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赫舍里氏答应了不算数,一直到第二天张保真带着人和礼儿去了趟他哥哥府上把东西都还了,楚宁才算真松了一口气儿。
楚宁昨儿去了一趟赫舍里氏那儿回来就心不在焉的,这些都看在两个嬷嬷眼里。或者说员外府里的里里外外也都没逃过这两位的眼睛,这次的事儿员外府做得不周到,反而是这位未来的五福晋想得更长远些。
“姑娘,事儿妥了咱们继续吧。”被太后派过来的嬷嬷十分满意,觉得太后到底是在宫里经过了无数风雨的老人儿,这眼光就是毒辣得很,瞧人瞧得准。
“嬷嬷,昨晚上没睡好,要不今儿再歇一天,嬷嬷们和我一起出门逛逛?”再是宫里来的老师也得有个沐休吧,谁天天的教规矩那也受不了啊。“昨天汪祭酒府上的三姑娘递了信过来,说是想约我吃茶,嬷嬷们一起去吧。”
都是在宫里待了好些年的老人,办差干活的都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去外边玩儿的次数,那可真是两只手数都富裕。这会儿听楚宁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心动。再听说越的是沈祭酒这般清贵人家的小姐,便更是满意,两人一对眼便答应了。
“没想到还是个贪玩的。”楚宁带着嬷嬷们出门吃下午茶去,另一头宫里胤祺扭头就知道了。从昨天到今天,别家待嫁的姑娘都老老实实在家学规矩,就她老偷懒不说还领着嬷嬷出去玩去,这性子不愧是在包子铺都能聊起来的主儿。
不过贪玩归贪玩,性子脑子倒是都不差,“顺儿,过几天去库里拿些银子送到他塔喇府上去,记得背着点人,别拿太多,把张保送回去的窟窿补上就行。”
胤祺挺高兴叮嘱完便出门找老七去了,只留下苏顺儿一边往库房去一边嘬牙花子,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呢,就这还不太多啊。
第九章
女儿还没过门新姑爷就把补贴的嫁妆给送过来了,这事让张保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本不愿意收,可来的是苏顺儿半点回绝的机会都没给张保,差事办完便走了,只留张保和赫舍里氏看着装银票的匣子头疼。
这事不能往出了说,说了哪边都没面子。尤其楚宁决不能知道,不能让孩子还没嫁过去就背上心理负担,都说拿人的手软,这软张保认了,左不过便是这辈子踏踏实实当人五爷的奴才,但女儿不能平白低了他一头。
所以这事张保和赫舍里氏便一直没提,一直等到晒嫁妆的前一天,府里上上下下才临时知道,老爷又从私库里拿了三十万两银子出来,当做楚宁嫁妆压箱底的钱。
这事一传开所有人都在说大姑娘好福气,得了老爷这般爱重,只有侧院的武姨娘登时就炸了毛,说什么也不干了。之前圣旨下来之后,武姨娘便眼红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宁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可惜再是不明白这事也定下了,她有胆子依仗府里老爷宠爱跟夫人争宠,却没胆子对楚宁的婚事置喙半句。且不说别的,就凭楚宁嫁过去就是五福晋这一条,便能让她如今干什么都得想一想再说。
不过这会儿所有忌惮全加起来也没用,武姨娘管家的时候不短,她清楚府里是真把能掏出来的现银和能给的东西都搭上了。现在老爷竟然又从私库里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给她,那往后自家秦宁嫁人还能剩下什么。
楚宁接到消息的时候都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前些天宫里送来的聘礼算是看花了整个胡同和他塔喇家远近亲戚们的眼,好像那聘礼到了才真正坐实了自己着实攀上了高枝儿,锦上添花的礼儿才流水一般送进员外府上来。
就因为这个连着好些天家里都消停不下来,楚宁都接连办了两次茶会招待原主以前的手帕交们。现在好不容易就要到正日子了武姨娘又闹起来,窝窝囊囊装老实装了小半年的楚宁,可算是忍不住了。
楚宁摔了手里的帕子就起身往正院去,教授规矩的俩嬷嬷都没反应过来。尤其太后身边的那位,跟在后边看得直摇头,这位主儿什么都好,就是这规矩学得快忘得也快,瞧着假模假式的其实还是个胆子大的。
被盖了章是个胆子大的楚宁,到了正院看着可怜巴巴坐在屋里啜泣抱怨的武姨娘,心中也不知为何就涌起一股烦躁压都压不住,也管不了其他进屋便直冲冲朝着她去了。“武姨娘,听说你觉着阿玛给我置办的嫁妆太多了,这会儿是过来找麻烦的吗。”
事自然是这么个事儿,但武姨娘又不是个棒槌,当然不能直说。她方才一进门哭哭啼啼的只说自己给秦宁相中了一个好人家,只可惜怕是成不了。张保一问怎么就成不了,她便又叽叽歪歪的不说,只哭啼个没完。
其实张保和赫舍里氏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来的,但两人谁都没法把事儿摊开来说,尤其张保到底还是宠惯着她,这会儿便任由着她闹腾。有人惯着武姨娘自然是哭得来劲,所以楚宁这么突然冲进来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差点没让哭得正兴起的人岔了气儿。
“你,你你你,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楚宁个子高,这会儿又怼在她跟前一点空隙都没给人留,她就是想站起来都不行,只能仰头看着面无表情俯视自己的楚宁,想出言反驳没想到一张嘴,自己就先怂了一半。
“我怎么说话?无礼了?”楚宁懒得跟她车轱辘一般来回斗嘴,“后日就是我出门子的日子,说来这一嫁人哪怕日后再回来,也就只能是府上的姑奶奶了,是不是。”
“但姨娘别忘了,不管是员外府的大姑娘还是以后的姑奶奶,我额娘一天还是府中夫人,我就一天能插手府中的事。我嫁人阿玛给我备多少嫁妆轮不上你说话,姨娘往后最好还是安分些的好,要不然我总有办法来找你的茬。”
楚宁以前只能按照原主的路子,只有在武姨娘闹得厉害的时候时不时的跟她针尖对麦芒一样胡闹一通,现如今将近半年都窝在自己那小院子里学规矩,露面的时候都少,再出来性子硬一些也就没人觉得不对劲。
“老爷~”楚宁长得好看但不是那等温柔和顺的样貌,平时笑盈盈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艳色,现在板着脸冷着眼的样子,武姨娘瞧了竟觉得有些胆寒,再想嘴硬愣是说不出来什么,只能扭头叫张保给撑腰。
“姨娘也不用叫阿玛。你是姨娘我是女儿,想来阿玛也得偏一偏我。”武姨娘尾音没落就被楚宁给打断了,“阿玛,以前是女儿不懂事,总在一些小事上闹,如今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分得清主次,往后绝不像以前那般任性,阿玛您说好不好。”
“好,咱家宁姐儿最是懂事。”张保原本也被楚宁这般咄咄逼人吓了一跳,武姨娘那么一喊自己他还有些心软,可被楚宁这么一打岔又给岔过去了。
到底是马上就要嫁人的闺女,张保心中多的是说不出口的舍不得,况且楚宁没说出口的意思他明白,女儿嫁到皇家去往后只有娘家沾光的时候多,她懂事了拿得清主意了,那自己这个阿玛又岂能分不清主次呢。
“来人啊,那武氏带下去,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张保看了看笑得天真却没动弹也没做声的女儿,沉吟片刻到底又添了一句,“再去个人把武氏手里的管家钥匙和账册都拿过来,往后家中事情都由夫人做主。”
这话一出,楚宁才算是满意了。这事之前她就跟赫舍里氏说了,甭管她性子如何或是真心不算插手俗事,那也得把管家钥匙给拿回来。自己一嫁人那就没人护着她了,要是管家的权都不在她手里楚宁说什么都不放心。
再说自己这一嫁,明年自家哥哥科举之后说亲的人只会更多更好。到时候定了亲媳妇进门,总不能让人正儿八经的大奶奶还得在一姨娘手底下讨生活吧。
这道理不难懂,赫舍里氏也点头应下了。楚宁借今儿武姨娘闹的这一出把事儿都办妥了也算放心了些,高高兴兴的便回了自己院子,连两个嬷嬷轮番说教往后不能这般鲁莽也都一一应下,只安心等着后天的大事了。
“爷,奴才拉着羽衣去看过了,他塔喇府上备的嫁妆真算得上这个。”第二天嫁妆从员外府一抬一抬的往紫禁城里去,路上瞧热闹的不知道站了多少,宫里去阿哥所看热闹的也挺多的。只有胤祺这个正儿八经的新郎官,倒是因着礼数没去院子里看看。
苏顺儿把拇指竖得直直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眼睛就剩一条缝了,瞧着那高兴劲儿简直比现在赏给他一个金锭子还厉害些。自从这门婚事定下来,别说主子们就是连苏顺儿一个奴才都时不常的挂心,就怕他塔喇府小门小户的,跌了自家主子的脸面。
现在瞧着应当是没事了,刚刚前边连宜妃娘娘都过来一趟,宜妃娘娘多挑剔的人儿啊,瞧着嫁妆半句不是都没说,这就够可以的了。
“有多好啊,让咱顺儿乐成这样。”胤祐看着苏顺儿那样笑得直打跌,其实刚刚嫁妆刚进门的时候,胤祺就让胤祐给自己打掩护,悄悄到前边去看过了。
前几抬嫁妆都是最要紧的东西,张保和赫舍里氏都是亲自置办,不敢有半点差错,这会儿开了箱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后边跟上的东西许是算不得顶顶名贵,但一打眼就知道,这肯定是他们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
人呐,有时候就是要个体面。这体面不是说非要多金贵,而是要看对方有没有把这事做到尽力,有没有把事往心里放。胤祺这会儿显然是满意的,“行了,他见过什么啊,赶紧出去再看看。”
胤祺一脚轻轻踹在苏顺儿屁股上就把人给赶出去了,等人出去了他才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跟胤祐嘀咕,“嫁妆用心有什么用啊,昨儿在家还闹了一场呢,说是把家里姨娘都给关起来了,管家的权也给拿回来了。你说太后娘娘这也看得太准了,说要给我找个厉害的,还真就这么厉害啊。”
“五哥,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您院里什么情况您不知道啊,真来个小白兔还不骨头都没了。”这事胤祐其实也听着些风声了,“再说了,您得着这消息就没准备准备?”
“哼,我准备什么啊。她在娘家怎么闹爷不管,进了这阿哥所,该怎么着那就得乖乖听话。”胤祺被胤祐一挤兑,立马声也高了气也粗了,那模样看得胤祐乐得不行。他反正也不戳穿了自家哥哥,他只等着看自己这五嫂嫂进了门之后,怎么收拾自家五哥的热闹。
第十章
前一天未过门的五福晋晒嫁妆晒得圆满,第二天宫里来接新娘子的阵仗就尤为热闹。尤其这也算是征噶尔丹回来之后的一件大喜事,所以虽然新过门的五福晋家世欠缺了些,但排场热闹却是半点不输的。
新娘子出门,照惯例是要由家中兄弟送出去。楚宁这会儿稳稳当当伏在自家兄长翰宁的背上,耳边除了自己呼吸声就全是炮仗和喜娘高声说话的声音,翰宁开口的时候都差点被她给忽略过去了。
“妹妹你放心的嫁,明年等哥下场之后,一定能考个好成绩,到时候哥给你当靠山,一定不让你受委屈。”翰宁是个话少的,平日里兄妹俩说话的时候不算多,但今天他这话楚宁听着耳熟。
当初赫舍里氏送他出府念书去的时候翰宁本不愿意,他怕自己不在府里,赫舍里氏跟楚宁就更要吃亏。那时原主也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让他放心的去念书,家里有自己在绝不会让额娘和自己受委屈。
“好啊,那我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留下的情绪感染了自己,楚宁心尖儿一酸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哥哥你可别唬我,明年下场可得考得好些,最好是中个探花郎。”
翰宁一边看着脚下的路一边听妹妹在自己耳边嘀咕,“为何一定是探花郎才好。”旁人说客套话都是恭维自己是惊世之才,定能蟾宫折桂状元之秀,只有自己这妹妹古灵精怪,什么都与旁人不同些。
“哥哥长得好,要是能得个探花郎家中来说亲的肯定得比现在还多十倍,以后嫂嫂一定也很好看。”楚宁揉了揉鼻子把鼻头的酸劲给揉了下去,“再说探花郎本就得年轻才俊担着才好,哥哥可得快着点。”
“好,就探花郎。”员外郎府不大,这会儿翰宁离大门口也就剩了几步路的距离,他脚下走得踏实嘴里也应得实在,好似明年的探花郎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楚宁听着他的话本还想再接着逗他两句,可惜人却已经到了花轿跟前,再来不及说上什么了。从翰宁背上下来再被喜娘扶着送进花轿,楚宁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踏实,外边热闹又喜庆的嘈杂好像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一样。
去往紫禁城的路上,花轿抬得稳稳当当但却稳不住楚宁的心。直到落轿之后,新郎官掀开轿帘伸了只手进来,原本按照规矩自己应该是被喜娘给扶出去,胤祺不管因为什么给了自己这么大的脸面,都让楚宁稍稍安心了一点点。
“姑娘,要不咱吃点东西吧,奴才刚刚出去看过了,前边都还热闹着,五阿哥怕是还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花轿一路进了紫禁城阿哥所,繁琐的流程让楚宁和身边几个丫头几乎都是蒙的,好在脑子里还有之前两个嬷嬷说的那些东西,要不然非得死上几个来回不可。
“不吃了,先等等吧。”要不说高娶低嫁最好呢,皇宫里规矩太大了,大得简直像个下马威,哪怕是楚宁做足了心理建设,这会儿也不怎么踏实。
早上穿喜服上妆的时候都是有规矩的,自己这会儿身板勒得板正挺直一点空隙都没有,嘴上的胭脂红得像刚吃过小孩儿一样,能吃得下什么东西啊。
可人紧张的时候有一股气儿撑着怎么着都成,但这股气总不能老撑着啊,前边的热闹隐隐约约传到后边来,可屋里等来等去的就是没人,再紧张的情绪这么等上一两个时辰也差不多没了。
“霜儿,要不咱还是吃点东西吧。”原本坐在喜床正中间的楚宁,这会儿已经挪到一旁倚在床沿上了,楚宁虽头顶喜帕瞧不出具体时辰,但低头看着屋里的光线也知道怕是已经天黑了。成亲嘛,总归是要闹一闹的,既然没闹到自己这儿来,那前边新郎官那头就不知道喝成什么样子了。
霜儿安儿和小米小朝都是楚宁带进宫来的贴身丫鬟,这会儿都在屋里陪着她,一听她这么说都忍不住笑了,安儿赶紧端了盘点心过来,“姑娘,还以为您真不吃呢,刚刚小米那丫头都快偷吃完一盘了。”
点心是太后身边祈嬷嬷送来的,之前一直在员外府里教规矩,这会儿虽然回宫了,可到底也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祈嬷嬷昨儿回了宁寿宫也总放心不下,这不今儿得了空就带着吃的过来了。
“还是祈嬷嬷好,都是我爱吃的。”这回进宫楚宁没带自己的奶嬷嬷,就刘嬷嬷那性子自己是决计掰不过来了,干脆早些日子就求了张保发还了她的卖身契,又自己出银子给她置办了屋子田产,出府荣养去了。
但没有年长些的嬷嬷在身边总还是有些不方便,比如这会儿若是有个嬷嬷出去探探情况,或者去找人要些吃的,都比这几个小丫头出去不打眼些。“对了,往后该改口了,不能再叫姑娘,还是跟着别人叫福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