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婵索性转到屋中央的圈椅坐下,李玄瑾沉默片刻,也跟过来。
李玄瑾深吸口气,站在她旁边,低声解释,“阿婵,我是怕你在我身边有危险,我照顾不好你。”
戚婵哦了声,她转眸真诚地望着他说:“谢谢殿下为我考虑,你是个好人,等阿婵觅得如意郎君后,定会对你不胜感激。”
李玄瑾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她现在是在生气,他拉开她旁边的凳子坐下,戚婵见他坐下,目光往另外一边看过去,他沉默半晌,伸出手握住了戚婵放在圆桌上的素手。
戚婵微愣,然后想要挣脱开,但她越是想把手抽出来,李玄瑾就越是抓的紧,甚至指腹还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戚婵指腹轻颤,她侧头盯着他,突然问,“三年之后,若是你身边还不安稳呢?”
李玄瑾一顿,但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便垂下眸回答,“你可以……另嫁他人。”
戚婵听了,冷嗤了声,“我都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能嫁什么人,是给人当继母还是找个没什么用的男人。”话罢,她微微挑眉,像是想出了个好办法,“要不我等你一年吧?”
一年?
李玄瑾蹙眉,一年太短了,他解决好一切的可能性太低,他想拒绝,但唇瓣刚动了下,他又把声音咽了回去,一年后阿婵才十八,若是挑选夫婿,年龄并不算很大。
刚想到这,一声冷笑在他旁边忽地想起,同时,戚婵猛地站了起来,他刚刚握握着的手也被挣脱开,李玄瑾刚抬起头,就听见戚婵带笑的声音,“李玄瑾,你还真在想啊?”
他微僵,就见戚婵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你果然是没多喜欢我。”
李玄瑾想解释,这个时候,戚婵已经起身离开,眼看她又要拉开房门,李玄瑾再一次按住门板。
戚婵的声音很是平静,“松开。”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点情绪都没有,空洞洞的,有些渗人。
李玄瑾迟疑了下,就在他犹疑的这瞬,戚婵拉开门,急步走了出去。她敲了两下隔壁的房门,李玄瑾薄唇微动,这时,戚婵又快步往楼下走。
听到敲门声,杏棠推开门,就见戚婵快步离开的背影,她看了眼,连忙跟上。
李玄瑾追了两步,然后停下就脚步,站在护栏处,看着戚婵的背影越来越远。
清风从隔壁走出来,见自家殿下望着一楼,眼神复杂,他也看过去,发现戚二姑娘离开的步伐有些急,他好奇地问了句,“殿下,你惹戚二姑娘生气了?”
李玄瑾侧头看着清风。
清风摸了摸脑袋,轻声说,“姑娘家有些小脾气正常,你哄哄她就好了。”
李玄瑾又扭头看着戚婵,等看她出了茶楼,他沉声吩咐清风道:“子凌的事尽快安排。”
清风知道李玄瑾说的是什么,他拍拍胸口,保证道,“殿下放心。”
戚婵出了茶楼,一路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她才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
杏棠关心地看着戚婵,戚婵刚刚的神色可不打好,她小心问了句,“姑娘和他吵架了?”
马车外还有车夫,杏棠的声音放的很小,也不敢说五殿下。
戚婵想了想,摇摇头,“不算吵架,过些日子就好了。”戚婵说的很平静,当然她也是真的很平静,那日和李玄瑾见面,他说的话她就料定了他今日的态度,所以心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他最后的行为还是有些让她意外的,看来她在他心里比她想的要重要。
不过这倒也不是目前最重要的,目前最重要的是退婚。
戚婵一个闺阁女郎,能做的事有限,只好等着外面的消息,时间一晃过了几天,就到了安王府来威远侯府下聘的日子。
下聘的前一天,周氏面有忧色地进了戚婵的院子,告诉她,”阿婵,子凌明日怕是不能过来了。”
戚婵假装一怔,问:“怎么了?”
周氏叹口气,说:“子凌前两日病了,这几日身体不大好。”说完他又补充,“但你放心,明日的礼节不会耽误的。”下聘这事,按理说他应该到场的,不过事急从权,若是不能亲至,这聘也是能下的。
戚婵垂下眸嗯了声,又担忧地问,“他的身体还好吗?”
周氏笑着说:“应该养上几天就好了。”
戚婵闻言,眸光微闪,翌日安王府果然来了威远侯府下聘,李子凌不能来,但他母亲安王妃是亲自来了的,老安王妃虽然才年过四旬,但她两鬓双白,眉宇间皱纹深深,看起来要比她的年龄老上十来岁。
仪式结束后,她脸上露出个笑,又示轻轻地拍了拍戚婵的手,“阿婵,委屈你了。”
戚婵笑了笑,说,“不委屈。”
见戚婵没有不满,安王妃微微松口气,但同时,她心里更加忐忑了些。这几日子凌又病了,发热昏睡,他以前也经常病,但这次多了些新症状,比如昏睡不醒。
安王妃回到王府,先去看李子凌,刚到他的房间门口,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皱眉进去,李子凌并未从昏睡中醒来,他是在昏睡中发咳,让他惨白的脸色中多了几丝血色,她心口一紧。
安王妃信奉神佛,李子凌病情老是不好,而且这几日有加重的可能,安王妃忍不住开始求神拜佛。
戚婵没本事在安王府安插人,安王府具体发生什么,她都不知晓,但一晃眼,过去了七八天,李子凌不仅没来威远侯府,她微微松口气。而这日她正在书房里看书,书看到一半,杏棠推开门进来,小声说,“姑娘,今儿夫人见了安王妃后,脸色很难看。”
“知道原因吗?”戚婵放下书问。
杏棠摇摇头,“奴婢没打听到。”
戚婵闻言倒也不急,因为过两天后,安王妃想退亲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当然,李子凌不可能同意的。
”无稽之谈。”他听完他母亲的话,靠床而坐,眉眼间都是阴郁。
第49章 喜欢(八) 两日后的未时,李玄瑾没……
安王妃看着李子凌绝不妥协的样子, 皱了皱眉说:“但瑞圆大师说……”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子凌打断了,“钦天监都合过了我和阿婵的八字, 说夫妻合宜。”
但是钦天监什么时候合出过不适合的八字来,而瑞圆大师当年可是算出过地龙翻身和瘟疫的大师。
安王妃嘴皮子又动了下, 这个时候李子凌剧烈的咳嗽起来,安王妃赶紧将话咽了回去, 只对外急声道:“叫大夫。”
李子凌又有些发热, 然后直到第二日都昏迷不醒。
安王妃本来有些犹豫的, 她就这一个儿子,而且他身体不好, 他从来就是想要什么她都满足他, 至于和戚婵的婚事,他喜欢她便也同意,可见他再次昏迷不醒,安王妃心一狠,又去了白马寺, 求见瑞圆大师。
瑞圆大师是高僧,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很难说动他相面算卦,前几日得他批命也是偶然。这次安王妃求见,其实心里忐忑,因为不知道瑞圆大师会不会见她。
她在院子里等了片刻,然后一个小沙弥过来,引着她去了瑞圆大师的屋子里。
安王妃年轻的时候就听说过瑞圆大师的大名, 按照年龄推算,他如今应该五十来岁了,可他皮肤白净, 眼神清澈,并不像个老年人,反而感觉只有二十来岁。
“瑞圆大师。”安王妃双手合十,问了个礼后,就在瑞圆大师对面的蒲团坐下,“大师,我,我儿子执意要娶命中相伤之人,可有化解的办法?”安王妃还是想尽可能满足李子凌的愿望。
瑞圆大师听了,长叹一声,“或许令公子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安王妃脸色变了变,“大师,你的意思是……”
瑞圆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他目光清亮,带着慈悲,那种慈悲是佛看众生的慈悲,“有些人命该绝于贪,欲,权,但也有人命该绝于……情。”
安王妃顿时一震,“瑞圆师傅,就没有别的化解之法吗?”
“请恕贫僧无能为力。”瑞圆大师垂下眼道。
安王妃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白马寺,她刚回到王府,这个时候,就见小厮禀了句,“王妃,殿下今日散步的时候被假山落下的石子砸到脑袋了。”
什么?
安王妃急急赶往李子凌的院子里,庆幸的是,李子凌额上的伤并不重,因为那颗落下的石子不是很大,但这也足够让安王妃提心吊胆了。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在房间里踱步半晌,最后咬牙道:“不行,这婚必须退。”
安王妃身边的王嬷嬷低声道:“可殿下不会同意的,他很喜欢戚二姑娘。”
安王妃也纠结了下,但两天后,李子凌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昏睡,大夫太医们也找不到问题在何处,对昏迷不醒的李子束手无策,安王妃差点昏了过去。
她心里最后一丝想两全其美的庆幸也没有了,她立刻进宫求见了景和帝。这门婚事是陛下赐婚,她自己是不能退的。
景和帝有许多血脉相连的皇兄皇弟,但他唯一有感情相互扶持的弟弟只有老安王。他还为他而死,是以对待他的遗孀独子景和帝向来都十分宽容。
尤其这些年安王妃也不因为他的厚待作妖作威,只是守在安王府,吃斋念佛。而安王妃也从未求见过他,景和帝放下朱笔,让人请安王妃进来。
安王妃进来之后,行了个礼,她虽然很急切,但也知道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她先感谢了陛下对他们母子的照顾,尤其是对子凌的疼爱。
安王妃知道陛下是真的怜惜子凌,她是子凌的母亲,虽然想否认,但不得不承认子凌正常情况下只能活二十多岁。戚二姑娘的父亲是陛下的表弟,她的姑祖母是陛下的养母,戚二姑娘本人也是极其优秀的,子凌千好万好,但命不久矣这点,就会让许多姑娘避之不及。
尤其戚二姑娘这般不愁嫁的女郎,但陛下还是给他们赐了婚,安王妃心里是感激的,也觉得今儿这番话有些不要脸,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安王妃命都可以不要。
她把来龙去脉给陛下说了下,先是他们准备向威远侯府下聘,然后子凌忽然病重,她偶遇瑞圆大师,大师说是戚婵和子凌命中相克,不能成婚,又说现在子凌意外频发,而寻不到根源,这一定是因为她八字不合。
“臣妇知道陛下是一番好意,这件事也是子凌欠妥,臣妇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安王妃跪在地上,目光哀求。
“弟妹请起。”景和帝让人扶她起来,又道,“瑞圆大师?你是如何请瑞圆大师批命的?”
景和帝不信神佛,但他敬畏神佛,而瑞圆大师,他相信他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毕竟他曾料中了蜀中地龙,平西瘟疫。
安王妃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遍。
景和帝听了,想了片刻,道,“可子凌很喜欢阿婵。”
安王妃急道;“总不能因为喜欢就把命都丢了吧。”说完话,安王妃也觉得自己态度有些不好,但想到李子凌莫名其妙的昏迷,眼泪啪啪地落了下来。
景和帝见状,沉声道:“此事朕会调查一番。”
安王妃闻言立刻想说,子凌都命在旦夕了,但她知道,皇帝乃金口玉言,还没有赐出的婚收回的,她只好谢恩,但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道:“陛下,子凌如今正昏迷不醒,不知道会不会更加严重。”
安王妃一走,大殿就静了下来,景和帝捏着眉心想了半晌,然后问身边的御前总管,“子凌昏迷意外,真是和戚家姑娘的婚事有关系?”
张总管低着腰道:“瑞圆大师虽甚少相面批命,但若是出口,从无错漏。”
景和帝闻言,摇摇头说,“那可说不准。”
张总管微愣,因为景和帝和瑞圆大师是有交情的,尤记当年景和帝年少时,就结识了还未曾名扬天下,但已颇有佛性的瑞圆大师,且当初瑞圆大师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时,就曾说过他是天下第一贵的面相。
想着,就听景和帝吩咐道,“去查查此事。”
张总管立刻就去叫人查了,景和帝是大权在握的帝王,他手下的能人志士自是数不胜数,查了几日后,倒是真的查出了点东西,就是好像和五殿下有关。
听到这番回禀,景和帝倒是愣了下,“玄瑾?”
暗卫查到的线索并不多,只做过的事再仔细都会有蛛丝马迹,而暗卫查出了一点,五殿下曾派人去偷偷找过瑞圆大师。瑞圆大师行踪不定,五殿下派的人稍微多了点,然后他们就查出了这点东西。
景和帝拿帕子捂着唇,咳嗽了两声,才问:“退婚一事和他有关?”
“这奴才不知。”张总管道,因为暗卫没查出确切的有五殿下手笔的证据来。思及此,张总管倒是挺佩服五殿下的,若是是和他有关,陛下的暗卫只查出这么点东西,可想而知,五殿下做事之细心缜密。
景和帝坐在龙椅上,想了想,突然问道:“若真是老五的手笔,你说朕要满足他这个心愿吗?”
张总管道:“自然是看陛下的心意。”
景和帝闻言复杂笑了下,“若真是他,欺君罔上,倒真是有本事。”
而与此同时,因为昏迷不醒,又查不出来病因,进食用药都受到影响的李子凌,他脸色愈发苍白,甚至呼吸都微弱得不可闻,安王妃再也等不住了,她再次进宫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哭了,太医和大夫们说了,若是再不醒来子凌怕是一辈子都不能醒过来了,安王妃也不知道退婚有没有用,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还没有尝试的办法了。
安王妃涕泗横流,甚至表达了只要退婚什么代价都牺牲的态度,景和帝沉默半晌,道:“既然如此,朕就随了你的心愿。”
安王妃一听,红肿的眼睛有片刻呆滞,而后赶紧磕头谢恩,“多谢陛下。”
等景和帝让人写了新的圣旨交给安王妃,安王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皇宫,张总管看着低头批阅奏折的景和帝,犹豫半晌,还是轻声问道,“陛下,若此事真的是五殿下所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