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确开过玩笑说过要做小殿下的誓约骑士啦。
白鸿一脸淡漠的想着。
——但是小孩子的承诺而已,那么认真做什么?
“啊,不过有了这个大概就能理解之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在最初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确有留下自己的一部分力量留给葛温德林,那么自己这段期间感受到的那种灵魂被触碰的感觉,也能找到原因了。
“你要去找他吗?”伏黑甚尔问道。
“啊?不要吧好麻烦的……”白鸿皱起眉,“而且我已经和那边没什么联系了呀,回去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反而让我更不想回去了。”
伏黑甚尔若有所思:“鸿不想回去?”
白鸿答得斩钉截铁:“才不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葛温德林要的是她的灵魂,拿回去也不过就是再一次继承先王意志、传承初火而已。
火之时代是一个强制开启的、用无数人的灵魂作为薪柴燃烧借以延续世界寿命的扭曲世界。
依靠薪王葛温的燃烧,初火才得以延续,作为臣子她已经足够恪尽职守,出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最后也追随了主君脚步让自己成为了传火的薪王。
作为初代追随神王的臣子,她的灵魂自来便于他人不同,虽然即使是烧过一次余下的分量也比寻常的传火英雄强上不少,的确还能再烧一次维护初火不灭,但是她可不是无私救世的圣人属性,对于救世主的理想半点兴趣也没有。
伏黑甚尔低头看着白鸿的表情,又重新转开目光,语气平淡。
“那就不回去。”
“啊,但是这个感觉又很麻烦……”白鸿一抛一抛扔着手中的暗月戒指,最后戒指落入掌中,白鸿思考片刻,忽然抬起头走向了远方的深渊黑影。
“甚尔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向了深渊,态度过于自然而然,以至于连伏黑甚尔的神经也没反应过来她在准备做什么,等到男人堪堪回神,就见白鸿立在深渊断壁绝崖的边缘处,半分犹豫也无,便那么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伏黑甚尔瞳孔骤然一缩:“——鸿!!!”
他脚步尚未冲出,下一瞬,只见周遭狂风骤起,风声撕裂空气,深渊之中火光呼啸喷裂,原地倏地卷起龙卷飓风,冲天火柱以吞天噬地的气魄直冲天穹之上!
狂风烈烈,冰冷的空气被陌生的温度灼烧扭曲,伏黑甚尔身处其中却丝毫不觉热度,他手臂遮住被刺痛的眼睛,眼尾余光隐隐窥见满地幽白花海被烈火吞噬,悉数化作虚无幻影散入扭曲空气之中。
那些骇人活尸嘶吼着,尖叫着,呜咽着,匍匐在地拼命冲向了那燃烧了黑夜的火焰,如同飞蛾般追逐着火焰燃烧的中央,即使已经是成为了被烧尽灵魂掠夺走所有意志的灰烬,他们仍然在追逐着火的辉光。
——那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火之诅咒。
——也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早已遗失的辉煌。
初火将熄,余光犹存。
那光落在此世的雪白鸿鸟的身上,在她雪白的衣襟上留下异世的残痕。
“啊……似乎弄得有点过头了。”
白鸿的声音蓦地响起,纤细人影自火中走出,她瞧着没有任何的变化,高挑,优雅,脚步轻盈如翩飞的鸿鸟,衣摆和裸露的肌肤上残存着烈火烧灼过后的暗金色裂纹,暗红的辉光在裂纹中闪烁流淌,像是碎裂的金箔。
伏黑甚尔呆呆的看着她,他看见她的眼睛——那双色调浓沉蓝到近黑的眼睛似乎颜色浅了许多,虹膜上的蓝色更加明显,衬得这双眼愈发妖艳瑰丽,美到非人。
他沉默许久,好一会才找回了声音。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白鸿微微皱眉,歪了歪头。
“啊,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很麻烦的,产生连接的话一般的手段处理不了,所以只能用初火重新烧一下清一清……简单来说,就是死了一次?”
“不过啊,说起来甚尔,我小时候的时候那女人不是说过我有问题来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个相当灿烂愉快的笑容。
“现在大概明白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了……虽然效果还不太明显,但是多试试大概就可以理解啦。”
“……你要怎么做?”
“简单来说——”
白鸿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轻飘飘地笑了笑。
“就是多死几次,啊~甚尔可以多等我一会吗?大概一会就可以啦。”
“……”
伏黑甚尔沉默着,用掌根压了压酸胀的额头。
“甚尔?”
“不要管眼睛了。”
男人哑着嗓子回答,略有些粗鲁的抓住白鸿的胳膊,扯着她往回走。
“——哥哥马上带你回去。”
第34章 依赖
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足以照亮常暗岛永寂黑夜的冲天火光。
——太耀眼、太炽烈,黑暗不再是背景永恒的映衬,漆黑天穹被烧红天空的烈火生出无数金红色的烧灼纹路, 黑夜被撕裂了,极光被烧碎了, 火光跃动之间,常暗岛永恒的黑夜便跟着点缀上了从未有过的璀璨星河。
比起正常世界里让人怀念留恋的寻常夜晚,金红色的浩瀚星河显得不似人间凡景。
可人们仍然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彼此手中的武器,交战的士兵们停下了争斗和战争的硝烟, 仰起头,叹息,惊叫, 赞叹, 欣赏。
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天上的星河, 痴痴注视着天空的新景。
……那是光啊。
是这地狱唯一的光。
——若是这里也被映入了赋予新生的光,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也可以逃离这片窒息的地狱?
火的方向是常暗岛的中央深处。
那里迄今为止只有一人可以随意进入。
是谁燃起了这火、是谁撕裂这天, 显而易见, 且只有唯一的答案。
“少将大人……”
森鸥外将手指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目色痴痴, 低声喃喃。
“您可真是——”
总能出乎我的意料啊。
这样一来,不就和神明一样了吗——?
***
那辆特殊的军用越野开会基地的时候, 还有不少人仍被满天星河摄住心神, 全然挪不开眼, 森鸥外早早出去迎接, 却看到伏黑甚尔冷着脸大步走进基地, 胳膊下面夹着的对象分外眼熟。
满心激动澎湃之情还未散去, 就被眼前画面惊得说不出话的森鸥外:“……”
“……您这是在做什么。”
白鸿:“……”
年轻的少将小姐像是被捏住后颈皮的无辜猫崽儿, 乖乖被做哥哥的夹在胳膊下面带回来,丝毫不见之前嚣张气焰。
白鸿挣扎着抬起头,眼神微微有点发虚:“呀……那个……”
她什么也没干!!!
她只是犯了一个穿越人士都会犯的常识性错误!!!
白鸿甚至还觉得有点委屈。
路上已经解释好多遍了,因为这个世界不兼容火的规则,所以天予咒缚的身体束缚住了灵魂的同时也跟着困住了她体内的初火,初火不灭她就不死,甚尔还那么凶做什么。
常识不对等情况下产生的认知偏差,这错能怪她嘛?
不能嘛~对不对。
白鸿理不直气也壮,和伏黑甚尔据理力争嚷嚷一路,甚至不惜拿出森鸥外不死军团的事件举例,结果就是被冷着脸的亲哥疯狂捏脸摁头□□半天后忍气吞声再次屈服,走都不让走就怕她跑回去继续跳深渊再死个几次测试眼睛效果,强硬无比的给夹着回来了。
她试探性挣扎一下,结果还被威胁“你再敢胡闹我就打你屁股”,不得不说伏黑甚尔这句话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白鸿不得不乖乖怂了一路,隐约还有点梦回童年,跟着想起自己到处捣乱然后被亲哥夹着到处跑的混乱日常。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哥了,这种不要脸的事说得出做得到,一点也不给少将面子。
此时面对森鸥外的询问,白鸿还没反应过来,伏黑甚尔先冷笑一声。
“那你就要好好问问我们的‘少将大人’了……你那个什么不死军团留下来的坏毛病,是不是觉得反正死不了就可以随便死?”
他声音森冷,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杀意。
森鸥外一愣,下意识地争辩起来:“可是不死军团的构想早就在之前就被少将大人亲自给否决了,而且后续事情还是她亲自处理——”
他声音一顿,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
“……您做了什么?”
“在问之前先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吧,”伏黑甚尔满脸的不耐烦:“医务室在哪里,在你们感慨神迹之前,先给我检查我家小废物死而复生一次后到底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
“……抱歉。”
森鸥外长腿一迈,语气温和不失强硬,伸出一双手就要把伏黑甚尔夹着的白鸿接过来:“身为少将的副官,照顾她的义务是属于我的,就算您是她的哥哥在这里也要遵守军队的规矩——所以,现在,把大人还给我。”
“哈?”伏黑甚尔的脸色一沉,另一只手已经捏紧了游云:“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那个……”
被伏黑甚尔夹着的白鸿抬起手,挣扎了一下:“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在你跳了深渊又把自己烧了一遍后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什——!?”森鸥外愕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无辜白鸿:“少将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白鸿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就被伏黑甚尔不大耐烦的声音抢了过去:“医务室在哪里。”
“跟我来。”
森鸥外不再迟疑,立刻带路。
医疗室的护士们一脸茫然,被露出极罕见恐怖脸色的森鸥外指挥着忙碌起来。
——白鸿身为常暗岛基地上最高负责人,自然拥有专门的医疗室,她而且全部给了她超规格的待遇,这里各类设备配备齐全,只是白鸿行事一向独来独往鲜少受伤,除了与谢野晶子几乎没人知道她之前是否受过伤,这些高精尖的设备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怎么用过。
但是现在,不管有没有用,这些东西全都用上了。
伏黑甚尔拎着白鸿,把她放在了一群眼冒绿光的护士中间。
“好好做个检查。”
做兄长的摸了摸白鸿的脑袋,声音仍然略显冷硬:“我在门口等你,有问题叫我。”
他微微一顿,又补充道:“如果问题太大,哥哥就带你离开这儿。”
去他妈的深渊和军队吧。
他们自己玩脱了做什么要找她这么一个受害人来收拾烂摊子?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想着。
之前不了解情况随便摸了摸,五条家虽然看不起她,好歹也是精心细养比一般嫡系所处的大小姐待遇还要更胜一筹,所以他也没太担心过鸿在五条家的生活……而到了这边之后,这丫头的手上连点茧子也没有,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没吃过什么苦头——现在一看,却也不全如此。
如果她在这儿始终是和那种东西打交道的话……那这种地方,比咒术界更加不如。
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完全没收拾的伏黑甚尔很快就被护士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而森鸥外已经飞快换了白大褂,快步走到了白鸿面前。
“请您稍稍忍耐一下,少将。”森鸥外语气还勉强称得上一句温和,只是脸色难看至极,瞧着比当时知晓自己的不死军团的构想被否决的时候还要不好看。
“需要抽血化验一下,有点痛,可以忍耐吗?”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别把我当做瓷娃娃啊林太郎。”
白鸿被接二连三抢了开口的先机,明白不用事实说话这两个家伙怕是冷静不下来,索性主动抬起胳膊,相当配合的开口回答:“请随意吧。”
护士们手脚麻利,飞快脱掉白鸿的外套撩开衣袖,森鸥外亲自上手准备抽血化验,只是握住白鸿手腕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副官的双手在隐隐发抖。
白鸿眨了眨眼:“林太郎?”
“……抱歉,少将大人。”
森鸥外垂着头,一向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早就在奔跑间散开了,此时额发凌乱掩住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自己发抖的手掌。
伏黑甚尔只是提一句不死军团,他就大致猜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
他曾经无比自傲,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少将的意思,迅速跟上她的思路——
而此时此刻,他也在诅咒着自己的反应速度。
如果……
如果这个人对抗深渊的手段,也是和不死军团最初构想的基础一样……是通过无限的死亡与复活才做到的话——
森鸥外呼吸颤抖,喉舌深处也开始跟着隐隐泛起冰冷的血腥味,非得死死咬紧后槽牙尝到了舌尖的血味和细微蔓延的痛楚才能维持最基本的冷静。
——是不一样的。
不死军团最初的构想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他本性的残酷和冷情之上——谁去死都无所谓,谁崩溃也无所谓,只要能赢、只要能成功,那些牺牲都可以当做必须支付的报酬,眼也不眨地交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