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甚至连对方的脸也没有看清!
——很强。
不知道是否比战鬼更强,但是肯定比自己遇到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强。
“放开我的副官,甚尔。”
白鸿平静开口,“你要是手抖捏碎了他脖子可就糟了,短期内可没有下一个能给我换的。”
“有什么关系~”单手抓住安德烈·纪德双手的伏黑甚尔并没有松手的打算,他低头打量着这容貌端正气得脸色铁青的外国人,脸上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反正做你的副官我看工作也很简单,干脆让我来得了。”
他嘀嘀咕咕语气不满,却也依言跟着乖乖松了手。
白鸿面无表情:“和你介绍一下,这位伏黑甚尔先生是这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关系户,同时也是我不成器的同胞兄长,不需要尊敬他,平日里当他不存在就好。”
……战鬼的哥哥?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报。
安德烈·纪德忍着被捏得发痛的骨头从地上站起来重新站稳,伏黑甚尔已经一抬脚坐上了白鸿那张宽大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弓着身子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只是那黑发的男人笑容阴冷不入眼底,眼神冰凉,更像是凶兽狩猎之前对猎物投以游刃有余的注视和打量,伏黑甚尔手肘撑在膝上,脊背弓起肌肉舒展,漂亮的肌肉轮廓在单薄衣衫之下突出令人艳羡的饱满线条,他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少将纤细身影,连一点细微的边缘也没有露出来。
“……你在看什么?”
他问。
“失礼……”安德烈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缓过来肺腔被猛力撞击的闷痛,“只是有些意料之外——”
“是没料到战鬼的眼睛有问题还是什么?”
伏黑甚尔反问。
“而且别总是盯着人家妹妹看啊,多没礼貌。”
做哥哥的语气不耐,仿佛是真心实意为此苦恼着。
“甚尔,不要坐我的桌子,下去。”
“是~是~”
伏黑甚尔举着双手从桌子上跳下去,忽然侧身看了一眼白鸿:“我能和你副官聊聊吧?”
“……你收敛一点,这一个别给我弄跑了。”
“怎么会——”
伏黑甚尔拉长尾音懒洋洋地应着,反手勾住安德烈的脖子,强硬无比的架着他离开了办公室,随手关门后笑眯眯的第一句话就是:“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
“……”
新任的副官回以尴尬的沉默,伏黑甚尔不以为意,继续笑嘻嘻的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小瞎子的眼睛好看得要命,而且不止一个对她的眼睛和本人感兴趣,哎呀妹妹长得这么麻烦做哥哥的多少有些困扰,就比如说上一位就是个不长眼的……”
伏黑甚尔微妙停顿一瞬,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
“……因为那孩子不喜欢血腥味,所以光是擦血就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杀气。
……恐惧。
此刻浸透四肢百骸的冷意,是对与身为士兵的安德烈·纪德来说,并不陌生的恐惧。
——那是一种,仿佛被凶兽紧盯后颈、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直接撕裂的压迫感。
安德烈带着满身干透的冷汗重新回到长官的办公室时,那位年轻的少将只是以一种稍显愧疚的语气和他解释着:
“抱歉,因为我之前死……呃,出问题的次数多了点……我兄长他——”白鸿停语气平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问题所在:“对我有点保护欲过头。”
……您说的可真是轻松啊。
安德烈冷着脸心想。
那哪里是保护欲过头。
——分明就是个早就快没了理性的疯子。
第39章 重归
刚刚接任副官一职的时候, 安德烈·纪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惶惶不安的。
陌生未知的环境,喜怒难辨的长官,从未接触过的工作内容……只是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过后, 安德烈却觉得, 这工作是从未有过的清闲。
被他如今的长官随意堆在桌角落灰的文件里, 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任职书。
当这块无主之地失去了原本的威胁后,迫不及待伸手想要分一杯羹的家伙要比想象的多得多。
这座岛屿默认的主人尚未开口, 就已经有人替她“做好”岛上余下的一切规划。
面对自己新副官的质疑和询问, 白鸿只是摆弄着伏黑甚尔拿来挡住眼睛的绸带, 头也不抬地答道:
“嗯嗯~这也难怪~毕竟我眼睛已经不能再用了嘛, 趁火打劫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忍不住的。”
“这样合适吗, 长官, 要知道这座岛建设至今几乎是您独自努力至今的结果……”
安德烈·纪德略有些不满。
说实在的,他对眼前这人并没有太多的崇拜心理, 只是同为军人,对于某些事情过于容易实在是感同身受。
“没事没事~”
白鸿语调轻快,完全听不出半分抱怨恼怒之意:“正好我也暂时离开一阵子, 既然有人乐意接手替我处理,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安德烈一怔:“您要离开?”
他那年轻的长官答得相当随意:“人家的手都已经摸到我头顶上来了, 再不退位是不是有些过于不知趣?毕竟我一个瞎子却坐在了这么高的位置, 多多少少会有人看着不舒服吧。”
……男人微微皱起眉。
“怎么。”即使眼盲, 白鸿也仍然能分辨出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安德烈觉得有问题?”
“是。”
安德烈答得坦坦荡荡。
“您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这不像是我认识的战鬼。”
白鸿歪歪头, 嘴角扬起清浅又疏离的微笑。
“知道我是如何上岛的吗, 安德烈?”
“和你们这些主动入伍为国争光的年轻人不同, 我是作为某个‘道具’一样的存在, 可是需要求着人家才能被允许带我上岛的。”
年轻的少将感受到自己现任副官身上细微的怒气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继续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前副官身上甩了个锅。
虽然过程略有些曲折,但是就当时的情况来讲的确是她主动去寻找了森鸥外的帮助、费了不少力气才让他同意带自己离开,所以这方面来说,她的结论没有问题。
林太郎,别怪我,毕竟当时明面上先盯上我的是你没有错。
白鸿一脸理直气壮。
先后经历了各种背叛的安德烈·纪德想的东西明显比白鸿预料的还要多,他看着眼前的年轻长官,微微皱起眉。
“您的意思是?”
白鸿打了个响指,中指上一枚精巧的银色指环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
“很简单!第一步就是先给自己放个假!”她一抬下巴,忽然笑嘻嘻的问:“把这边扔给你的话没有问题吧,安德烈?”
安德烈明显一呆,不大确定的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白鸿摆了摆手,“因为无论我交给谁最后都是会被那群家伙架空的结果来说完全没差啦~就当给你放个假好了。”
安德烈:“……”
“您可真是……”
“那就这么决定啦——”
白鸿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愉快的长舒一口气,“事先声明,如果那群家伙不跪下来求我的话我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少说几年内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啦……啊对了,这期间安德烈是想和你的队伍一起离开还是继续呆在这儿随便你哦,反正联盟军还未正式解散,理论上还是会发工资的。”
哪里会有那种可能啊,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跪下来求人什么的。
安德烈·纪德一脸无奈的想着。
但是……
男人笑着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门口的方向。
即使是背负了恶鬼之名的战神,本身也不过是个才刚刚过了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而已。
“希望您这段时间玩的开心点。”
***
跟着白鸿一起登上船的时候,伏黑甚尔看上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么走了?”
他咋舌,在游轮轰鸣声中回头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常暗岛轮廓,头顶暗色的天穹像是浓墨重染的画布,边缘处的色彩渐渐被正常的天空浅色所取代,浓黑渐变成深蓝,最后又点点淡化成碧蓝云海的广阔天空。
本来飞机的速度更快一些,但是白鸿似乎更希望走海路,伏黑甚尔原本有些不理解,但是当他站在甲板上的那一刻,忽然有些理解了白鸿的坚持。
伏黑甚尔仰着头,神情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见过正常的天空了?
“鸿,你看没看见——”
他兴奋的目光和叫声在回头看见白鸿眼上蒙着的白绸时戛然而止,种田山头火亲自前来迎接年轻的少将,那身着深色和服的高大男人恭敬立在白鸿身侧,瞧着他的目光多少掺杂了些嫌弃的不满。
“我看不见。”
白鸿回答。
她站在甲板上,浓黑柔顺的长发被海风吹卷而起,仰起头感受着陌生又熟悉的海风抚过面颊,神情是伏黑甚尔从未见过的惬意安宁。
在无光的常暗岛长大的白鸿肌肤苍白毫无血色,瞧着并不如其他行走于阳光之下的健康孩子那般生机勃勃,相反,她瞧着倒更像是个自月光中走出的苍白妖灵,不曾沾染半分人间生气。
“海很漂亮吧?”
白鸿轻笑着开口,她蒙着眼,无法从她眼中分辨出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嗯。”
伏黑甚尔盯着她含笑的侧脸,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声音:“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鸿歪了歪头,她手上拎着游云,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脚下甲板,这价值五个亿的特级咒具就这么让伏黑甚尔随随便便塞给她做了盲棍,一点也不心疼。
“去禅院家。”
“去那鬼地方干吗?”伏黑甚尔还没反应过来。
白鸿隔着眼上白绸瞪了他一眼:“接我侄子回家。”
“诶……”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相当明显的嫌弃表情:“小崽子今年才三四岁吧,养起来好麻烦的。”
白鸿瞬间敛起笑意向着伏黑甚尔走了几步,手上游云一转立刻精准无比戳到了甚尔的小腿上,她下手力道一点也不客气,戳得人渣兄长顿时嘶了一声捂着小腿跳到一边:“我再说一遍,我接的是我侄子,你这个做爹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伏黑甚尔不以为意,反正也不过就是个前后问题,那个完全记不起来的小崽子究竟是归在自己名下还是她的名下那种东西怎样都好,他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地和白鸿强调着:“先和你说清楚,我可没钱赎他回来。”
“你说什么呢甚尔。”白鸿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谁?”
她当年打仗的时候就连后勤补给都是抢对面的,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掏钱买自己侄子回家。
“……?”
伏黑甚尔歪了歪头,有点跟不上少将大人的脑回路。
“说起来,我们坐船回去要多久?”还没坐过这种豪华游轮的伏黑甚尔还有些兴致勃勃的好奇,“三四天?”
种田山头火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少将的意思是不着急回去希望在海上多逛逛,所以时间上,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吧,如果她还不着急的话,那么我们也会视情况考虑延长航线。”
伏黑·纯陆地生物·不溶于水·甚尔:“……???”
他会在见到自己儿子之前先被自己亲妹妹玩死吧???
***
事实证明,伏黑甚尔的猜测虽然一开始只是个夸张的比喻,但是当一个多月的海上生活结束后,拥有最强身体资质的天与暴君还是败在了水土不服的晕船上。
……以后死也不要坐船了。
而他那个在海岛长大的妹妹以一种内陆生物不得不敬畏仰望的悠哉姿态走下了游轮,又一路拖着已经快折腾的只剩一口气的伏黑甚尔在附近的一家高级旅馆住下,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长大的人。
在其他人帮忙安排其他琐事的时候,她就双手撑着游云居高临下的站在面无血色虚弱无比的兄长旁边,以一种非常怜悯的语气吐出了一句评价。
“哥,你好废物。”
伏黑甚尔:“……”
他这会已经连起来打他的力气也没有了,索性就直接在床上瘫成一堆,白鸿在他旁边站了一会,还是大发慈悲拧了毛巾盖在他的额头上,擦了擦兄长额头上的冷汗。
伏黑甚尔气若游丝:“我不陪你去没问题?”
“没问题。”白鸿轻飘飘地回答,“而且我觉得你没必要说这一句,我在常暗岛那么多年也没见你理我一下,现在突然关心我的感觉好恶心。”
……伏黑甚尔阴着脸把额头上的毛巾往下拽了拽,盖住了脸。
***
白鸿倒不是习惯性随口嘲讽,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伏黑甚尔和自己去了没什么用处——禅院家对他们两个实在是谈不上恩情,白鸿姑且不算,就算是正儿八经同宗血脉出身的甚尔特未曾得过半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