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想办法打断读条,她怕自己表现不好弄巧成拙,甚至紧张地摸了摸李矜的头。
方才还觉得备受羞辱的李矜因尚鸣的话整个僵住,乖乖地被李余摸了一把脑袋。
萧若雪还想再为自己争辩几句,尚鸣抢白道:“行了,我的脾气不比小十好到哪去,赶紧走开,别到时候坏了我七弟的喜宴,还要我因你被皇贵妃责怪。
老王妃也不愿喜宴出差错,开口喊停了争端,让萧若雪莫要再争执下去。
还没开口的李余惊觉读条居然就这么被打断了。
李余猜和尚鸣在一块的自己一定像极了反派。
这就是当反派的感觉吗?快乐,真快乐。
这样的快乐不仅李余,李矜也感受到了,这比她开口嘲讽刁难萧若雪,人人都觉得萧若雪可怜要好上千倍百倍。
为此,她连胃口都好了不少,尚鸣和李余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即便是最讨厌的鱼肉,她也能混着其他菜一起给咽下去。
待喜宴结束,众人陆续乘上马车离开。
尚鸣和李余李矜一道,马车先去端王府,再去公主府,最后回宫。
路上尚鸣仗着车里没外人,又把李矜教育了一通,让她不仅得学聪明点,还得学学好,谁都不是瞎子,别老怀着一副恶毒心肠到外面丢人现眼。
因为被亲姐姐带飞了一次,李矜乖乖坐着把尚鸣的话给听完了,等马车在端王府门口停下,李矜下意识看向李余,像是在奇怪,尚鸣都说了这么多,为什么李余一句话都没有。
李余把李矜的反应看在眼里,乐了:“看我干嘛,听你四姐的。”
李矜听了这话,非但不觉得李余没用,反而有种李余比尚鸣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改错字】皇帝和林之宴,……
李矜就是墙头草, 谁对她好带她飞,让她痛快了,她就向着谁, 和当初萧若雪对她好,她就向着萧若雪一模一样。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萧若雪知道她脾气差肚量小,所以不会教她做人, 也不会怼她, 说话从来温声细语, 亲近中虽然还带着点距离,但在李矜眼里却比那些只会一味讨好她的人要强。不像李余和尚鸣, 一个会直接吐槽她,另一个会在她的缺点上疯狂蹦迪, 摁着她的头让她把以前那些讨人嫌的破习惯破脾气给改了。
然而本性难移, 又怎会因为一顿饭就改变,李矜这也是刚吃了点甜头, 才会如此好脾气,乖乖容忍尚鸣和李余, 待这阵过了, 两个姐姐要再想嘴上不客气,李矜多半会不耐烦。
马车离开端王府,朝公主府驶去。
李余提了一嘴李矜那脾性,尚鸣嗤笑:“不耐烦就不耐烦,别说她现在是个郡主, 就算她还住在宫里,我要训她那也是天经地义,她敢给我发个脾气试试。”
李余想了想:“也对。”
半点不担心俩人会不会因此反目成仇。
毕竟尚鸣的出发点是好的, 就算李矜不懂,李矜的母妃也应该懂。李矜虽然过继给了端王府,但每个月都能入宫去见她母妃,怎么也是能坐上妃位的女人,再怎么宠女儿,吃了之前李矜企图射杀手足的亏,也应该意识到自己教育上的问题了。
皇室宗亲住的地方一般都不会离皇城太远,很快马车就到了公主府,下车时尚鸣还问李余:“要不要进来坐坐?”
李余听见街鼓声响,知宵禁将至,便拒绝了。
尚鸣:“你年岁也不小了,无论嫁人与否,都会有自己的公主府,可要姐姐我替你留意留意?”
一般皇子公主的府邸都是皇帝赐的,但要有自己喜欢又无主的宅子,提前和皇帝说了,皇帝也不会小气。
李余:“再说吧。”
能不能活到出宫建府还不一定呢,就不白操那心了。
李余乘着马车回宫,下车后直奔紫宸殿,想找皇帝问些事,却被紫宸殿的太监告知今日安郡王大婚,皇帝去了皇贵妃那。
李余看看天色,只能作罢,等明日再去找皇帝。
李余回到琅嬛殿,洗澡后换上件单色没什么花纹的衣服,散着头发坐在桌前赶作业。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像是墨义策论之类的已经难不倒李余了,李余唯一不太行的就是写诗作赋。
作为一个没接触过多少古代书生的现代人,又作为一个教书先生不是朝中官员就是当代大儒的公主,李余很容易就产生了一个错觉——写诗作赋是古人的天赋技能,他们每个人写起诗来都很牛逼,因此李余经常觉得自己写出来的诗句丢人现眼,却忘了那些能跨过长河岁月的作品自然都是从平凡中脱颖而出的瑰宝,那些大儒是专业人士,官员们更是闯过了科举的人才,李余按照经典和他们来要求自己,自然就容易自卑。
李余并不知道是自己要求太高,功课里头就剩一诗一赋,磨到开学都没作出来,还得借着安郡王大婚再拖出一天来赶作业。
桂兰为她研墨时问她:“殿下方才去找皇上,可是有什么要事?”
她一边咬笔杆,一边回道:“嗯,想问问先前在山庄那抓的刺客怎么样了,可有审出什么没。”
桂兰的视线朝紧闭的窗户看了看,告诉李余说:“奴婢听闻,那些刺客都死了。”
李余好险没把牙磕碎:“死了?!”
这是李余没想到的,李余在安郡王府的时候还想,会不会皇帝已经知道了林之宴的真面目,出于某些目的才按兵不动,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
但那可是秋水营关押的犯人,竟就这么死了?
李余忽然想起,书中李文谦继任帝位后,也曾往自己母亲身边派过秋水营的暗卫,但林之宴还是接触到了太子妃,并在李文谦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蛊惑太子妃用毒害死了李文谦……
秋水营里有林之宴的人?
可惜书中并未说明李文谦派去的秋水营暗卫是谁,不然就能精准定位了。
李余心浮气躁,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索性把笔一摔,不写了。
她踹掉鞋子,抱着膝盖缩进铺了软衾的椅子里,思考明天去找皇上,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皇帝因李矜这事对林之宴起疑心。
正想着,外头宫女来报,竟是海公公奉皇帝口谕,叫李余到紫宸殿去面圣。
桂兰嬷嬷赶忙替李余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因天冷风大,还给李余叫了步撵,免得耽误时间。
路上李余问海公公,皇帝找她什么事。
海公公隐晦道:“应当是与今日衡阳郡主出现在安郡王府一事有关。”
李余明白了,皇帝找她是想问李矜差点被人掳走的事情,这事儿因为尚鸣压着李矜,所以没闹开,海公公也不好明说。
李余抵达紫宸殿,殿内同平日有些许不同,不仅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连禁军侍卫都没有,只在殿外有神武军站岗把守。
皇帝也没跟李余废话,直接就问了李余一些细节,大致上同秋水营报上来的差不多,只是偏重不同,秋水营的汇报更加客观也更加冰冷,李余则会描述李矜的狼狈与凄惨,言辞中带着对李矜的同情与恨铁不成钢。
李余还拿出早就想好的话,说:“小十是冲着萧若雪去的,动手的人也把自己假扮成了萧若雪,衣服发式俱都一模一样,定是早有预谋。敢如此对待皇室宗亲,他们夫妇俩肯定有问题。”
皇帝面上看不出情绪,像是还在思考什么,沉声道:“衡阳追着东平侯夫人为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如何能肯定今日之事是东平侯夫妇一手策划,而非旁人消息灵通,蓄意嫁祸。”
李余完全是上帝视角,知道林之宴的正面目和野心,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林之宴,觉得这都是林之宴的手笔,不可能有其他人,因此理由也是脱口而出:“除了他还能有谁?”
御座之上的皇帝微微前倾上身,看着李余:“你为何如此笃定东平侯居心叵测?”
李余猛然回神,愣了几息才发觉皇帝刚刚是在试探自己。
李余不闪不避地望着皇帝,把今日之事在心里重新复盘了一遍,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往的言行,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并因这结论,声音发飘:“今日出手的秋水营,是父皇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吗?”
不然为何她一到,秋水营的人便救了李矜,还问她如何处置那江湖女子。
皇帝静静地看着李余,没有回答。
李余咽了口口水,又问:“那是不是我平时说什么做什么,对林之宴有多大敌意,父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帝终于开口:“是。”
唯一留在殿内的海公公内心升起担忧,若是旁人,即便知道皇帝派人暗中监视,也不会敢有丝毫怨言,只会担心自己私下里的言行举止是否不够谨慎,惹皇帝不喜,但李余不会,她敢言敢怒,海公公怕她会因此心生不满,与皇帝离心。
果然,李余强忍怒火,咬着牙问:“秋水营那几个不都是男的吗?他们不会连我洗澡都看吧?!!”
海公公:“……”
李余生气的点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但又好像没什么毛病。
皇帝也做好了李余不满的打算,还想借着李余生气,理所当然地把人轰出宫去住,好方便他之后的安排,谁知李余的反应和他的想象有些出入,导致他原本设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过了会儿才骂道:“胡说什么!”
秋水营的暗卫是他在李余险些出事后才派去李余那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李余,且还有桂兰把李余的一言一行汇报给他,他又如何会让一群暗卫占他女儿的便宜。
李余闻言稍稍放心:“还算你有个当爹的样,不然真的太丧病了。”
皇帝气得抡起桌上的砚台就朝李余砸了过去,因为本就没瞄准,所以李余站着不动也没砸中。
李余撇了撇嘴:“说回正题,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瞒你了,林之宴狼子野心,你小心他点,我被弄疯和文谦遇刺,都和他有关,你爱信不信。”
皇帝:“我为何不信?”
李余:“没证据啊。”
不然她能憋到现在。
皇帝:“谁说没有。”
李余:“嘎?”
皇帝也不知道李余为何如此瞧得起林之宴,他抬手向海公公示意,海公公朝皇帝应了是,走到李余身边,压着声告诉李余:“殿下您的事,是奴婢去查的,奴婢带人抄了与此事有关的前掖庭令——明全德在宫外的府邸,又亲自去了他的家乡,得知明全德在家乡的爹娘兄长早前就被人接去徐州,奴婢一路走访到徐州,却只在义庄找到他们三人的尸身。
“奴婢本以为线索会就这么断了,后来才知明全德还有一个妹妹,早年就被卖给了当地乡绅做小妾,因是用卖女儿的钱送二儿子入宫来当差,怕别人说闲话,对外只说是那个女儿溺水死了。
“奴婢辗转找到那乡绅的小妾,得知她与明全德曾有联系,并从明全德那拿到了一封信,说是要她好好留着。
“经奴婢仔细查证,那信出自尚宫局苏尚宫之手,信上苏尚宫授意明全德假传陛下口谕,隐瞒您得了疯病的事情。”
海公公为这事好一番奔波,李文谦因落马一事来见皇帝的时候,他才刚刚回京,故而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
李余:“那个苏尚宫……”
海公公:“与东平侯私下有往来。”
李余:“那文谦遇刺你们又是怎么确定和林之宴有关的?”
海公公:“刺客死前就招了,这事儿就秋水营指挥使知道,刺客死于非命,指挥使大人猜是秋水营有内贼,便瞒下了此事。”
李余一脸恍惚地看向皇帝,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这只蝴蝶到底把《母仪天下》这本书改成了什么鬼样子。
以及,她还是自大了。
自大到仗着自己看过书,就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得多,却也不想想,书里宫斗高手宅斗高手政治家阴谋家一大堆,一旦打破了书中作者为主角赋予的光环和恰到好处的“运气”,总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发现林之宴的野心——
比如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坐拥整个江山的皇帝。
牛逼,太牛逼了。
李余嗓子干涩:“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放任林之宴继续当他的侯爷,直接抓起来弄死不好吗?
“他的手太多,又伸得太长。”皇帝说,语气冷得掉渣:“总得一只只剁掉,才好收拾他。”
林之宴毕竟是他曾经信任过的人,和太子妃背后的袁家不同,林之宴几乎掌控了大半个朝堂,他若不想因林之宴把整个朝堂血洗一遍,在史书上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就只能慢慢来,一点点拔除林之宴的党羽。
这也是皇帝纵容轩王和林之宴分庭抗礼,还一定要促成谈和的原因,他知道了林之宴的算盘,为了以防万一自然就不许闻鹫离京,同时又得保证边境的安宁。
可皇帝的做法并非一点风险也没有,比如今日,如果不是李余眼尖,李矜已经被林之宴的人带出京城了。
李余:“就不能,直接铲了他吗?”
不是不能,是皇帝不愿意。
皇帝考虑得比李余更多,侧重点也和李余不同,甚至还愿意冒险去赌,去牺牲。
李余急切道:“可今天发生的事情与他有关,不都打草惊蛇了吗,还有什么好慢慢来的?”
皇帝:“今日之事,他若要装作与他无关,只需一切如常,再暗中推出一个‘元凶’来顶罪便可,还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李余手脚发凉,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法直视皇帝那张和她爸一模一样的脸:这就是政治家的耐心吗?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能暂时置之不理。
皇帝和林之宴,都好可怕。
李余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紫宸殿的,回去后她洗把脸就去睡了,反正不管怎样,今天既救下了李矜,又知道皇帝已经把林之宴当成了必须铲除的人,他们想怎么斗都和李余没关系,因为李余不擅长这个,想参与也不知道从那插手。
最重要的是——
她可以安心回(去)家(死)了。
……
安郡王在大婚第二天,带着他的王妃入宫请安。
皇帝把安郡王留下训话,让安王妃自己先去向皇后以及皇贵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