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跑的话,也许女魔并不会杀了他。”阿翠叹息。
此时,身侧的阿蜜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老祖宗,这故事是由最近魔界最为有名的说书人执笔改编,若是老祖宗以往听过不一样的版本,也情有可原。”
谢今爻呆滞地望向晴朗明媚的天空。
好不起来了。
得赶紧走。
她不可能再和猫咪在一起,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好,她身后有着被末日预言威胁的子民,她和他注定凶多吉少,但偏偏这件事不能告诉猫咪,告诉了猫咪,自己就掉马了,一旦掉马,凭借现在猫咪的性子,他不会放过她的。
谢今爻悲怆地面对着这几乎无解的局面。
老祖宗三位数起步的人生,现在才开始了地狱模式。
苏不遮这次没有回头,只是在折子戏结束之后,便离开了会场。
终于,偌大的会场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谢今爻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可,怎么办啊。
一百三十八见谢今爻迟迟没有自戏台前出来,便亲自去寻找她。
见老祖宗瘫软在椅子上,他忙上前道:“老祖宗,都快回修界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却没想到,不知是这句话的那个字,触动了谢今爻,谢今爻缓缓地抬眼,凝视着他。
一百三十八被她盯得忐忑起来:“老祖宗?”
却见谢今爻露出一个微笑。
谢今爻身心舒畅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她是来魔界签署和平协议,随后小住的啊。
小住,就代表着她是会离开魔界的啊。
只要她离开了魔界,他不就不会有机会能够怀疑她了吗?
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啊。
谢今爻好起来了。
只要不见面,就没有什么情劫发生的条件,情劫不发生,她便不用面对那“凶多吉少”的预言。
她还是那个,可以庇护修界子民,令他们远离灾难的谢今爻。
她站起身来,跟着一百三十八离开空荡无人的戏台子,决定到外头去吃点东西。
今天的宴席,是烤羊肉。
谢今爻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了烤羊肉旁的蒸南瓜上,而除了蒸南瓜,还有一盘糖葫芦球。
谢今爻下意识抬眼,四处搜寻那道身影。
奇怪的是,纵观全场,都没有那道黑色的影子。
阿翠在她身侧,好奇地问她:“阿爻,你找什么呢?”
谢今爻困惑道:“魔尊呢?”
阿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魔主今日似乎身体不适,早早就回了寝殿。”阿蜜小心翼翼答道。
谢今爻恍然大悟,随后心定了几分。
阿蜜望着谢今爻,欲言又止。
终于,在宴席过半后,阿蜜终于迟疑着开口:“瑶瑶,你过得好吗?”
谢今爻回答:“我挺好......”
随后她震了震,慢吞吞开口道:“什么瑶瑶?你认错人了。”
阿蜜眨了眨眼,随后问道:“项链,还在吗?”
谢今爻努力饰演着困惑:“什么项链?”
阿蜜于心不忍,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她的演技太过拙劣的问题。
于是她给了谢今爻几分面子:“没什么,认错了。”
谢今爻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她演技不错。
老祖宗忧心忡忡,不过还是得早点回去啊。
阿蜜心想,瑶瑶已经认出了魔主,魔主也认出了瑶瑶。
魔主之所以没有揭穿瑶瑶,是因为魔主等着瑶瑶承认错误,情有可原。
如果瑶瑶愿意坦白身份,这二人,应该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了。
毕竟,阿蜜悄悄想到,魔主对瑶瑶,可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第51章 (第一更) 一百年,原本应当……
黑暗的房间之中, 散落着金色的星尘,中央聚拢的光芒簇拥着墨色的身影。
光影在他面容上游走,照耀得雪白眼睫都染上金红色光辉, 瑰丽又浓灿。
殷红的血线, 自他胸口处的一点伤痕,流淌而出。
心头血, 共心头血,发丝, 共发丝。
红线缠绕着墨色发丝, 缓慢而柔滑地系成一个蝴蝶结。
墨色发丝与银白的发丝寸寸纠缠, 化作一条银色的绳索, 一滴血珠落在银色绳索之上。
他睁开眼睛,纯粹澄澈的碧色竟显得分外妖异。
掌心处的绳索, 柔软而坚韧,像是无形的水,又像是不可抵挡的急流。他一点点收紧了手指, 黑色的魔气自其上逸散。
绳索凭空消失在他的掌心。
他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若非到了不可挽留的地步。他不会用这个方法。
用锁链拴住喜欢到处乱跑的羊——
太残忍了。
只要她不对他残忍, 他不会这样做的, 永远不会。
绳索中的红气流动着, 似乎并不喜欢被束缚。
苏不遮叹息一声, 苍白的手指将它牵引出来, 低声道。
“对不起。”是他太偏执了。
那银色的锁链, 一瞬失去光华, 变得脆弱干枯。
玄色衣袍坠落在地,随后是云纹白裳曳地而行。
他低咳一声,心想, 要去见她了。
穿过游廊画角,经过星汉灿烂,苏不遮推开房门。
令人意外的是,今夜床榻上空空如也。
他怔了怔,随后嗅到空气中熟悉的灵流气息——是苏小花。
他大概知道她去哪里了。
看来今夜并不能看她了,他垂眸,随后顺着游廊走向花圃。
果然,在灿烂星河下的花圃之中,他看见了她和苏小花的背影。
她抱着苏小花,躺倒在草地上,闲适又放松,让苏不遮想起以前在河谷的时候,她最喜欢这样看星星。
谢今爻的眼眸中倒映着无边星汉,苏小花也一脸严肃地陪着她看星星。
苏不遮在一旁的阴影中悄悄看着。
今日满月,他也不能晒月光。
因此,触不可及。
他静静站在阴影之中,默默望着她。
越是这样看着她,越是觉得自己方才做的事情可恶。
他在骗她,如果他那样做的话。
她如果发现他在骗她,恐怕再也不会相信他了吧。
小心躲藏好心中潮湿阴影之中的想法,他继续望着她。
她久久没有眨眼,似乎万顷银河之中的谜底,就在此刻眼底之中。
在看什么呢?他想问。
也没有发现他在。
星星很好看。他想。
无论是百年之前,还是百年之后,我们都在同一片星空下。
只是百年前,我在你身侧,如今,我只能站在影子里,悄悄望着你。
唯一不变的就是,你在看星星。
我在看你。
晚风轻轻吹来,他小心翼翼在月光中隐匿自己的身形。
满月时的月光,对他而言也是不可触碰的,一旦触碰,比日光更糟。
日光会让他皮肤灼伤,满月的月光会让他骨髓作痛。
忘记带伞了,他手指裸露在月光下,如同被一捧冰雪浇下。
恬静美好的夜色之下,能够看着她,似乎都让他的疼痛减少了。
原本今日早早离席,就是为了躲避满月的月光,不过想起还没见她,就将这日期忘了个干净。
“小花,我要走了。”
却听见她这样说。
他雪白眼睫如同风中凌乱的蝴蝶,慌乱而茫然地一颤。
苏小花很高兴:“好,我们走,我们和猫猫一起......”
她打断他,很认真地说:“不,只有我。”
有些耳鸣,苏不遮下意识踏出一步,与此同时,面容和露出的皮肤上,都透过一层冰针般砭骨的月光。
如同跌入万丈冰川,失重和痛苦并在,他的真心如同清辉寸雪,被人踩在脚底,成了肮脏不受怜的污泥。
那一瞬间,悲怆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那年的小木屋,她告诉他。
“不会走。”前夜的耳鬓厮磨之间,她告诉他。
为什么,还是不带我走?
魔怔一般的问句在心中盘桓。
面对她冰冷而破碎的尸体的痛苦,再次袭上心间,刻意忽略的经年伤痕被剥落血痂。
几乎让人走火入魔。
他死死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听她说,她到底想说什么。
苏小花被她的决然所震惊,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当即落下大滴大滴眼泪:“为什么?”
谢今爻默了片刻,随后给他擦眼泪,告诉他:“我不是他要找的人。”
苏小花猛地摇头,抽抽搭搭:“不不不,你答应过的话,我记得,记得。”
苏小花一挥胖胖的手。
以星河为幕布,过去的场景重现。
苏不遮站在原地,望着那过去的旧梦。
随后,旧梦破碎成荧光万点。
苏小花震惊地望着亲手搅碎重现幻境的谢今爻。
她眉目冷如雪,带着绝对无情的表情,望着苏小花。
“苏小花,那不是我。”
苏小花张着嘴,声音都哭不出来了。
他茫然地望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羊羊”,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是徒劳。
苏不遮低低笑了一声。
他被满月的月光折磨地弯下腰。
好得很,好得很。
看来还是他太愚蠢了。
对啊,既然是犯过错误的人,又为何不会犯第二次呢?
苏小花与他感同身受,如今大声哭起来:“痛,痛,羊羊,痛......”
苏小花,是被他血泪浇灌出来的。与他悲喜同在,意志相通。
苏小花才发芽,他因为她的离去,于花前流下血泪。
便有了苏小花。
谢今爻不解地望着苏小花哭花的小脸:“哪里痛?”
苏小花说不明白,只能一直哭喊:“痛,痛,羊羊......”
羊羊让我痛。
羊羊为什么不知道?
谢今爻手忙脚乱地哄苏小花,然而这并没有消解苏小花的半分疼痛。
苏小花是因为苏不遮痛才痛。
苏不遮支撑起身体,于月光中狼狈转身,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他冷汗覆盖了满面,面容因为疼痛而狰狞。紧绷的手指,一把握住了因为恐惧而四处盘桓的红线,将它揉进了自己的掌心。
不知走了多久,他跌坐在草地之上,疲惫地躺倒下去。
雪白的云纹衣裳和长发,沾染上湿漉漉的泥土,变得肮脏。
他虚弱地喘息着,胸口处的伤口沾湿了衣襟,开始蔓延。
身体仿佛要裂开了。
他的骄傲和尊重已经被她再一次踩在脚下。
他低低笑出声来。
“哈。”
似嘲弄自己,似失望。
看来还是对她太好了。
月光下,雪白的杏花花瓣落入污泥,谢今爻踏过它,随后心口突突一跳。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已经睡熟的苏小花,枕在她肩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苏不遮在泥泞之中,挣扎而起。好冷。
然而这极端的寒冷并不能让他平息心头岩浆一般翻滚的恶念。
他好像要走火入魔了,他想。他止不住自己的思绪,向着深渊游走,摇摇欲坠。他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她是不是也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忘记他?
如果没有这一百年——
不,一百年,原本,应当是他的一生。
而如若他死了,就是死生茫茫,再无思量。
她这样没心没肺!这样没心没肺,当然会忘记他。
只有让她好好记住,他必须让她好好记住——
记住他,再也不离开。
第52章 (二更) 毕竟,婚礼没有新娘……
谢今爻第二日便发现了整个王宫都分外热闹起来。
宫人们都面带喜色, 走来走去地忙活起来。
阿翠牵着她的手,好奇地四处打量。
对于一切保存着纯粹好奇心的阿翠拦住了个礼仪官:“这王宫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礼仪官笑得灿烂:“自然是有喜事!”
“我们魔主, 总算要娶妻了。”
谢今爻缓缓地眨了眨眼, 随后在心里反复回味这句话。
魔主,娶妻。
她有些迷茫地抬眼。
阿翠惊道:“娶妻?”
礼仪官笑眯眯:“是啊, 我们魔主终于想开了。”
“那新娘是谁啊?”阿翠皱着眉头追问。
这事情未免来得太突然了吧。
此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礼仪官的名字。
礼仪官忙碌得很, 摆出个彬彬有礼的姿态, 随后和二人告别:“两位自便, 因为消息来得急切, 今日不能和二位聊天了。”
望着礼仪官行色匆匆地离去,阿翠喃喃自语, 不可思议道:“他不是爱极了那位早逝的道侣吗?怎么会突然成婚了?”
谢今爻鸦羽似的漆黑眼睫垂下,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要成婚了吗?
阿翠又是震惊,又是八卦, 拉着谢今爻望葵花花田走:“阿爻,走, 我们去问问苏小花。”
等到二人走到葵花花田, 阿翠呼唤:“苏小花?苏小花?”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