把话往糙了说,好似自己十分抱怨一般,可听到赫舍里氏耳朵里却还真就这么一回事。当时自己与张保只想着把嫁妆往多了准备,却忘了这一茬。
“好,这事额娘听你的,等你阿玛回来就跟他说说,让他明儿把银票送回去。”现如今收了他们的添妆容易,往后这份人情可就全压到楚宁身上去了。到时候女儿身为五福晋,若是娘家人有求,她应与不应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