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哥要是真的打过来了,咱们也不怕。
西爱巡视一样一只手的拎着水壶在上面转悠,伸伸在后面提着筐子添煤油灯,再挂在竹竿上高高的亮起来,星夜兼程。
看着张平跟宋振华,皱着小眉头,“好好干,别说话。”
能的不轻。
张平在下面点点她,刚要说她欠打了,就看她笑了,弯着腰笑嘻嘻的,“跟你们玩儿呢,要喝水没卡?”
这孩子,弄得人没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第32章 遇见(捉虫)
西爱拎着水壶走一圈,也算是累了,自己躺在床上睡。
屋子里面炉火暖暖的,她背贴着炕,好像是浑身的褶子都被熨斗烫平了,她自己轻轻的把玩着那个机器人,最后爬起来,郑重其事的放在箱子里面去了。
对了,她有一个百宝箱,大概是跟杜十娘一般的那么大,剔红海棠花儿经烟雨的,里面放着各色的种子,还有她的私房钱,狗狗碎碎的,但是也颇为可观。
这会儿把机器人放进去,慢慢的合起来,放在枕头跟前,才算是放心了。
一夜酣眠。
只有外面灯火通明,彻夜不休的挖地道,煤油灯亮到后半宿,张平才回屋子。
第二日一早,自行车铃声从院外传来,“来信了——”
宋慧萍赶紧出去,但凡是送信儿的,总是一辆二八的自行车,横梁上带着挎包,里面是满满的信件,从早到晚的。
“您今儿来的早啊?”
“赶巧儿了,先给您家里来送,知道您家里的信都是急信。”
邮差笑了笑,对着张德顺点点头,“大爷,您这腿好点了吗?”
张德顺坐在轮椅上,笑着回应,“好多了,多亏了你介绍的人,去看了给针灸,夜里就不疼了。”
他的腿伤的严重,到了这样的天气里,冷了热了的,都难过,白天里倒是好说,就是这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格外的熬人。
闲来无事总爱跟邮差聊几句,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
邮差是忙着当差的,脚踩着脚踏上,转眼就走了,只有一路清脆的铃声。
西爱自己躺平了,迷迷瞪瞪的,先用脚蹭了蹭被子,伸直了又蜷缩起来,蜷缩起来再伸直,如此几次,才有心思睁开眼睛。
自己拥着被子坐起来,王红叶便掀开帘子进来了,“醒过来了,一会儿穿衣服。”
拿着西爱的棉袄裤子在炉子上面烤着,她冬日里给孩子穿衣服,总是烤一下,这样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又服帖又暖和。
再不用冷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一激灵的样子。
“赶紧穿上了,爷爷等着你去读信呢,你爸爸来信儿了。”
张西爱抿着唇,只点点头,随意的用毛巾擦了下脸,然后闭着眼睛,王红叶就给她抹上香香。
脸蛋白里透红的,这些日子伤了胳膊,吃的汤水也多,格外的气色好,王红叶牵着她,爱不释手的,就一直攥在掌心里面。
张德顺看人进来,才拆开,看完,无非就是话家常的,其余的信息,人在哪里,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一概全无。
看了等于是白看的。
叹口气,看着那一摞子粮票,递给王红叶,“给西爱补零嘴儿吃。”
西爱赶紧应一声,“不必了,买肉吃了吧,零嘴儿吃了不爱吃饭。”
生怕这钱真给买成零嘴儿了,她不馋零嘴,她就缺肉吃。
张德顺眼皮子不动,你爸爸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张建国这死人,你说去哪里了呢?
他跑新疆那边去了,去那边勘测。
1955年1月20日,中苏签订《关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进行放射性元素的寻找、鉴定和地质勘查工作的议定书》,张建国便彻底隐身了。
同年2月25日,国家成立了三O九队,绝对保密。
受中央直接管控。
张建国自己拿着回信后面还有西爱的几张作业纸,他看了一眼那字儿,自己就笑了,狗爬的都比这个好看。
用的全是问候语,无非就是好好吃饭,注意安全。
他自己裹着皮子袄子,然后背着仪器就进山了,他们现在是在全国范围内寻找铀矿,丈量每一寸土地,寻找每一个山脉,去就是深山老林里面。
从北向南,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山川河流了。
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几队人分开,沿着各自的路线走,搭伴儿的再也忍不住了,看着巍峨山脉,看着皑皑雪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我来的时候,我家里兄姐都没结婚呢。”
现如今,他自己都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
搭伴儿跟张建国不一样,他是招工进来的,家里十八代赤贫,活不下去了,听说什么地质部门招工,政审很严格,他别的优点没有,就一个家世清白,根正苗红,穷的彻彻底底的,因此就来了。
没想到,做的竟然是这样的事儿。
张建国背着伽马计数器,天气本来就差劲,结果还要带着仪器,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走,还嘱咐搭伴儿,说事搭伴儿不如说是他徒弟,带着打下手的,“小心点儿,千万不能摔坏了仪器,一车皮的鸡蛋呢。”
咱们没有铀矿探测的仪器,生产不出来,用的是苏联人的,摔坏了一点儿,咱们得用一火车皮的鸡蛋来换,所有人都牢记的一句口令:严格保密,爱护仪器。
仪器比命还重要嘞。
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真沉得住气,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没有多一句话儿的,闲来的时候,也就是给家里写家书,闲的时候一气儿写四五封,忙起来的时候几个月没信儿。
从天早到黑,还是没找到,仪器一动不动的,搭伴儿徒弟就显得丧气,主要是条件太恶劣了,“咱们下山吧。”
结果一脚就踩滑了,张建国的心啊,一铁皮的鸡蛋呢,眼看着要撞在峭壁上去了,他自己愣是用手给当肉垫,垫补上去了。
那仪器多沉多重啊,直接就碾着他的手到石头上去,多疼啊。
当场就浑身冒汗了,疼的。
估计骨头都碎了。
带队的是中国地质部门解放军4521部队,全程护航的,马上给送医院去了。
张建国被人背着,急匆匆的到医院,去拍片子看,真的是伤到骨头了,钻心的疼啊。
手术还不能打麻药,疼的人撕心裂肺的。
梅如在那里输液,听着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自己拔下来针起身,眼前一阵黑。
她的身体特别的差劲,尤其是到了这边以来,封闭式管理,缺水的很,几天送一次水,大家喝的水都保证不上,嘴唇干裂的都出血。
死亡沙漠里面,没有淡水,要是有恶劣天气,水就更不能保证了,更别说是蔬菜水果了,大家都吃不上,所以很多人,都得了夜盲症。
梅如已经很严重了,她身体不是很棒的那种人,附属医院看不了了,只能到这边来,可以给开鱼肝油,别的地方没有。
“里面的是谁?”
她问手术室门口的人。
人家不说,警惕的看着她,“哪位?是哪位?”
他们做的事情是国家机密,去山上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无声无息的。
梅如眼泪就出来了,里面的人还在喊,她听出来了,“张建国,张建国——”
“是你吧,是你,我知道是你——”
“我是梅如。”
张建国疼的后悔来到人间了,混沌之中听到一声,人就安静了,他侧着耳朵,就在那里听,一句一句的听着。
“张建国,你怎么了啊——”
“你别吓我啊,你好好儿的。”
“张建国——”
梅如觉得你不让我进去,我就站在门口这里,我一声声的喊着他,就很执拗了,她这人有点死心眼。
外面的人也看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也不拦着了,就让她在那里站着,一直到人出来。
张建国那一刹那,出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突然就笑了,惨白的脸色,无色的唇,湿透的衣服从鬼门关回来一样的,可是还是想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感激。
感激天老爷,这辈子还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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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冰雹
两个人就在那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病房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卷起来枯叶的声音,雪下得那么厚,那么深。
张建国拉着梅如的手,梅如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洗不去的味道。
“西爱长大了吧,给我写信,字儿丑的很,只有吃肉那几个字儿,写的最为板正。”
他说,就看着梅如在那里坐着继续笑,等着他说完了,梅如才接话,“是啊,西爱长大了,她奶奶说,总是挨打,不听话。”
张建国又说,“等着我任务结束了,我带着她去北海公园看紫藤花儿去,她有一次给我寄信,里面带了一串儿紫藤花。”
梅如就继续微笑,她努力的在听,努力的看着他的嘴型,可是听不清楚,所以她只能微笑,时不时的应和一声。
大体上知道他说什么。
她的耳朵,受到影响了。
直到张建国睡了,她才起来,上车就走了。
她们有固定要求的,什么时候休息,什么程序外出,接触什么样子的人。
走到门口,拉开门,顿住。
再往后回头看一眼,最终没有忍住,匆匆扭过头回来,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橘子,慢慢的掏出笔来,在上面快速的勾勒。
笔尖游走于心头,恍然一曲心头曲,她不会画画,但是会画图,一副风和日暖。
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她画,他就懂。
最后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笑了笑,转身走了。
不须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张建国睡得不安,环视一圈果真没看到人,只看到那一个对着自己的橘子,拿起来看了看,突然笑的牙白。
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他心中滑过这一句,那个橘子,轻轻的包起来,放在包里面。
世界上一些爱情,不是耳鬓厮磨,日日纠缠。
有时候仅仅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各自忙着的时候想不到彼此,但是一旦闲下来的时候,脑袋里面就全是这个人。
我们彼此相爱至甚,别无二意,便是最好的人生。
已用尽一生去实现自己。
已用尽一生去尽量爱。
梅如在罗布泊深处,张建国继续南下。
他兜里的橘子都软了,还舍不得扔,等有天再拿出来看的时候,有点坏的意思了。
自己赶紧着急忙慌的,吃饭的时候就问,“橘子怎么可以不烂呢?”
徒弟不紧不慢的咽下去饭,“吃了。”
眨眨眼,“吃了就不会坏了。”
就张师傅那橘子,他是每次都在包里看着,一开始以为是他舍不得吃呢,这会儿都烂了,再不吃真的就白瞎了。
张建国眼睁睁看着他拿去,刚用手剥开,他就伸手从徒弟手里拿回来了,闷出来一句,“我来吧。”
他自己缓缓的,把皮儿打开了,很小心地避开上面模糊的画儿,徒弟这才看到上面有画儿呢,赞一句文化人,好情趣。
接过来瓤,又去借了冰糖来,熬了一锅汤,大家伙儿一人分一口喝了。
甜不甜啊?
张建国拿着水壶咂摸一口,是真甜啊,他喝着就有橘子水的味道。
皮晾在窗台上了,他寻思着晒干了就不坏了。
结果南地多雨,等下山回来便泡了水了。
他自己看了半宿,烧菜的师傅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好了没有,等着下锅煮汤呢,今儿就缺这一味料子了。”
北地里来的人不习惯南边的天气,多有胸腹胀满咳嗽痰多的,厨师便绞尽脑汁了做菜吃,今儿便要做橘皮粥,吃了能芳香可口开胃,起到饮食治疗的作用。
于是一个橘子,成了一个伟大的橘子,大家吃了都说从来没见过橘皮入菜的,可算是一景。
他写信给家里说这个事情,等着信件晃晃悠悠到的时候,已经是阳春景明,春暖花开了,西爱自己端着一碗白糖山楂水,拿着调羹一勺一勺的喝。
听着张德顺读信,撇嘴,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的过得什么样子的日子。
家里就是再难过,也没缺她一口吃的,应季的水果,该买的都给她买,买了就紧着她一个人吃,给张平看见了她这脸色,虎着脸训话,“西爱——”
她就低着头继续喝,嘟囔一句,“要我说,那南边的野菜,还有树皮草皮什么的,也应该尝一尝,世间万物皆可吃。”
说话这个刻薄劲儿啊,你说宋慧萍一眼一眼的看着那鸡毛掸子,马上就忍不住了,王红叶赶紧岔开,不然又是一顿好打,“要我说,下午去西郊挖荠菜去,这个时候荠菜刚有了,回来包饺子做包子,多的可以做菜煎饼去,二弟那边不知道能不能邮寄,做了菜煎饼去,几个月不坏的。”
西爱听了又撇嘴,“南边多雨,路上就长绿毛儿了,还几个月,你们想的倒是蛮漂亮。”
她最近学会了一个词儿,叫漂亮。
便无时无刻不用上了。
喜欢一个词,就挂在嘴边。
这很张西爱。
宋慧萍豁然起身,西爱眼皮子一跳,马上放下碗,麻溜的站在桌子下面,低眉顺眼的,“我吃好了,伸伸喊我玩儿呢。”
一阵烟就跑了。
宋慧萍气的心口疼,忍不住念叨,“你工资原本今天发了,还要给她去买肉吃,瞧瞧她那揍性,倒不如给你买皮鞋穿了呢。”
张德顺苦笑,“您这不是拿着我打岔儿吗?我这腿,您给我穿皮鞋,您这是糊弄鬼还是糊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