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和可可的香气在这片暖绒的呵护下,味道舒甜,萦绕在她们周围, 那是属于她们母女最好的时光。
转天一大早。
吃完早餐,一个去上班, 一个去学校。
“晚上我尽量早回家。”南书卉笑道,“咱们去采购。”
南织拍拍手,趁机“勒索”:“我想买条裙子,大裙摆的。去夏威夷的时候好拍美照。”
“好。”
两人道别。
这一天, 南织在学校如旧,脸上总挂着笑。
同学问她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说不上来,就感觉心里很自在舒畅, 便说可能说快过生日了吧。
下午的活动时间,她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话剧。
老师急匆匆把她叫走,带到办公室,关上了门。
她见老师神色奇怪,问怎么了?
老师犹豫片刻,最后选择直截了当告诉她:“your mom got into a car accident. ”
那一刹那,所有的美好轰然崩塌……
轰隆。
夕阳彻底消失在天边,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四起。
南织坐在朝云河旁的长椅上,看着行人步履匆匆,躲避即将到来的大雨。
她也该躲,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手机在包里不知道响了几百遍。
她不想知道是谁在联系她,继续发呆,任由狂风在耳边呼啸。
刺啦——呲呲——
复古路灯下绑着的音响忽然响了几声。
朝云河是D市有名的景点之一。
节假日时会有喷泉表演,白天更是不间断播着流行歌曲,也是大妈们广场舞场地的不二之选。
只是这时响起不知道要播什么?
“播送一条寻人启事。”
广播里的女声似乎有些慌张,语速停顿别扭。
“请南女士听到广播后立刻到游轮售票处来,您的未婚夫正在这里等您。如果、如果……是您未婚夫说的,如果您听到了不来,他就在冲云大厦上滚动播放您的名字。您、您来也得来,不来,他早晚找到您……您斗不过他!”
最后一句,广播员破罐子破摔说完,大有一种“老娘不干了”的洒脱气概。
南织愣愣地盯着音响。
行人们大多急着避雨,没闲情逸致听这里面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播送一条寻人启事。”
广播开始新一轮重复。
南织翻出包里的手机,还没点开,电话便顶了进来。
“在哪儿?”
男人虽努力压着火气,但比起往日里的清冷自持,还是露出焦躁。
南织望着对面霓虹遍布的高楼大厦,回答:“冲云大厦对面。”
电话里安静了十秒。
南织想着男人大概是气疯了吧。
他俩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想想言湛的成长轨迹,他的自信、自恋,都是有资本的——他就是天之骄子,无可挑剔。
这样的人往往最讨厌失败。
可算上之前一声不吭来到D市,这应该是她第二次叫他找人,肯定烦了。
想到这里,南织微微一笑。
雷声更加密集,风也肆虐。
不给人反应的空当,豆大的雨点呼噜噜像是倒出来似的,登时砸在地面。
南织慢悠悠收起手机。
正要起身,降落在她身上的雨点,没了。
言湛撑着伞,气喘吁吁。
一路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和头发,可他的伞是干爽的。
此刻刚刚撑开。
“你……”
“你存心想吓我是不是?”
“我……”
“跟我走。”
言湛一把拉起她拥在怀里,力道很大。
两人同撑一把伞,紧贴着彼此,走出雨雾瓢泼的长街。
*
两人不可避免淋湿。
南织还好,言湛几乎是把她裹在怀里走的。
而他自己既然充当雨衣这个角色,自然就得接受风雨的洗礼,裤子基本可以拧出一小盆水。
“去洗澡。”
言湛打开浴室的门。
南织立在门口,小声咕哝:“还是你先吧。”
“那一起。”他作势过去抓人。
南织闪身,砰地关上门。
言湛听到里面响起水声,去了套间次卧的浴室……
四十分钟后,南织穿着男士衬衣出来。
虽说有点儿那个吧,但这狗男人个子高,衬衣长出天际,穿在她身上就是件及膝衬衣裙,引不起什么遐想。
言湛在书房结束通话。
开门一出来,就见一个穿着他衬衣的女孩在客厅站着。
笔直纤细的双腿,腰肢含在衬衣内,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
他顿时喉咙干涩冒火。
看来衬衣也很好,不比那件黑色束腰裙差。
“找我?”
南织转身,男人站在门边。
她下意识往下拽拽衬衣,低声道:“我跟你说一声,我回我房间去了。”
言湛打量她,“就这么回去?”
“……”
这么怎么了?不就那啥了点儿么。
言湛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走一步,南织的心跳就重重地跳一下。
“头发还没干,哪儿也不许去。”
他拉着她又回了浴室。
暖风打开。
对淋完雨的人来说,简直是最舒服的按摩。
南织坐在镜前,身后,男人动作轻柔地为她吹头发。
她透过镜子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心底漾起层层柔软。
“我爸妈离婚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
吹风机声音不大,但还是影响听力。
言湛关掉吹风机,问:“什么?”
“你继续吹。”她摇头说。
他望向镜子。
女孩面容素净,白皙的肌肤因为浴室温热的水汽渗透出丝丝粉红,嘴角带着淡笑。
吹风机再次响起。
“我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南织低头搅着手指。
“要是父母之间没有感情,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孩子更痛苦。我有不少美国同学,父母离婚后,不能说还是朋友,但最起码他们对待过去的那份感情都是尊重和坦诚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要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如果不爱了,那就不爱了。
没人强迫他们举案齐眉,更没人要求他们的爱情至死不渝,可偏偏,他们给她展示了爱情中最不堪的那一面。
“我整理我妈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日记。她为了和抑郁症抗衡,在日记里宣泄情绪。她说她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可所有人也都对不起她。她恨那个人对她全是指责否定,对那个女人却是温柔耐心。”
“我妈,从头至尾都在纠结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南书卉性子要强。
那时候,唐禹的事业处于关键期,却错误频发。
她辞了自己的工作,一边在家带孩子,一边帮着唐禹料理公司。
南书卉能力超群,做起生意来也是有板有眼,前后帮唐禹拿下好几个大单,那些人全都羡慕唐禹有个这么能干的贤内助。
到了后来,公司再遇瓶颈。
部门经理几次和唐禹沟通无效,直接去找了南书卉。
南书卉东奔西走,托关系、找货源、谈客户,最后又一次力挽狂澜,帮公司再创新成绩。
公司里的人叫南书卉一声“南总”,对她恭敬有加。
唐禹看到了这点,对南书卉越发不满,几次三番故意找茬儿挑错,指责南书卉。
南书卉始终隐忍,直到最后亲眼看到唐禹和薛晓璐躺在她出钱买的别墅里。
床上。
薛晓璐问:“你老婆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这么多不满?”
唐禹回答:“过满则溢,没意思了。”
过满则溢。
这四个字几乎出现在南书卉日记上的每一页。
不仅她不明白,南织也不明白。
一个优秀的女人甘愿为男人奉献自己的才能和智慧,这有什么错?
“我真的搞不懂感情,我也不想搞懂。如果有一天,我像我妈一样无怨无悔地爱着一个人,得到的结局就是一句‘过满则溢’……”
她苦笑着,揉揉眼,“我大概没有我妈坚强。”
吹风机停止工作。
南织起身,想说她该回去了,言湛先道:“吃东西。”
方博刚进套间不久。
食物全是按照言湛要求买的,都是驱寒养胃的温润食物。
“言总,您和南小姐慢用。”方博很有眼力价,放下东西就离开套间。
南织一点儿胃口没有。
可瞧眼时间,正好是晚餐时间,他总得吃。
于是,她道了声谢,没再矫情。
刚落座,男人又说:“等会儿再吃。”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袋子,取出药膏。
“不疼,”他蹲在她面前,“只是会有些凉。”
“……”
红印明明已经消了啊。
南织没注意,其实他们在雨中碰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她脸上的掌痕。
那时,他火气翻涌到想两拳双倍奉还回去!
“我自己来吧。”
南织去拿药膏,言湛不肯。
“你帮我上过药,我还你。”他说,“扯平。”
南织笑道:“那我给你涂了好多次药,我是不是得总受伤?”
言湛将药膏挤在指肚上,小心翼翼在她脸上缓缓涂开。
“我就允许你伤这一次。”他说,“再有一次……”
他恐怕不能像今天这样冷静。
脸颊传来丝丝凉意,带走痛感。
南织看着身前的男人,问:“你之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现在……”
“讨厌你?”言湛蹙眉,“我说过,我只是讨厌长辈对我管制和束缚。对你,我过去是……”
无感。
“是什么啊?”南织眨眼。
言湛对上她的眼睛,澄澈的眸子,干净得不像话。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更是带着少女的天真稚气。
他一时没控制好手,按了按她的脸。
“哎呦!”她当即打开他,“你报复我?”
言湛起身,抬起她的下巴查看,“我叫医生过来。”
“……”
当她豆腐做的啊。
南织缩回头,说:“没事。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言湛手指在她的下巴那里轻微地勾了勾。
放下手,指肚不自觉揉搓了几下,他说:“我保证不会再弄疼你。”
“……哦,那行吧。”
言湛重新蹲下,视线掠过衬衣。
舔舔唇,他脑子冒出来个念头:但是想弄哭你。
美食确实能治愈人心。
南织吃了小半碗鸡丝汤面,又喝了些清淡的小米粥,浑身毛孔舒张。
“一会儿再喝碗姜汤。”
“又喝?”
言湛擦擦嘴,“喝完有糖吃。”
“……”
拿她当三岁小孩啊。
这场雨越下越大,越下越不停。
落地窗始终被雨水冲洗着,染得外面一片朦胧,各色灯光全部晕到一起,构成迷幻新世界。
南织站在窗前,喝下姜汤。
“这么大的雨,不害怕?”言湛问。
她笑了笑,观察着窗上男人的影子,回答:“我会开着灯啊。”
从小到大,她永远留一盏落地灯给自己。
“那你留下陪陪我。”
南织转头,“什么?”
男人说:“我开着灯也害怕。”
“……”
您真是嘛话都敢说。
不过,南织最后没走。
许是今晚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她怕就着这样的雨,又会想起过去。
言湛说是让她陪着,实际一直在书房处理工作。
一会儿向高层们传达指令,一会儿又打越洋电话,几国语言说起来不带重样的。
中间,时不时伴着几声咳嗽。
南织想起方博的话,打电话向前台要了咖啡。
送进去时,他埋头处理文件,匆匆道了声谢,又说:“哪儿也别去。”
“……”
“我出去就得看见你。”
“……”
拿我当守夜宫女呢。
南织撂下咖啡,走人。
工作日的电视节目没什么意思,连个综艺都不重播。
南织窝在沙发上刷微博,刷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合上电脑,言湛摘下眼镜,舒口气。
扭动扭动脖子,钟表显示差十分一点。
他回了条信息给方博,起身前往客厅。
电视上播着无趣的肥皂剧。
音量很小,屏光忽明忽暗,对面,女孩团成虾米缩在沙发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