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生意场上的事,但最起码的道理是明白的,上市集团看似庞大,但就像是在高空中展翅的飞机,最怕小鸟。
越强大,越是小事论成败。
“那现在有应对的办法吗?”南织问,“有没有……我能帮你的?”
这话问得有点儿傻,可她是真的想为他做什么。
言湛摸摸她的脸,刚要说话,手机响起。
方博汇报:“言总,私人飞机已经就位,航线那边还在安排。最快一小时后得到结果,您现在不如……”
“嗯,稍后出发。”
手机屏幕从忽而亮起到缓缓熄灭。
客厅里的光线又少了一个,周遭一片安静,冷了几分。
南织扣着沙发边缘,明白了应对方法。
“现在就走?”
言湛点头。
南织抿抿唇,又笑了笑,说:“应该的。你是老板,这时候你不上谁上?你这次要是处理得好,搞不好集团又上一个台阶,到时候……”
“这次,”言湛打断她,“时间可能会有些长。”
南织心颤了下,眼睛里顿时有点儿痒。
她装着打哈欠,摆手道:“这不是小事,处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应该和你年底考察差不多吧?”
一个半月而已,不长。
南织以为自己隐藏的不错,可言湛都懂。
他拉过她抱在怀里,沉声道:“在家等我,照顾好自己。”
南织不想给他添负担,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可所有的理智在这时候真的半毛钱用都没有,只要想到他们又要相隔千万里,还要被时差阻碍……她就没办法泰然处之。
她根本舍不得他。
“我听你的。”
南织吸吸鼻子,努力控制情绪。
“我平时除了工作,最多就是去外婆那里,还有璇姨和姑婆那里。要不就是跟陈哥和呆西出去……你都知道的,放心就好。”
言湛轻吻她的发顶,点头,“我知道你很独立,不用我操心。”
南织攥紧他的衣角。
自从有了他,她其实就不再独立,她对他的依赖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你……”她清下嗓子,微微吐气,“如果每天忙到很晚,也不用非给我打电话,有一条微信就好。还有啊,最重要的!你必须按时吃饭,哪怕是吃面包、喝粥也行。你的胃不能长时间饥饿。对了,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巴黎那边现在是……”
后面的话被言湛悉数吞下。
他吻得重,吻得急,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他现在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靠这个办法稍稍舒缓对她的不舍。
——还未分别,就已想念。
“每天我都会打电话。”他抵着她的额头,“每天。”
“我等你。”
每天。
*
B市的春天并不是什么叫人沉醉的季节。
干燥的风没完没了地吹,虽说吹绿了草木,却也把尘土带的哪儿哪儿都是。
不过,随着温度的升高,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裹得严实,女士们漂亮的裙装不知不觉为这个城市带来多彩的点缀。
南织和徐导达成合作,担任他下一步国漫电影《春与夜之秋》的配音导演。
徐导是个不成魔不疯活的。
他对作品的要求极为严苛,他想让世界看到中国国漫的崛起,更想通过国漫这个途径宣传中国文化和理念。
南织欣赏徐导,也受了他的感染,干劲儿十足。
最近一段时间,为找到影片中一个重要配角“蒙怨大师”的配音,南织听了无数demo,始终找不到满意的。
实在没办法,她飞了趟S市,找李紫琳寻求帮助。
林紫琳目前已经退居二线。
在当地电视台做一位幕后工作者,兼顾起家庭和事业,十分幸福。
“我听了你的描述,很特别的声音。”
李紫琳琢磨了下,“你有没有想过反串儿?”
南织点头,说:“demo里有不少女声,可是不行。女性化很严重,少了威严。可有了威严的,又没有慈悲和怜悯。”
“其实这个声音的主要特色还是佛性。”李紫琳说,“但你强调这个人不是佛,你想在佛性中加入人情味。诶,你觉得如果不是找配音演员来,而是找戏曲大师呢?”
李紫琳的话为南织打开新思路。
她记得外公有位挚友是京剧界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或许可以拜访一下老人家。
“师父,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的贵人!”
李紫琳笑笑。
“少来。这么久才来S市看我。赶紧的,你托我找的另外几个演员应该到了,能签下来就赶紧签下来。晚上踏踏实实去我家吃饭。”
后续的事十分顺利。
李紫琳找来的配音演员要么是她学弟学妹,要么是曾经的同事,做事都很敞亮直接。
南织任务达成。
买了不少孩子爱吃的零食,以及其他礼品,她去了李紫琳家。
李紫琳的丈夫有些胖,在银行工作。
老刘一直强调自己原来可瘦呢,还帅,李紫琳都见过,现在是被酒局喝出来的啤酒肚,不好减。
李紫琳戳戳他肚子,说他就是找理由不减肥,还夹走他碗里的红烧肉,自己吃了。
老刘憨憨一笑,又把碗里的鸡翅给她。
南织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隐隐羡慕。
她要是和言湛结婚了,过了几年会不会也是这种相处模式?
平平淡淡,互怼几句,但眼里却牢牢装着彼此。
“小南姐姐,言哥哥怎么没来啊?”
七仔的书桌上现在还摆着他们当时的“全家福”。
南织刚刚看到时,差点儿失态。
“这孩子怎么唠叨了?”李紫琳笑道,“刚才不还说人家在出差吗?完了,这孩子记性快赶上你了。”
老刘说:“孩子当时没听清呗。”
“不是不是!”七仔忙道,“是我没说好。小南姐姐,言哥哥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南织笑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那是多久?”
“就是……”她握紧筷子,“我也太不知道。”
言湛在巴黎一个多月了。
危机远比他想象中复杂,除却要处理这次负面新闻带来的影响,易鹿酒店还需要全面整顿,重新梳理品牌形象。
这是个漫长艰难的过程。
南织抿抿唇,压着心里冒起的酸楚,夹了块儿炸鸡给七仔。
“他这次回来,我一定让他陪七仔玩。”她说,“七仔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七仔眼前一亮,“那拉钩!”
两人拉钩。
“希望言哥哥明天就回来!”七仔笑着说,“然后我们就去玩。”
是啊,希望他明天就回来。
*
离开李紫琳家,南织返回酒店。
她是明天下午的飞机,早上还要见一个配音老师,时间比较紧。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
南织扫码付费,一抬眼,一个身影从她眼前走过,进入酒店。
唐佳妮。
自从陈叶安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唐佳妮还是薛晓璐,又或者是唐禹,都安静了。
但是,她有时陪曾璇参加活动,听到过一些别人的私下议论。
那些人说她选择南家,抛弃亲生父亲,是个自私冷血、贪慕虚荣的人。
他们中还有见过薛晓璐的,说薛晓璐现在遇到一些太太们就会哭诉自己太失败无能,不能帮丈夫劝回来亲生女儿……
戏不演她身上,还是能在别处搭戏台子。
“小姐,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南织回神,道了声“不好意思”,下车。
唐佳妮估计是上楼了,大厅里早没了踪影。
南织松口气,免了桩麻烦。
进入电梯,她刚按完楼层,就听有人说了声“等等”。
好巧不巧,来的人居然是王深。
“缘分啊。”
王深插着口袋,一身名牌,和之前在L市电视台的颓废邋遢,截然不同。
南织不想搭理这个人,点了下头,不言语。
“知道我是来见谁吗?”他摸着口袋里的烟盒,意识到不行又放回去,“还是你们也是约好的?”
南织正色道:“王先生,您见谁都和我没关系。希望您也别多嘴。”
王深了然。
他笑笑,又道:“你那个妹妹要是有你一半正经就好了。只可惜,太骚了。”
南织皱着眉,扫了眼楼层。
“她之前一直缠着一个姓凌的,脱光了想跟人家玩生米煮成熟饭。”王深吹声口哨,轻佻下流,“结果人家喝多了也不上她。不过嘛,她也害得人家和女朋友分手。”
这……该不会是凌赫吧?
叮——
电梯到。
王深挥挥手出去。
临了,又扭头道:“你这妹妹啊,关键得有人治治她。”
他眼里的阴森叫南织愣了愣。
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男人离开,电梯门也重重合上。
*
南织坐立不安。
在房间里踱步好几个来回,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唐佳妮。
不管别人怎么样,她得过得去自己良心那一关。
南织没有唐佳妮的号码,只有唐禹的。
犹豫片刻,她拨了过去。
“还打电话做什么?”
唐禹语气凉淡,连之前装出来的那点悔恨父亲的意思都没了。
南织顿顿,说:“我在S市出差,唐佳妮和我一个酒店。有个人以前和她可能是男女朋友,两人闹过不愉快。我刚才看见那个男人,他不太对劲儿,很有可能会对唐佳妮不利。你最好打电话……”
“有意思。”唐禹嗤笑一声,“和你又没关系,你担心什么?”
南织沉默。
她曾经对唐禹有过恨,也有过丝丝期待。
可经历了在医院那次“开诚布公”后,她对他,不再抱有任何感觉。
这世上,即便是最亲的人也有可能会是陌生人,这没什么悲哀,也没什么值得太过伤感,习惯了就好。
“该说的我都说了。”南织说,“唐佳妮一直很敬爱你,把你当做亲爸爸。我觉得你还是……”
电话挂断。
听着忙音,她更加深刻明白——有时,连陌生人都不如。
第63章 六十三只饵
五月底, 六月初。
春季和夏季无缝衔接,热浪在一夜之间在B市铺开,还没怎么穿够的风衣, 一下子变成轻薄的短袖。
外国语大学里,树荫疏动, 绿意盎然。
南织和袁西坐在长椅上喝奶茶。
“你这杯完全是我在喝嘛。”
南织笑了笑,还没说话又咳嗽起来。
这个季节是她老毛病的多发期。
加上前段时间还是《春与夜之秋》的最后制作期,她基本24小时泡在录音室里,不停润色角色, 累得不行。
袁西拍拍她的背,皱眉道:“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她哑声道,“我这个嗓子少说话就行。”
时间就是插着翅膀的老顽童, 飞起来肆无忌惮。
去年的这个时候, 茜茜甜品屋还得靠来外国语大学发传单勉强度日,现在,人家校学生会找袁西拉赞助,冠名篮球赛。
“陈哥去大阪也快一个月了。”袁西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南织垂眸, 捏着奶茶杯子没接话。
袁西后知后觉,拍着脑门懊恼道:“老佛爷那边也还没有回来的消息是吧?抱歉, 织织。我就是……”
“想什么了。”南织递给她纸巾,“我没事。”
她和言湛每天都会视频。
最开始,巴黎那边的危机迫在眉睫,言湛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每天说不了几分钟视频就得结束;上个月,情势稍稍稳定,两人时间多了些;可最近, 易鹿酒店全新改造,即将启动全新营业计划,言湛又开始忙碌不休。
他们已经连续一周只在微信敲敲字,每次都是那一句话:晚安。
南织挺诧异自己的记忆力。
她年纪轻轻,却感觉自己忘性很大,明明之前还有说话聊天,可她却总会在晚上记不清言湛说话的音调。
“咱们回去吧?”袁西看看时间,“你不是还得去外婆那里。”
南织回神,转过头眨眨眼,应了声“好”。
*
南织没在南家別馆待到太晚。
坐在车里,她盯着她和言湛的微信聊天记录发呆。
最后一次“晚安”定格在昨晚国内时间的十点,距离今天的十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南织就像是感冒病人。
明知道吃药不管用,可还是在那个时间自觉准备好水,只等着药一来,便急急可可地吞下去。
“咳咳!咳咳咳——”
“小姐,您这咳嗽是不是又严重了?”司机李叔关心道,“现在这季节就是容易上呼吸道感染,我明儿送您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