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宫人都走了,杨裕才从屋梁上跳下来。
“陛下叫您吃的这顿饭,恐怕不简单呐。宫里咱们的人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不知陛下到底什么用意。”
太子问他:“昨日父皇都见了什么人?”
“昨日是梁妃娘娘生辰,陛下在后宫待了一日,和众妃一起给梁妃娘娘贺寿。除此之外,也就见了去给生母贺寿的五皇子。但是五皇子有差事在身,没说上几句话便走了。”
听着确实没什么异常。
太子自己换了衣裳,杨裕跪下来帮他系玉带。
“殿下,陛下最近动作频频,是打定主意要废了您。这次进宫,该不会要把废太子的诏书给您吧?”
“不会这么快。他让本王娶顾争凌的女儿,就是还想用顾争凌。既然想用人家,就不会在姑娘未过门之前废了本王,让顾争凌没脸。”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陛下有什么动作呢?”杨裕担忧道,“属下让大家准备一下,都在宫外候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宫里一旦传出信号,属下就想办法进去救人。”
“好。”
换好衣裳,太子准备出门,临走前,他又看了眼在桌下顾衣给的百花缠枝漆盒。
姑娘交代要学的,也只能回来再学了。
顾府,喧哗声起。
顾衣披衣起来,匆匆往外走,“天还没有亮,出了什么事,怎么外面这么热闹?”
香草已经在外面打听过一轮消息,“老爷把小厮都派来守咱们的院子了。听说是外面起了贼寇,到处杀人,还放了好大的火。”
这里可是皇城,天下脚下,什么贼寇敢如此大胆?
禁军又是干什么吃的?
顾衣问:“我父亲呢,被陛下叫走了吗?”
香草顿了顿,撅起嘴往东边的小院指了指,“喏,担心那位有事,亲自守在那儿呢。自己的亲闺女不守着,一个外人,也值当他大将军亲自护着?”
“随他吧。”顾衣朝太子府的方向张望,只见那边火光冲天,她担心太子和薛氏的安危,从下人手中抢过一盏灯笼,要点人马去太子府看看。
大福听说她要出门,死死拦着。
“姑娘,皇城不会轻易乱起来,这一乱必然是出了大事,咱们府上这点人马,还不够他们磨刀用。”大福顾不上尊卑,将顾衣推回院子里,招呼婆子们把顾衣带回房间,不许她出门。
看着太子府那边的火光越来越红,顾衣急的厉害。她知道同大福多说,也只是浪费时间。大福定然已经受了顾争凌嘱咐,绝对不会放她出门。
她果断回了房间,将门掩了,环顾四周,犹豫着喊道,“有没有人,有人跟着我吗?”
没人回答她。
“我有急事,若是他派来跟着我的,请现身。”
顾衣的手死死抓着衣角,乌黑明亮的眼睛因为焦急,蒙了一层水雾。虽然知道原著结局,可还是担心太子会被伤到,还有薛氏的安危。
“姑娘。”床后走出来一人,黑衣蒙面,身材矮小,手握短刀,脚步轻的仿佛没有声音。
顾衣屏住呼吸,摸上腰间的鞭子,问:“你是谁?”
“不是姑娘唤属下出来的么?”黑衣人垂首道,“属下是太子的暗卫。”
她揭开面纱,顾衣认出她来,这人曾经是薛氏身边的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
顾衣放开鞭子。
她猜得没错,太子果然不放心她的安危,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保护。
“属下知道姑娘想要问什么,太子府无事,起火的是五皇子府邸,刺客行刺的也是五皇子。”
顾衣蹙眉。五皇子的府邸跟太子府相隔不远,“火会不会烧过去?”
“姑娘放心,当初修建两位殿下府邸的时候,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图纸。五皇子府上的花园挨着太子府的花园,两个园子都修了渠,引了活水,寓意兄弟齐心。火势再大,也烧不过两条河。”
顾衣这才放下心。
至于刺客,太子身边高手不少,自己也会些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有太子在,薛氏也必然不会有事。
起码,比待在顾争凌身边安全。
顾衣福了一礼,“多谢姑娘告知,还请再去太子府探一探,没有他确切的消息,我还是放心不下。”
“姑娘不必多礼,有事吩咐便是,属下这就过去。”
待人走了,顾衣又把大福叫过来,“天马上就亮了,天亮之后,你速去慈心堂,让人将治烧伤的药膏留出来,不要卖了。”
万一太子府有人伤到了,她得保证这些人有药可用。
“用我的名义,再从慈心堂支一万两出来,到钱庄兑成二十两一张的银票。”
“姑娘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不必多问,快去,记得不要张扬。”
天亮之后,大福出门。被顾衣差使去瞧太子的暗卫也回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
“陛下急召,殿下在起火前就进宫了。薛姨娘也平安无事,火并未烧到太子府。”
顾衣这才彻底放下心中悬着的大石,坐下来喝了口凉透的茶,“他运气不差,园子修的好,又被叫进宫里,上天也在护佑他呢。”
被顾衣差了暗卫去瞧的太子,并没有那么幸运。
百花宴还未开席,不,确切的说,是他刚离了太子府,五皇子那边便热热闹闹的烧起来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仍旧去宫里用他的早膳。
最后饭没吃成,挨了几个板子,被打的半死不活,丢进了天牢。
顾争凌先得到消息,急急来寻顾衣,“五皇子府上烧起来,宫人在报消息的时候,殿下笑了一声,陛下震怒,说他毫无手足之情,若当了皇帝,还不定怎么料理这几个兄弟。骂着骂着,竟然就怀疑起是殿下放的火,派的刺客。”
顾衣听得恼怒:“陛下有什么证据?”
“听说,本来陛下只是叱责殿下,后来去东暖阁见了朝臣,不知查了什么线索,再回来,就非说是殿下做的此事,还命人打殿下的板子,要逼他招供。”
顾衣咬牙沉思。
“殿下身子虚,打了几板子就晕过去了,什么都没说,陛下将他关进天牢,下旨让刑部主审此案。”顾争凌唏嘘道,“刑部那些人,哪里敢审太子?他们不但不敢审,这会说不定还在家烧高香,求上天保佑太子别在天牢里出什么事。”
顾争凌说完,见顾衣低头在想什么。
他有些心急地打断顾衣的思路,“你若不想嫁太子,这是个好机会。若太子真被查出谋害五皇子,即便他是储君,最终能免一死,也逃不出被终身□□的命运。”
顾衣霍然抬头,目光锐利且坚定,“我嫁太子。就是牢饭,我也陪着他吃!”
顾争凌见她如此坚决,心下了然。这门婚事,已然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既如此,他也该帮帮顾衣。
他疏通了一位狱官,让顾衣假扮送饭的狱卒,混进天牢。顾衣推着一车味道奇怪的饭,跟着狱官往里走。
进门不久,就有一间大的石砖房,狱官去签字,让她在此处稍候。
她听那几个狱卒闲聊。
“那位爷又喊着要吃零嘴儿,还专挑贵的。我今儿已经替他跑了三趟,腿都要废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该我去了。”
“我也跑了两趟!不过跑腿无所谓,关键是买零嘴儿的银子谁出?那位爷浑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那可是天潢贵胄,身上能有铜板才怪!”
“上头吩咐下来,让咱们好好伺候。可不能惹这位主儿有半点不高兴。我可听说,他在上朝的时候,有个大臣说了他一句不好听的话,他气的当场吐血。那大臣还以为自己把太子气死了,吓得回去就吞了毒,不想连累自己的九族。”
“那、那、那咱们凑、凑银子吧。这、这次他、他要吃十星楼、楼的干、干果。”
“你怎么结巴了?”
“吓的呗。这位爷要真是死在咱们这儿,咱们的九族谁也跑不了。”
“来来来,大家都把身上的银子掏出来,要吃什么,给他买。”
“他才进来一日,我已经倾家荡产了。呜呜呜,他要再住两日,我就只能卖儿卖女了。”
顾衣:“……”
在狱卒身后的另一张桌子上,她悄悄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连累别人卖儿卖女。
“好了,随我来放饭。”御官招呼了几个狱卒,几人往前走了一段,狱官便让狱卒去送饭,他等人都走了,才带着顾衣往下一层的牢房走。
牢房臭不可闻,饭馊味、体臭、老鼠的尸臭还有屎尿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顾衣闻了便一直呕个不停。
“谁啊,本王正吃得香呢,跑本王这里吐?再吐,把脑袋给你拧了!”
顾衣哭笑不得,朝着狱官福了福身:“多谢您带路,劳烦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同殿下说句话便出来。”
狱官应声,退到一侧。
太子听见顾衣声音,忙把桌上的油灯点上,举到牢门前,“你等烛火亮了再过来,这里干草石子多,小心摔了。”
顾衣走过去,先上上下下打量他,“听说你挨了板子?”
“对,差点把我打死!”太子扶着她进来,等她站稳了,就往床上一趴,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你再不来,我就要断气了。”
顾衣看眼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果皮糖纸,她走过去,伸手在太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太子:“……”
他猛然坐起来,抱着被子往后退,后背靠上墙了,他才停下来,“你怎么能打我那里……咳,不雅。”
“看你行动自如,几板子似乎也没什么威力嘛。”
“怎么没有?”太子吓唬她,“要不是我早早晕过去,肯定会被活活打死。我父皇疯了,非说是我要谋害五皇兄。你说我冤不冤?”
顾衣嘴上说着“冤”,心道,是真的冤,如果真是太子出手,五皇子这会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搞这么一出声势浩大的谋杀,五皇子反而还能活蹦乱跳,这可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那你亲我一个,当做给我的安慰。”
虽然太子没什么事,但这厮也确实吃苦了。顾衣凑过去,正要亲,又是一阵恶心,她歪头干呕。
“你怎么了?”太子吓一跳。
顾衣想说什么,又恶心的厉害,干呕了半天,吃了太子递过来的一个酸橘子,这才止住。
她再抬起头时,却见太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是不是我要当爹了?”
“……”
太子认真想了想,“算算时间,正好是咱们在京郊的那一晚。你和魏詹都跟我说不会有,我竟然傻的相信了。”
顾衣:“?”
太子看了眼顾衣的肚子,更惊喜:“想不到现在就已经显怀了。”
顾衣:“!”
太子开始傻乐。
顾衣抓住他手腕,问他:“我给你的书,你还没看?”看了也不至于这么无知啊,少年!
“你还有心思看书?”太子激动地跳下床,在牢房的地砖上走来走去,筹谋道,“我得尽快出去,要是耽误了婚期,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叫人瞧见了,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顾衣忍着性子,问他:“你有办法解了眼下的困境?”
“不必担忧我。婚期之前,我定然出去。”
顾衣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她朝自己“显怀”的肚子上拍了拍,在太子紧张担忧的目光注视中,把藏在衣服里的各种点心掏出来,塞给了太子。
“给,这是你儿子,这是你姑娘,别逼着他人卖儿卖女给你买零嘴儿了,还是自己的儿子姑娘吃的更香。”
太子:“……”
刚出了天牢,顾衣还未换下狱卒的衣裳,便有人拿石子砸她。
她顺着方向找到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了杨裕。
“杨公子,你找我有事?”
“殿下吩咐,若他出了事,让我来跟着姑娘。殿下他在里面如何,可有吃食?”
“好得很,嘴就没停过。”
杨裕松了口气,“有吃食就行。”
顾衣纳闷,为何杨裕不先问问太子在里面是否有被用刑,竟然张口就问有没有吃食?
“太子府情况如何?”
杨裕:“府上没有起火。不过宫人有去五皇子府上帮忙救火,好些人烧伤了。这个五皇子也是,他府上虽然伤的人更多,有二百来人,但也不至于把皇城所有的烧伤药膏都买了,他们府上用不完,别人又没得用。不只太子府的宫人无药可用,就连去救火的巡逻禁军,也伤了七八十个,现在都等着药铺现制药膏呢。烧伤不比刀伤,虽不出什么血,但是痛的厉害,禁军兄弟和府上的宫人可有的受了。”
顾衣道:“这个不难。我让慈心堂留了药膏,你直接去找一个叫二福的伙计,他认得你,会将药膏给你。”
杨裕喜不自胜,“姑娘你可真是小福星!只是不知道,药膏数量多不多?单太子府受伤的宫人,就有五十多人。”
五十多人的烧伤药膏,就是慈心堂,也未必有这么多。
慈心堂正好新制了一批烧伤药膏,还没开始卖。“足够,而且还能分给禁军。这样,你找个能以太子名义活动的人,给烧伤的禁军送去药膏。”
“是。”
“还有,你去慈心堂领药膏时,让二福再给你一叠银票。这次救火出了力的,没受伤的一人一张银票,受了伤的两张银票,伤的厉害的十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