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清风摇头。
李玄瑾眉头微拧了下,然后对清风吩咐:“备马。”
“殿下去哪儿?”
“东宫。”
戚婵说的对,既然还对太子和皇后抱有期待,他的确应该主动些,若是太子能洗心革面,知错就该,知人善用,他们兄弟未必定会反目。
等李玄瑾到达东宫后发现东宫很是寂静,甚至弥漫着一股压抑之气。
他在太子的寝宫见到了太子。
太子自王丰一事出之后就被罚在东宫思过,短短半个月,太子消瘦不少,眉眼因为消瘦多了凌厉和阴郁,见他看来,复杂地笑了下。
太子自然知道王丰一事是李玄瑾调查,一个时辰前,他也知道了调查结果和他的惩罚。
他知道王丰一事是他有错,他不该包庇,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太子信赖的长吏竟然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大瑞王老四康王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若是被抓住了这个把柄定会脱一层皮。他本来都想好了遮瞒此事后再想办法处理掉王丰,结果被瑞王的人捅了出来。
父皇派玄瑾调查而不是交给瑞王康王一派的人,他本来还松了口气,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老五是他的人,想必父皇让他查案就是有意替他遮掩,没成想他竟然如此“刚正不阿”。
李玄瑾看着太子道:“皇兄,王丰一事……”
没等李玄瑾话完,太子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此事是为兄有错,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做出令满朝文武失望的事。”
李玄瑾盯着太子,太子说这话时眼睛并不看着自己,他心绪微沉,“皇兄,我心里还是将你当兄长的,也并未想和你抢什么。”
他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仿佛并不怕自己打量,太子沉默了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几位皇子中,我也只能将你当做我的弟弟。”
李玄瑾是个聪明人,太子虽这么说,但他依旧从他的神态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满,对他的不满。
走出东宫,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李玄瑾想着太子和皇后的态度,接下来的半个月,依旧按照戚婵所说,尽力缓和和她们的关系。
只太子在闭门思过,不好时常前往东宫,李玄瑾去坤玉宫请安的次数多了些,对皇后越发关心,而皇后似乎也颇为受用。
这日夜间,李玄瑾从皇宫回到皇子府,刚走进门,脑袋忽然传来一阵刺疼,清风眼疾手快地扶了李玄瑾一把。
半盏茶后,李玄瑾额头里的那股疼意微减,他坐在圈椅上,眉心紧皱:“叫宰林来一趟。”
他体内有尚未清除的余毒,但余毒只会让他胸脏不适,从来没有出现过头脑刺疼的症状。如今忽然有了这个新的症状,李玄瑾有些怕毒素加重。
不过片刻,宰林到了立风院,他给李玄瑾把脉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
李玄瑾心口一沉:“有话直说。”
宰林又把了把脉,然后皱眉道:“你这几日可用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李玄瑾目光疑惑地看向宰林。
宰林收回把脉的手:“你被人下毒了。”
“下毒?”没等李玄瑾问出口,清玉先震惊地问道。
宰林颔首,“对,而且是种□□,若是连续服用四五个月,精神便会逐渐失控,暴躁易怒,但常人不会查出是中毒,只会以为是性情大变。”
“那现在能治吗?”清风问。
“当然能。”宰林道,“这是慢性毒,你才中毒几日,按理说不可能发现,只不过你体内有余毒,两相一击,便发作了一些症状,我给你施针两次就能无碍。”
清风清玉松了口气,这时宰林又看着李玄瑾问:“这种毒从口而入,你最近可吃过什么容易中毒的食物?”
太子一案结束后,陛下让李玄瑾进了户部,每日除了在皇子府用膳,除此之外,便是户部。
“你这个毒虽不必日日食用,但隔三差五总得给你下一次,我先给你施针,然后你记住饮食,待你哪天病情稍稍一重,我们便可推断是何处有问题。”他若施针,几日后李玄瑾体内的毒素就能消除干净,再略重一点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宰林话一出,清玉先查了皇子府的膳食,确定没有任何纰漏,然后李玄瑾再也不在别处食用任何东西,而户部的膳食一连用了五日,都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这日,他去了坤玉宫请安,皇后留他用了午膳,晚上宰林把脉时,问他用了什么东西。
“今日加重了?”李玄瑾收回手,垂着头问。
宰林点点头。
李玄瑾闭了闭眼,他虽然知道和太子皇后之间生了龃龉很难弥补,但如今他都还没拒绝和孙和兰的婚事,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他下毒了。
他努力争取的结果竟然是这,李玄瑾心里有些冰凉。
宰林施完针后,李玄瑾披好衣服坐起身,清玉这时候进来道:“殿下,戚二姑娘约你后日见面。”
李玄瑾系腰带的动作微微一滞,他想和皇后缓和关系的结果是给了皇后更多给他下毒的机会,若是他想要争取和戚婵在一起,是不是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思及此,李玄瑾捏了捏眉心,“我后日有事。”
说完,李玄瑾大脑不停转动,他一共有四位皇兄,大皇兄和四皇兄一母同胞,他素来和他们不睦,且那次在玉山的刺客极有可能是他们所为。而大皇兄比起太子虽更聪明,但为人凶残无道,若是他真登基为皇,大安必有一番动荡,而四皇子性格愚蠢,担不起任何大任。至于三皇兄,他天生有疾,更是对朝政大事毫不感兴趣。
而他下面的六七皇子,如今刚满十岁,实在是太小了。如此一算,李玄瑾忽然发现,他好像的确是太子竞争皇位最有力的敌人了。
李玄瑾在卧室里站了半晌,依旧毫无困意,他干脆去了书房,随手拿了本书看,等他发现拿的是前朝史书后,他愣了下,然后直接翻开。
他是看过史书的,只这次看到前朝玄德帝年间的储君之争,七位皇子三位丧命,新帝登基后,其中几位皇子的几位世子则被赐死,妻女虽无性命之忧,但终身囚禁。李玄瑾的目光不由得凝住了,储君之争,向来涉及的不只是个人安危。
天将明,门外的清玉叫了几声,李玄瑾目光才这页纸上挪开,换了衣裳去上朝。
然后刚下朝,就知道了一件事,瑞王妃今早流产了,且还是成型男胎。
瑞王不是好色之人,后院很是清净,据说瑞王妃此次流产是因为脚滑,但瑞王膝下无子,对瑞王妃此胎颇为看重,而瑞王妃谨慎细心,怎会如此容易滑倒?李玄瑾让人偷偷去查,结果得到个消息,瑞王妃流产的次日,她院里的一个丫鬟忽然暴毙,而据瑞王查证,这个可能和皇后那边的人有关系。
但人已死,并未有明确证据,就算告到陛下处皇后也不可能承认。反而没有证据,瑞王若是说皇后陷害反而更落下程。
李玄瑾知道皇后美丽的皮囊下是有雷霆手段的,但身在皇城,不可能没有手段,且夺嫡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并不觉得不对,但如今他亦是皇后的对手,除了对付他之外,她会不会对付自己的妻儿。
不仅是皇后,还有瑞王太子康王,以至他们背后所有的人,都会想要拔掉他的爪牙和血肉。
而且,应该早就开始了。
李玄瑾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他想他就算成功了,他也不能保证能够活满五年,而若是失败了,他一定不能保护好妻儿。
李玄瑾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出门时,他对清玉吩咐了一句,“传信给她,后日在江心楼见面。”
戚婵已经快十日没见到李玄瑾了,他如今在户部当值,不像当初修河道时好找他,而且她大半个月前才找了借口出京,时间不久,她不好再找理由离开威远侯府。
她不方便去皇子府,可凭李玄瑾的功夫,夜间想要来威远侯府应该不难,但他十来日一次都没来,到底是太守礼还是根本没想她。
戚婵觉得是前者,可若是极其想她,一定会控制不住来见她的,比如在秋山围场的时候,还不是控制不住地答应喜欢她了。
所以只能说明他想的不够。
戚婵和李玄瑾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所以每次约见的地方都比较荒僻。戚婵比不得李玄瑾繁忙,故而每次见面都先到些时辰,但这次推开包厢门进去,戚婵发现李玄瑾已经坐在房间里了。
李玄瑾听见脚步声,背影微僵,戚婵合上门的声音响起后,他才扭过头看向戚婵。
看见李玄瑾的表情后,戚婵心里忽然一咯噔,她摘下幂篱放在桌子上,柔声道:“殿下,最近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李玄瑾道:“一些琐事。”
戚婵看他一眼,语气忽然有些低落,“但我遇上事了。”
李玄瑾猛地抬头,“怎么了?”
见李玄瑾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几分关切,戚婵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道:“安王再有几日就能回京城了。”安王离京后她隔半个月就能收到他的信,几日前收到的消息表示他已在回京路上。
李玄瑾一怔,低声道:“阿婵,我已打听到了瑞圆大师的踪迹。”
瑞圆大师是当朝高僧,相面批命颇有一套,就连他父皇也颇为敬信他。要知他父皇虽敬畏神佛,但并不轻信高僧,而瑞圆大师是唯一的例外。李玄瑾的退婚之法是说服瑞圆大师,告知老安王妃戚婵和子凌和则不吉,寿数有损。老安王妃唯有一子,重若生命,甚至为了李子凌常年吃斋念佛。若是瑞圆大师说这门婚事不合适,李玄瑾再操作一番,老安王妃相信这门婚事对子凌不利,无论如何也会阻止。再加上父皇迟疑,退婚的可能极大。
“你能说服瑞圆大师吗?”戚婵问,当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是真正有名望的高僧极难寻不说,也极难说服。
“当年我在边关曾救过瑞圆师傅,他答应帮我一个忙。”李玄瑾道。
戚婵想了片刻,素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但还是太慢了,我们还是用我的办法吧,我不怕名节有损。”
李玄瑾眼睫微垂,片刻后,他缩回手,戚婵眼睛眯了眯,然后就听见李玄瑾冷静克制的声音,“戚二姑娘。”
戚婵挑了挑眉。
李玄瑾深吸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说:“当初是我唐突了。”
第47章 喜欢(六) 听完李玄瑾的话……
听完李玄瑾的话, 戚婵神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李玄瑾来之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他抿紧薄唇, 再说:“当初是我思虑不周,我们还是……”他顿了顿 , 一双漆黑眸子看着戚婵,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 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戚婵咬了下唇, 疼痛感袭来, 她盯着他问:“李玄瑾,言而无信是男人所为吗?”
李玄瑾连忙说:“我还是会帮你退婚。”他看着戚婵开始泛红的眼睛, 忍不住说, “你可以等我……”说到这儿,李玄瑾停下了,他怎么能让她等他,她今年十七,若是等上他四五年, 都二十二的大姑娘了,若是他一切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她如何去嫁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郎君。
戚婵今日来之前没预料到李玄瑾会说这番话,她深吸了口气,咬着牙提醒他,“我生气了,你收回你刚才的话。”她最后一句话咬字特别重。
李玄瑾沉默半晌, 轻声道:“我是为你着想,现在时局不稳,我不想误了你。”
戚婵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 她承认的确现在跟着李玄瑾有危险,但人生在世,什么时候没有危险,经过楼下可能被掉下的花瓶砸死,出门散步可能被路上的惊马撞死,活着就存在危险。
当然她承认他身边的风险要大一些,但他想的不是两个人一起面对,而是放弃她,戚婵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你不够在乎我。”她一字一词,望着他道。
李玄瑾瞳孔微缩,他动了下唇,似乎想要辩解,“我……”但说了一个字,他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
他本来就是来放弃戚婵的,既然要放弃,他解释又有什么用处。
“总而言之,我会帮你退婚的。”李玄瑾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口走。
戚婵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她起身猛地叫住他,“你站住。”
李玄瑾步伐微顿,然后他转身,眼神落在戚婵身上。戚婵的胸脯剧烈起伏,似乎很是生气。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戚婵望着他,语气里有点气急败坏,但她一手按在桌子上,仿佛要借着桌子的支撑才能站稳。
李玄瑾垂下眼,“我走了。”话罢,他再次转过身拉开房门,做这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他定了定神,一只脚迈出了门槛。
“李玄瑾。”背后传来戚婵急促的声音,她脚步好像动了,往前追了几步。
沉默半晌,李玄瑾背对她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戚二姑娘。”话落,他另外一只脚也迈了出去,然后他合上房门,合上房门的时候他提醒自己不要去看戚婵,但在两扇木门即将合拢的时候,他下意识抬头往里看了眼。
戚婵紧紧盯着他,眼尾泛红。
李玄瑾垂下头,啪嗒一声将门合上,也将戚婵挡在视线之外。
戚婵站在门内,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响起,然后越来越远,戚婵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才拉开凳子,低头坐下。
每次戚婵和李玄瑾在包厢里见面,杏棠就会在隔壁等着,和清风一起,而清风离开,她就知道五殿下走了,她可以去隔壁找姑娘了。
但今天五殿下和姑娘见面不过一盏茶时间,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杏棠推开隔壁的包厢门进去,就见自家姑娘低头坐在凳子上,面上表情晦暗难辨,她轻轻叫了声姑娘。
戚婵偏过头。
“你和五殿下吵架了吗?”杏棠站在戚婵身旁,小声问。
戚婵低低地笑了笑,语气复杂,“我倒是宁可吵架。”她拿过桌子上的幂篱,“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几日,戚婵一直留在威远侯府,不曾出府,然后得到了李子凌回京的消息,她皱了皱眉,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丹喜就进来喜悦地告诉她,“姑娘,安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