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免币也就是刚才观众们朝演员打赏的钱币,其作用是减少奴隶契约的时间。一枚减免币可以减去一年的时长。
“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玛丽安娜露出了一抹苦笑,“减免币让那群人变成了对于我们来说,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不得不讨好他们。只要得到了足够的减免币去抵消奴隶契约的时长,我们出去之后就是自由人了。”
神为可怜的人们带来了福音。
为期一周的时间里,手握减免罪人罪行的神明们降临于弗里城,形如做慈善一般,他们为他们施舍了重获自由的机会——能为神明们带来多少乐子,他们便赏赐可怜的人们多少生机。
话落,玛丽安娜的目光转向了莎拉。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比我更先一步地来见我。”玛丽安娜捂住了额头,看上去很绝望,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问莎拉:“你签订了多少年的奴隶契约?”
玛丽安娜认为我和莎拉也是被劳莱伯爵流放至弗里城的。
“我手头上攒了一些减免币。如果是三十年以下的话,我明天就带你去销毁契约。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不能留在这里。”玛丽安娜的视线重新回到我的身上,面有愧色:“至于你的话,我想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我有点震惊。
没想到玛丽安娜看上去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一个好母亲。
——如果不是疑似看见她给我和莎拉的水杯加了一点奇奇怪怪的料,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第48章 五一&五二 不正常的是玛丽安娜,不是……
是的。
仅仅是‘疑似看见’而已, 我并没有真的瞧见玛丽安娜往我和莎拉的水杯里加料。
之所以有所怀疑,是因为玛丽安娜倒水的样子分外眼熟——跟我干坏事的时候实在是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让我对玛丽安娜的‘好母亲’身份存疑。
天杀的。
她居然在凉飕飕的大晚上给莎拉倒了一杯冷水。
不给她喝暖呼呼的热牛奶就算了, 再不济温水也行吧, 她怎么能给她倒一杯冷水?
冷水也算了,她竟然还给莎拉一颗品牌不明的糖糖吃?
且不说莎拉蛀牙的问题, 天知道那种劣质的糖加了多少色素糖精,这对正在长身体的莎拉而言是多么可怕又深远的危害啊!
娇滴滴的女孩子是要用爱和关心来呵护的啊!
所以, 我, 露薇尔, 在此判定——玛丽安娜, 绝对不是一名好母亲。
……
尽管我已经给玛丽安娜打上了‘居心叵测’的标签,我没有当场跟她翻脸。
说不定是我把她想得太坏, 也兴许是她仅仅不是一个体贴的人。
最重要的是,假如玛丽安娜真的心怀不轨,我不想当着莎拉的面把她拆穿。不是为了给玛丽安娜留下尊严, 我只是不想让莎拉在得知真相后感到难过。
因此,再和玛丽安娜打探了一会关于弗里城的情报过后, 在休息之前, 我对她如此说道:
“玛丽安娜, 我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所以……希望你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好吗?”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可是连笨蛋都懂的暗示了。
满怀着‘拜托你了玛丽安娜, 在莎拉面前做个人吧’的祈愿, 我在被窝中闭上了眼睛。
也仅仅是闭上了眼睛而已。
我毫无睡意,毕竟方才我吞下的那两颗糖果并非糖类的结晶,而是一颗解毒剂和一颗提神剂。
突然多出来的睡眠时间给了我思考的空间。
我想着要如何逃离弗里城, 要怎么和乔洛斯汇合,有什么办法可以报复乌卡兰那个阴魂不散的神经病。
而想着想着,我的耳朵动了动。
我听到了在寂静夜晚中乍然响起的动静。
我突然感到很遗憾,因为至高无上的神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勒令玛丽安娜安安分分地做人。
“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您给我一个减免币,房间里的女人请尽情享用吧。”
接着是脚步声。
来者也许是个男人,大概还是个胖子,当他踩在有一定年岁的木地板上的时候,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动,为沉压压的夜色所衬,有一种别样残忍和恐怖的氛围。
他问:“这个小女孩呢?”
“您随意。”
我想,玛丽安娜一定是被魔鬼操控了。
因为真正的母亲,是不会像这样把亲爱的孩子推进火坑里的。
我不能放任她被魔鬼上了身。
我得救救她才行。
就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为了给来客留下完美的私密体验,房门被关上了。
随之,那个男人坐在了我的身上。
他得庆幸自己没有对莎拉下手,否则的话,就不光是一管迷药这么简单的了。
大概因为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了,睁眼、把微型针管扎进男人的身体、将能迷晕一头牛分量的迷药送入——这一切都进行得无比流畅。只不过男人实在是有点重了,我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到一边。
我翻出了被我提前藏起来的皮袋,重新装备后,静静地推开了门。
玛丽安娜被魔鬼附身了。
我得帮帮她。
是的,得帮帮她。
我得教她怎么样成为一个好母亲。
……
即使是不久之前才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当从神的那里收到一枚减免币后,玛丽安娜立马开开心心地在硬币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以防被别人夺取占用。
加上这一枚,她已经攒了四十七枚的减免币了。
只再需要三枚,她就可以离开弗里城了。
在一年一度神之福音/会结束之前,她绝对能够存够的。不,也许,今夜,她便能达成目标!
思及此,玛丽安娜打算再去街上寻找一些目标。毕竟那个肥胖的老男人看起来是体虚肾亏的家伙,肯定玩不了一整夜的。
她看得出来,纵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称为露薇尔的女人似乎还不曾遭遇劳莱伯爵的磋磨,美丽得像是一朵含苞的玫瑰花一样。
而稚嫩纯洁的女人,是神明们最喜爱的存在了。
如此想着的玛丽安娜雀跃地站起了身,可还没迈出一步,她便觉得脖子后面有一阵阴风吹来。
之后,她腿一软,不省人事了。
玛丽安娜是呛醒的。
她梦到自己被丢进了大海里,不会游泳的她在海上挣扎,水穷凶恶极地从她的鼻子和嘴灌进了喉咙气管里,让她反复徘徊于窒息和呛水的痛苦之中。
而当到达可以承受的临界点之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呼——呼——”
现实里的她也满脸是水,鼻腔和喉咙火辣辣的刺痛感告诉她一切不是梦、并非错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玛丽安娜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困住了,正惊慌失措的时候,一道轻飘飘的女声传至她的耳畔。
“醒了啊。”
一边说着,话者一边很温柔地帮她抹掉流到了眼睛的水。用力眨了眨眼睛后,她终于得以看见她的模样。
“晚上好,玛丽安娜。”
玛丽安娜感觉不寒而栗。
眼前自称为‘露薇尔’的女人身上有一种让人觉得很危险的感觉。
她明明跟之前一样地微笑着,也仍秉持对待莎拉时候的温柔语气。可……可从那双罕见是玫瑰色的双眼里透露出的情绪,太不对劲了。
她似乎很失望,宛如延续了十年的美梦破灭了,甚至于可以说是绝望——仿佛她的世界正在逐渐塌陷、步向毁灭。
而为了让错轨的事态回到了本来的轨道、为了让濒临消亡的世界继续存在,这个眼神和疯子无异的女人可以做出任何事。
——任何事。
或许,这‘任何事’中,也包括用旁边的匕首杀死她!
她察觉到了玛丽安娜望向锋利匕首的惊恐视线。
“别害怕,我不会用它伤害你的,因为我也很害怕这些东西。”那女人体贴地把匕首丢到了一边,又接着道:“也请不要用如此恐惧的目光看我,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异常的。”
女人的指尖轻柔地滑过她的脸庞,仿佛对待着尚未打磨成宝石的丑陋原石,声音温柔如春日清风:“不用担心,玛丽安娜,我会赶走附在你身上的魔鬼,让你重新成为一位善良温柔的好母亲。”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点小问题想问你。”一顿,她问:“你,真的是被劳莱伯爵流放进弗里城的吗?”
正暗暗用戒指里藏着的尖刺割着麻绳的玛丽安娜顿时一滞。
无疑,她绝不能说出真话,可就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那些本该沤烂在心里的话却不由自主地从嘴边流了出去。
还越说越多,根本合不上闸。
“当然……不是。只有在自愿的情况,或、或者是重罪之人才能顺利签订下奴隶契约。我可是自愿被流放进弗里城的,这……这是从那个恶魔身边逃离的唯一途径。”
那女人呆住,后难以置信惊喊:“这么做的话,你就把莎拉和蒙利查留在劳莱伯爵的身边了。他们可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为了活下去而离开他们?!”
从那双玫瑰色眼睛里流露出的失望情绪愈渐浓郁,这也让她看上去比刚才更像一个疯子了。
一个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理喻的疯子。
玛丽安娜自知不能再刺激她了,却管不住自己的嘴,所有的厌恶、惊恐、嫌恶全部以语言呈现了出来。
“……孩子?”
“你管那种面无表情伤害其他人、把动物杀死的人,叫作孩子吗?”玛丽安娜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
“他们身上流着恶魔的血,他们是真真正正的怪物啊!”
越是嘶喊,玛丽安娜的大脑越是变得松懈,激动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如火山喷发:“可不单单只有我是这么想的啊!你知道艾玛琳吗?就是那个恶魔的第二任妻子,她也选择逃离了那个恶魔窟、来到了弗里城。但她很厉害,刚进来之后就马上出去了。但我也很快能出去了……摆脱掉那个恶魔伯爵,我会当做自己从来没有生下过那两个怪物,然后彻底得到自由!”
喊声落下之后,只剩下将情绪宣泄一空后的玛丽安娜吁吁的喘声。
夸张的喘气行为遮掩住了她割绳子的动作。
还……还差一点了。
她必须得再说一点什么来拖延时间!
玛丽安娜刚刚张开了嘴,便只见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的失望被痛恨所取代,还诡异地带上了悲天悯人的同情。
“你果然是被魔鬼附身了。”
“我会帮你赶走它的。”
话落,她将水瓶里的水往她的脸倒下。
形如溺水一样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她张开了嘴巴想要呼气,水却因此呛进了喉咙里。
在玛丽安娜剧烈挣扎的时候,犹如向至高无上的神进行晨省的神职,露薇尔口中的低喃声不断,逐渐地,她的眼神也变得迷离混乱起来。
“错的不是你,而是你附在你身上的魔鬼。”
“是它让你变成这幅丑陋的样子,是它夺走了你对孩子们的爱。”
“世界上的母亲皆深爱着的孩子。无论孩子犯下什么过错,母亲都会始终爱着他们,并且毫无计较地原谅他们。”
“对……没错,即使是由于那个孩子的过错,让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离散,让她受尽了流言蜚语的折磨,甚至最后被逼上了绝境。那个母亲也一定仍然深爱着她的孩子。”
玛丽安娜听不懂她说的话。
她只知道这些形如催眠一样的低语让那个女人找回了信念,逐渐平静下来,重新拾得正常人的表情和理智。
“露薇尔是被爱着的。”
“露薇尔是在爱与期盼下长大的。”
“妈妈她之所以会选择自杀,是因为让人绝望的贫困,绝对不是因为露薇尔……”
正当这时,捆绑住玛丽安娜双手的绳子终于被割开了!
她捡起了被丢在了一旁无人问津的匕首,然后猛地扑向了那个仍然沉浸在由自我欺骗而构建出的虚假世界的女人。
霎时间,血光飞溅。
——得手了!
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女人的手掌,鲜红的血液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但大抵是迷药的影响,玛丽安娜使不上全部的力气,并不能让刀子彻底刺穿她的掌心。
但不要紧。
无论气力再如何小,只要往喉咙那儿能割上一刀,谁都得玩完!
玛丽安娜咬了咬牙,想操控身体重新挥动刀子,可在那之前,她只觉得肩膀往下的地方一痛,像是被何物蜇了下,然后她就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管蓝色的液体被注入了身体,随之重重地摔在了地面。
而那个女人……比玛丽安娜预想中的还要不对劲。
她捂住了鲜血直流的手,哭得伤心至极,恍然陷入了某种魔怔,她蜷缩成了一团,向着无人存在的半空,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露薇尔知道错了……”
“真的对不起……”
“我好痛……求求您放下那把小刀吧……”
……
玛丽安娜看着那个让她一动不能动的女人一直在喊痛、一直在道歉,她哭得那么悲伤、那么无助,像是在经历人间最绝望的事情。
她哭了很久。
可能有一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