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羡鸾呼出一口闷气,十分满意。
这个试图上位的事情,算是被圆过去了。
今夜命悬一线,大起大落,她连脑子也有些不大清楚。
就在此时,“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
雕花的木门前站着一个女子,她眉如远山黛,一双杏眼如碎星点点点缀着,只是此刻氤氲了一层水雾,贝齿有几分用力地咬着水润的唇,像闯入人间不谙世事的小鹿,又有几分委屈。
阮羡鸾傻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是原著女主角——江婉婉。
如果说阮羡鸾黑化前是美艳张扬,姝色无双,又带着几分傲气,像怒放的牡丹花。
那江婉婉就是寒山雪莲,柔弱纯洁,让人心生怜爱,在主角光环下,她只要就在那里站着,什么也不做,就有人甘愿把一切奉上。
她看着身披沈陵衣服的阮羡鸾,似是明白了一切,双目微红,眼中含泪,质问沈陵:“沈陵,你与师姐…”
连质问的话都是软软糯糯,让人心碎。
沈陵见了,此刻眉宇间都无端生出几分心软,和不知为何的愧疚,他喉结滚动,“婉婉,我与师姐并非……”
话音未落,和所有苦情剧的剧本一样的标配情节,一个追一个逃,永远不听对方的解释。
本该明早出现的女主,此刻出现在了这个熄火的飙车现场。
这个翻车现场又在女主角的光环加持之下变成了大型修罗场。
沈陵看着如小鹿一般跑开的江婉婉,伸手欲追,却只碰到了一抹衣角,衣角料子光滑,如流沙一般抓不住,像是细沙从指缝间溜走,就像是一抹烟,消散了。
……
修罗场求放过!
阮羡鸾看着这一幕,脑补了一出明日的追妻火葬场,而她此刻就是破坏天作之合的恶毒女二。
这一口黑锅,牢牢的扣在了她头上。
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她倍感无奈,仰天长叹,极为克制的哀嚎一声:“我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就像是一只要被宰杀的鹅,伸长脖子,嘎嘎乱叫。
沈陵追不出去,他伸出手,就被一道屏障弹了回来。
房中不知何时被布下结界,来者修为高深,似敌非友。
他瞟了一眼伸长脖子嘎嘎乱叫的阮羡鸾,问:“师姐你说什么?”
阮羡鸾以手撑桌,支着自己的脸,无比淡然。
原著中阮羡鸾带着一行五人在问仙宗百里外的花间镇风月客栈稍作休息,却不想此处有狐妖作祟。
狐妖杀人,吸取精魄,修炼邪术。
修仙人,对狐妖来说,无疑是是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
修仙门派以单一的五行灵根为尊,沈陵是脱出五行的天灵根,百年难遇。
而资质出众、灵根上佳的沈陵,此时修为尚浅,更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狐妖,不惜得罪问仙宗也要出手。
它在沈陵房中布下迷情阵,企图魅惑沈陵再取其性命。
恰好,今夜阮羡鸾本是来此想送个香囊聊表心意,狐妖便顺水推舟,打算来个一石二鸟,利用阮羡鸾勾引沈陵,再于阵中将二人炼化,可谓是一个1+1大于2的效果,妙哉。
只是…她不知道原身是不是顺水推舟。
但她先入为主的觉得,原身可能有那么一丝顺水推舟的想法。
“我说,你出不去的,这是妖族秘法,名曰‘迷情阵’,分两个阵法,‘迷阵’意在诱敌,你我出手,当阵中人便是注入灵力,就像是按下开关,催发了‘情阵’,压制你我灵力,继而阵中的媚药进入你我筋脉,防不胜防。”
沈陵眸光流转,长吁一口气:“师姐见多识广,是沈陵狭隘了。”
被一个未来的学霸仰望,学渣阮羡鸾有几分的意,继续说道:“最诡异的是,这阵法能催生人心底的欲望、再无限放大。而布阵者修为在你我之上,何况你我所学出自名门正派,更是无解。幸好布阵之人似是灵力不稳,细微之处波动较大,阵法也维持不了多久。待到天亮便不攻自破。”
总结一句:布阵者很厉害,心思精巧,只是败在了主角光环下。
沈陵默认了,他查探过了,一无所获,情况如阮羡鸾所说的一模一样。
便静下心来,凝神打座,运转灵力,看如何恢复。
他束着一高个马尾,此时阖着双目,长睫如羽。
他以剑入修,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道需斩断七情六欲,内功心法更是如霜雪冰冷,此时他只是修炼了一段日子便连性子也带着几分冷清,时日长了更是断情绝爱,再不近红尘,不沾爱恨。
而阮羡鸾虽以剑入修,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红尘道,原主生来高傲,耐不住断情绝爱的苦,性子更是向往人间喧闹,更是怕寂寞孤单,所以怀玉真人引她入红尘道,她感悟人间喜乐便是有助修行心法。
因为她修的红尘道,在这个阵法下更是影响倍增。喜怒形于色,控制不住情绪。
她看着正襟危坐的沈陵,百无聊赖的问道:“沈陵,你为何修仙?”
她想,沈陵是来日心中只有天下的沈仙君,也许会说“我为人间正道”或者是“我想拯救苍生与水火。”
但沈陵听了,有几分失神,目光变得很远很远。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此时,房内静的连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
月色寒凉如水,照在他脸上更添几分凉薄之意。
良久,他说了一句:“我无处可去,师姐又是为什么?”
沈陵目光真诚,她哽了一下,开口:“噢…我钱太多了,没事干,所以来修仙了。”
沈陵:“……”
阮羡鸾听罢,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忘了,这一刻的沈陵仍旧是初露锋芒的内门弟子,他前来修仙也只是迫不得已、无处可去。
他七岁父母双亡,他父母与江家是世交,便把他托付给了江家。
但他的心却漂泊无定,如水上浮萍,风一刮他就可以沉下去了。
直到问仙宗的修仙长老路过人间,问他讨了一碗水。
仙人抚我顶,结发问长生。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不甘心一辈子寄人篱下,他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那一碗水,改变了他的命运,引他到了问仙宗。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仙人是问仙宗的怀玉真人,也就是阮羡鸾的师父。
看着沈陵接不了话的脸,她有些窘迫,觉得自己像是拿着刀子在别人心口上扎。
像是亡羊补牢,她轻咳一声,决定卖个惨:“我开玩笑的,昔年前陈国动荡不安,我外祖家功高震主,母后是个柔弱的妇人,舍弟年幼,难以顾及我,为躲宫闱内乱,我便拜进问仙宗,许诺,若来日飞升,佑陈国山河永固,河清海晏。仙途渺茫,我最初也只想做个局外人……”
谁知道在修仙之路上原身又颇有天赋,极为出色。
不过几年,已至金丹。
阮羡鸾面露难色,说不下去了,她怎么说都衬托得沈陵的出身越发凄惨。
就像是期末考试自己一天到晚都在玩,闭着眼睛考了九十九分,离满分只差一点,而自己朋友日夜挑灯苦读还只有五十九,连及格线还差那么一点。
然后安慰同学:“其实我们都只差一点,没关系的。”
同样是差那么一点,却是天差地别,怎么都像是往别人心口上扎刀子。
看她面露难色,沈陵以为别有内情,肃然起敬:“师姐大义,担一国大任,沈陵自愧不如。”
而那个学渣还反过来劝她:没关系,你下次会考好的。
啊、这……
其实她真的只是想卖个惨,说上一句: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第3章 他顿悟了?!修仙真的很玄学
其实她真的只是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求个原谅,让日后男主能放她一马,但是男主角好像误会了。
毕竟她不想再走一个恶毒女二的路线,搞爱情的结局太过凄惨了。
沈陵和江婉婉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缘,她不是原主,不爱沈陵,更是无意掺和,况且如今穿书穿的稀里糊涂,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沉思片刻,她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的端端正正:“不及师弟辛苦,只是我们修仙之人不该耽于小女儿家的情情爱爱,今日你我困于这方寸之地,历练虽然辛苦,却也平安无事。只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师弟何不勤勉修行,早日飞升,以天下为己任,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沈陵垂眸,目光依然很远,似有所感。
阮羡鸾趁热打铁,又说了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沈陵如同在雾蒙蒙中的荆棘路中踽踽独行,突然窥见一丝天光,刹那间迷雾退散难,眼前骤然是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他眸中的思索、迷茫一一退散,脑中清明无比,心智更加坚定,目光澄澈。
他顿悟了!
随即,沈陵起身作揖,“谢师姐指点迷津,今日沈陵业障已破,来日之日必将勤勉修行,卫苍生、卫大道。”
而阮羡鸾瞳孔放大,满是惊愕。
我不是、我没有……
他就这么顿悟了?!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修仙界的玄学。
天将降大任于男主也,必先熬他个两三四五年,然后一帆风顺。
——主角光环,诚不欺我。
她目瞪口呆,难怪临行前原身的师傅怀玉真人再三嘱咐,要保护好沈陵,还拉着她说“此子前途无量,非池中之物。”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前一刻他在同情男主角,后一刻人家就顿悟了,而她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夜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破晓时分,天透出了几分光亮,阵法已经几乎散去。
阮羡鸾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运转灵力,灵力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她准备离去,行至门口时,忽然想起了落荒而逃的江婉婉,转身对沈陵说道:“江师妹与沈师弟之间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你与她情分非比寻常,我们自然都看在眼里,若有误会且情非得已,那说清楚便是。”
言下之意:你们的官配感情我们都知道,只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请您原谅!
原著是个狗血虐文,男主角后期陷入追妻火葬场,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面对各种误会和情非得已,沈陵都无比自负,不肯说出口。
而女孩子吵架,要的是态度,更是口是心非。
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了嘴。
所以阮羡鸾决定率先产出男女主之间的根源问题,她又缓缓道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如果有,那就买两壶酒,醉至天明,一切更在不言之中。不过江师妹看样子不会喝酒,那沈师弟可以让江师妹多喝热水,这多喝热水,对女孩子来说,百利无一害。”
多喝热水,水是生命之源,包治百病。
沈陵意会:明白,跟她说——多喝热水。
晨光熹微,微弱的亮光照在阮羡鸾的侧脸上,如隔了一层薄纱,添了几分生气和鲜活。
沈陵看着她拢了拢身上自己的外袍,起身相送:“师姐说的是,婉婉与我青梅竹马,她善解人意,自然是会听进去的。”
“昨日之事,沈师弟勿放在心上,不过是狐妖的诡计罢了,我修仙之人,不拘泥于小节。”
她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心中想的是:这就是个催命符,你千万别记得啊。
她巴不得,不跟沈陵沾上半点关系。
察觉到阮羡鸾的有意疏远,沈陵眼中暗淡几分,回房中盖了噗嗤作响的灯花,陷入沉思。
他性子清冷,修无情道,且一心修炼,连女子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更是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喜。
修仙界有传言,剑修清冷寡欲,而修无情道的剑修更是断情灭爱,可谓是带发修行的和尚,这种剑修是万万不能结成道侣的。
这种剑修,你便是红着脸与他争吵,他也想不通你在干什么。若有朝一日和离了,他更是搞不清是得罪了你什么。
所以当年轻女修得知沈陵修的是无情道,示好的女修顿时少了一半。
而像阮羡鸾这样生性跳脱的剑修,不多,修红尘道的且生性跳脱的更是稀少。
她第一眼看到沈陵便觉得有意思,情窦初开时候心悦一个人最是愿意如飞蛾扑火,何况阮羡鸾的性子更是越挫越勇,久而久之不但没有知难而退,更是生出了几分剑走偏锋的无畏与孤勇。
好比“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寻常人只会驻足远看,而阮羡鸾就是御剑飞行,跌的粉身碎骨,也要去伸手摘星。
回到房内的阮羡鸾想到这,脱下了身上的外袍,放在一旁,又随意扯过一件外裳套在身上,叹息一声:“孽缘呐……”
其实,这个女配不黑化时,倒真的跟她有几分相像,可称一句“真性情”、“率真可爱”,说的明白些就是——傻。
如此想来,她也能理解原身的深情。当目光触及到那件白蓝相间的外袍,她眼中多了几分讥讽,若是原身得了一件沈陵亲手奉上的外袍,或许会喜笑颜开吧。
如果没有变故,昨夜成了,待东窗事发,沈陵见自己与大师姐睡在一起,怕是第一个就要斩了阮羡鸾,他是来日风光霁月的沈仙君,心中只有苍生大道,眼中只有江婉婉,自是容不得一丝差错。
阮羡鸾与沈陵春风一度,是沈仙君年少时候的一笔风流债,在修仙界更是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但自从阮羡鸾坠入魔道,修炼歪门邪道后,正邪不两立,为这笔陈年情债又添了几分爱恨情仇的悲怆色彩,更为人津津乐道。
可以说是风光霁月的沈仙君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被邪魔外道阮羡鸾纠缠了大半生,而阮羡鸾更是江婉婉梗在心头的心结,直至阮羡鸾死去,江婉婉心中才释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