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羡鸾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沈陵在干什么。
眼前人似乎有些迷茫,但奈何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微微侧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轻轻开口,却仿佛有千万斤重。
他又问了一遍:“师姐,可愿收下沈陵这一片真心。”
阮羡鸾看着他的口型,后退一步,双瞳蓦然放大,只觉耳边嗡嗡作响。
她发现,沈陵似乎并不在开玩笑?
饶是阮羡鸾再蠢顿,此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却也止不住的浮上了心头。
沈陵,他这是在、表白吗?
“沈师弟…你不是早就和江师妹表明心迹了吗,还送了一个珠花做定情信物…”
她攥着手中的妄念剑,开口,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回想起那日边城烟火,她虽然看着沈陵为江婉婉别上珠花,但是具体沈陵有没有表明心迹,她也不知道。
随后有行人将江婉婉撞倒,后来看沈陵与江婉婉举止如同平常,便以为沈陵来不及表明心迹。
阮羡鸾便只当是他没有来得及说,却是将他自己的一片心意暗暗藏在心底。
在阮羡鸾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到沈陵轻笑一声。
“我与婉婉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更从未送过定情信物,珠花只是送她的生辰礼。”
听到这个解释,阮羡鸾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嘴角上扬。
只是在她心中刚刚松了口气时,沈陵又说话了。
这一句话,让她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沈陵心中,从始至终,只倾慕阮羡鸾一人。”
这一句,让阮羡鸾心中激起万千波涛。
万千波涛在心间翻涌,将碎石拍成了一汪水,化开了,泛着丝丝的甜,蔓延在了阮羡鸾心口,传至四肢百骸。
他有些无奈的叹气,“羡鸾,无崖下的媚姬,都知晓我的心思,你当真不察吗?”
这声羡鸾,缱绻缠绵,纵着她心里的爱意疯长,将她绕的几乎要站不住。
耳边也只剩下了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
她早该知道的。
他是来日的沈仙君,怎么会因为一只狐妖失去理智而不能控制自己?
又怎么在问仙宗时时送自己一些小玩意儿?
镇上的桂花,问仙宗的柏子,等等…
还有无崖之上,他毅然决然纵身跳下,又为了护住自己,被重伤导致失明。
一幕一幕,在阮羡鸾脑中重现。
一切都似乎说得通,但又似乎说不通。
她看着沈陵,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从脑中甩掉。
廊中的灯辉映照在他的身上,眼前人一身浅灰蓝道袍,容颜如玉,还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答。
阮羡鸾没有再迟疑,上前。
她踮起脚,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埋进他脖颈间,有些贪婪的嗅着沈陵身上清冽的气息。
男子的气息将她包裹,让她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复又在沈陵肩上蹭了蹭,想要止住脸上的滚烫,却没想到,碰到沈陵脖子的时候,是一片滚烫。
她愣了愣,侧首,余光中却发现沈陵的耳垂红的要滴血一般,连脖颈间亦是如此。
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连忙缩回了头,将头埋回了沈陵肩上。
她只感到腰间一紧。
沈陵,抱住了她。
好像…一场梦。
阮羡鸾的视线落下,至灯火下二人相拥后拉长的影子处。
她鼻子一酸,视线逐渐模糊,蒙上一层水雾。
如果这是梦,那便…不要醒来吧。
灯火下,二人相拥,身影交错,唯余下心跳声。
次日,阮羡鸾醒来,猛地想起昨夜,连忙将自己的脸埋进枕间,低低笑出了声。
沈仙君,原来说起情话来,那么撩人啊。
为了证明心意,送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这样的沈陵,有谁能拒绝呢?
她想起昨夜,沈陵牵着她的手一路回到陆府。
二人虽然都没有怎么说话,却无声胜有声。
她洗漱一番,看着铜镜中眉眼飞扬的人,眼中含羞带怯。
镜子中映着一张姣好的脸,她轻轻从储物囊中取出唇脂,将红色的膏体挖出,点图在唇上,又用小指头慢慢晕了开来。
随即起身去找沈陵,到沈陵门前时,她才想起,如今沈陵受了伤,她就是涂了唇脂,沈陵似乎也看不见。
阮羡鸾只觉得心中一阵忐忑,只觉得自己一大早便来到沈陵门前似乎有些冒失,正欲回去,沈陵却又打开了门。
“羡鸾。”
他轻声唤着,阮羡鸾看到沈陵嘴角带着的一抹笑意,只觉得这个早晨都分外美好。
“沈师弟早,我来看看你。”阮羡鸾看着她,凤眼格外的亮,还有几分羞赫。
这一刻,阮羡鸾有些庆幸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娇羞。
又有些失落,他看不到自己特意抹的唇脂。
“…恩,羡鸾进来吧。”对于这个称呼,沈陵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只是先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揉捏,以作惩罚。
却终究没有用力。
只是阮羡鸾没有察觉道,她顺势挽住沈陵的臂,温声道:“昨日的赏花宴,我一个都没选中,沈师弟何时跟我进宫一趟,我好向母后交差。”
沈陵将她拦进怀中,淡淡道:“好。”
二人进了宫。
宫中许太后看着二人牵着的手,有些失神。
“母后,这是儿臣心中认定的人。”
阮羡鸾上前一步,正欲开口。
却不料,沈陵比她先开口,说:“沈陵,倾慕羡鸾已久,前来求娶。”
阮羡鸾愣住了,侧首看去,心道:沈陵,你不是说是来陪我交差的吗,怎么就变成了求娶?
但沈陵声音清澈,诱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接着,沈陵牵住她的手一松,小指却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一阵酥酥麻麻顺着小指蔓延,阮羡鸾耳根一热,在心间暗骂:好你个沈陵,倒是轻佻!
却不料,“登徒子”沈陵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了的红纸,上面烫金的龙凤纹路晃花了阮羡鸾的眼。
他一字一句,缓缓念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
“……”
“沈陵于陈国求娶阮羡鸾…”
“从此共度仙路,执手相依…”
阮羡鸾愣住了,沈陵念的
是、婚书?
在阮羡鸾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沈陵已然向着许太后跪下。
他将婚书以双手奉上,道:“今日虽有失礼,但请太后成全。”
许太后看着沈陵,心中暗暗叹息,末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羡鸾,还不跪下谢恩?”
阮羡鸾方如梦初醒,跪下,“儿臣谢母后成全。”
这桩婚事,成了。
待二人起身时,许太后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七日后是个好日子,婚期便定在那个时候吧。”
“可这样会不会太赶了?”阮羡鸾虽然没有成过婚,但终究觉得这样似乎不妥。
“哀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的草率,你的大婚事宜在三月前哀家早就让人在准备了。”许太后似是早有所料,她摇摇头,“即使你是修仙之人,也该出嫁了。”
阮羡鸾:……
三月前?
原来许太后一早就做好了催婚的准备吗??
婚期是最近的良辰吉日,也就是七日后。
由于二人快要大婚,在陈国的风俗里,这段时间,阮羡鸾本来是需要待在宫中待嫁的。
只是许太后知道,以阮羡鸾的性子,将她强按在宫中不太实际,便放宽了,等最后一日的时候再住在宫中,次日出嫁嫁至陆府就好。
国都消息传遍。
长公主选定驸马了。
一个陈国儿郎都没选中,选上的是个修仙之人。
第70章 初回陈国(六)
陆宅。
阮羡鸾靠在自己暂住的地方,伏在雕花窗上,看着远处的长廊。
府中的长廊悠远曲折,设计的别具匠心。
就在此时,陆宴安闯入她的视线。
“宴安来了。”阮羡鸾看着陆宴安,打了个招呼,却依旧没有起身。
“恩,若我没有听到传闻,师姐打算瞒我多久?”他眼底晦暗不明,长睫如羽,微微颤抖,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没有瞒,这不是在等见到你们再说吗?”她从自己的臂弯中起来,散在肩上的青丝顺势滑落,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微微笑开了。
陆宴安呼吸一滞,只觉得胸口沉重。眼底有挣扎之色,却依旧开口:“表姐,真的要嫁给沈陵吗?”
“自然。”阮羡鸾的话语中没有半分迟疑,“我等了很久了。”
她眉眼中漾开笑意,明亮逼人。
“……”陆宴安别过眼,忍住心中的异样情绪,吐出一口气,道:“既如此,那祝师姐得偿所愿。”
他转身离去,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也被熄灭了。
他本想说,如果表姐只是为了完成婚事,那他也可以做这个人选。
如果只是…
可是阮羡鸾说她等了很久了。
那他就祝她得偿所愿,他想说如果沈陵敢负她,那他就替阮羡鸾斩了沈陵。
可他知道,即使阮羡鸾不说,他依旧会替她出头。
半分不会委屈了她。
他走过长廊,长廊曲折,将本来几步的路拖得很久很久。
好像是为了他多留一会儿?
但陆宴安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了。
.
.
阮羡鸾看着陆宴安远去的身影,没有阻拦。
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向屋檐框出的天空,湛蓝色。
只是这湛蓝色的天似乎有些太亮了,她的眼睛有些酸。
“大师姐,大师姐——”
一道女声打断了出神的阮羡鸾。
她心中暗暗道:今儿是怎么了,倒是热闹。
江婉婉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双颊上也染了一层薄红。
阮羡鸾叹了一口气,暗暗想:抢了女主角的男人,此刻怕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只是想象中江婉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来。
阮羡鸾的视线对上了一张欢喜的脸。
她心中不禁暗叹:这年头被人抢了夫君都能如此欢喜的吗?
“大师姐,听说你要和陵哥哥成亲了,今日我来送上贺礼!”江婉婉神采飞扬,将手上提着的几大盒糖果轻轻放下,“这是糖果,听说陈国的女孩子嫁人都要在送嫁的路上撒过去,所以我特意去买了,希望大师姐能与陵哥哥举案齐眉,甜甜蜜蜜。”
?
阮羡鸾看着江婉婉提着的几大盒子糖果,愣住了,“婉婉…你不生气吗?”
“噗嗤,大师姐在说什么呀?婉婉为什么要生气啊?”江婉婉噗嗤一笑,不明所以。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发间还缀了两朵珠花,花瓣在这春日的微风中轻轻晃了晃,生出几分娇俏来。
见阮羡鸾没有说话,江婉婉自顾自的讲起来:“陵哥哥对大师姐早就情根深种,如今抱得美人归,婉婉开心还来不及……”
早、就?
情、根、深、种?
阮羡鸾愣在原地,显然是不敢相信。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剧情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像所有人都看的出沈陵喜欢她。
但她自己却一无所察。
她不知道是怎么送走江婉婉的,只是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七日的时间过得很快,所有人都在为她的婚礼忙前忙后,一眨眼便到了最后一日。
今夜,阮羡鸾要宿在陈国皇宫中待嫁。
她成婚所用的一切都由宫中准备,今夜嫁衣也挂在她暂住的宫殿中。
嫁衣鲜红,很是好看。
她指尖在嫁衣上的刺绣细细摩挲,微微一笑。
一旁侍奉的宫人问道:“公主可要试试嫁衣?”
“好。”
没有哪个女子会对嫁衣丝毫不心动。
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嫁衣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腰肢,浓艳的红衬得她肤白胜雪,美艳动人。
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一张纸蝶,微微一笑。
上面只有两句话。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阮羡鸾在心中默念了千百回。
她想象不到,沈陵如今暂时看不到,是如何将这两句话写下来的。
就像是那纸婚书,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她不由得期待起来,沈陵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她终于嫁给了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多好啊。
就像是一场梦。
正在此时,许太后来了。
许太后屏退了下人,拉住她的手一同坐下,“羡鸾啊,明日你便要出嫁了,母后来看看你。”
“多谢母后。”阮羡鸾看着眼前面孔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女人,心头一暖。
许太后轻轻拍了拍阮羡鸾的手,“想当年你去求仙问道时,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一晃竟也要出嫁了。”
“嗯。”面对如此温情的场景,阮羡鸾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是剑和修炼占据了大半时光,关于凡间的记忆,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即使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令人扫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