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诱导他失控。
他一整张脸已经不再是人形,脑海里唯有一个声音。
【这世间的一切如此荒谬,不如都杀个干净。】
那赤金色的眼睛,如同流光淬火,更加灼灼。
火狐狸的周身,真的燃起了一片吞噬它身影的大火。
也正是这时,北茕灯将袖中的金色光团,悉数放出。
那铃铛的声音,戛然而止。
北茕灯抬起头,半狐半人的脸上,露出个顽劣的笑。
“怎么?想杀人?不如你自己杀?”
“你是没有手?只会使些阴损花招,还敢来我头上动土利用我?”
北茕灯袖中的金光,此时悉数流星般落回在了北茕灯的身上。
面前叶愫的影子,也如同幻影空梦一般消失了。
北茕灯咳嗽一声,唇角一线鲜血低落,他垂下头,低低笑了笑。
他有些遗憾:“还挺像她的——可惜。”可惜到头来,都是个假的。
与此同时,整座城池的行尸走肉一般的居民,刹那间回过神来。
北茕灯以自己的魂魄,做了一盏半魂灯。
那些匣子里的城民的魂魄,在方才的一刹那,四散去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就只会造一个假的,是吗?”他对着虚空之中不知何处的人道,“你永远不会想到,她的魂魄在哪里。”
那虚空之中的,仿佛不存在的对手却不与他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不断摇响那控制他心神的铃铛。
北茕灯唇角流血不止,却笑道:“就只会这个了吗?”
他是有执念,他是杀了人,但是他杀的人,捏碎的光球里,就是城主那个傀儡。
身侧伸出一只手,将他搀扶起,北茕灯错愕地望向那张脸:“阿爻?”
谢今爻淡淡答应了一声,看上去很不高兴。
北茕灯有些无奈,随后道:“我没事。”
“你已经处于半炼化的状态了。”阿翠恨铁不成钢,“还说什么没事。”
北茕灯倚靠着谢今爻站起来,随后道:“半炼化也好。”
“你说什么浑话?”阿翠差点跳起来打他。
然而北茕灯只是垂首,虚弱道:“半炼化了,我才镇得住这里的灵脉。”
谢今爻顿了顿,随后问他:“什么意思?”
北茕灯笑了笑,随后答:“城主炼化百姓魂魄,是因为他的灵府逐渐枯竭了。”
“城主灵府忽然枯竭,是有人动了手脚,动手脚的那人,和打伤我的是同一个人。”
“若是我没猜错,那个人想要的是最终炼化我,并且将这座城的灵脉掏空。”
北茕灯意有所指地抬眼望谢今爻:“阿爻,那个预言,似乎已经开始了。”灵气枯竭的末日预言已经拉开了序幕。
“所以,”阿翠恍然大悟,”你是故意被炼化的?”
北茕灯笑了笑:“若是我不被炼化,怎么能知道那个想要掏空灵脉的人究竟是谁呢?”那个人想要用城民的魂魄控制他,让他彻底走火入魔,那么他便被控制,才能在这座城池里,反客为主。
“所以,那个人是谁?”
北茕灯蹙眉:“我还是记不起他的容貌,只是方才感知到,他在西方。”
“西方?”阿翠怔了怔,随后与东小鱼默契地对视一眼。
西方领主那边,的确是很久没有消息了。
亦或者说,西方雪山上的领主一直十分孤僻,从未出席过任何活动,和他们有过任何交流。
北茕灯将他们的思绪拉回:“此处灵脉,由我镇守,我与这座城,从此一体。”
阿翠和东小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也很快回去,查看灵脉是否有异。”
谢今爻望着狼狈的北茕灯,随后抬眼看向苏不遮:“猫咪,我要去一趟西方雪山。”
苏不遮没有犹豫:“我和你一同去。”
他熟悉雪山,能给她带来很大助力。
第67章 老人家如果不用点手段,……
修界长老们知晓了预言即将应验之后, 也迅速回到了修界联盟准备联合妖界魔界共同抵抗。
苏不遮将口信传给了阿易,魔界也严兵阵列。
御剑飞行至西方雪山,不过须臾。不过到达雪线之上后, 便再难前进。自穹顶处似有无形威压结界, 严丝合缝地抵抗着外人的入侵。
二人如今只能徒步上山。
于是,风雪之中, 便缀下纷纷整洁的梅花爪印,谢今爻面覆面甲, 手握霜寒, 抱紧了雪豹的脖颈。
雪豹咬住尾巴, 于林海雪原中轻盈闪转。
悬崖陡峭, 轻轻一跃便踩上了顶峰。如此一来,竟然是比御剑更快上几分。
在谢今爻和苏不遮不断前进的同时, 与城池合为一体的北茕灯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守在他身侧的一百三十八见狼狈的北方领主抬头,忙问道:“怎么了?”
北茕灯痛苦地皱眉,记忆逐渐回笼。
他久久没有说话, 只是一再隐忍,面容狰狞。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那痛苦才恍惚脱离, 随后一百三十八听见沙哑的一句:“......白骨长刀。”
“什么?”一百三十八没听明白, “什么白骨长刀?那不是魔尊的兵器?”
北茕灯抬头, 额头的青筋跳成一片, 在断断续续的回忆里, 只有隐约闪着冰冷光芒的白骨长刀。
那长刀挑破了他的肋骨, 险些将他的肚腹洞穿。
伴随着那长刀在记忆里的晃动,他又听见了清越的铃铛声。
“呵。”北茕灯有些意外地低笑一声,“原来, 是白骨长刀。”
是白骨长刀的主人打伤了他,也是白骨长刀的主人,想要将他炼化。
难怪第一眼看见苏不遮他便下意识觉得不喜。
不过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定论——毕竟魔尊,一直跟随在阿爻身侧。
所以到底是谁?那位魔尊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现在阿爻身侧也只有那位魔尊。
这一线的怀疑而无动作,也许会要了阿爻的命。
北茕灯言简意赅,对着一百三十八道:“阿爻都已经先去了雪山,你们怎么还没出发?”
一百三十八有些讪讪:“老祖宗吩咐我们,将您照顾好。”
北茕灯自鼻腔里嗤笑一声:“我不需要你们照顾。”
他露出半化为泥淖的手掌,平静道:“现在我和城池融为一体,它已经快被我炼化成法器。”
“你们又能照顾我什么?”北茕灯挑眉,“我没有性命之忧,反倒是能够镇压住这里的灵脉之眼,避免那西方不知藏到哪里去的窃贼偷走灵气——”
望着一百三十八的神情,北茕灯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是担心,叶愫死了,我会走火入魔?”
他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本座好得很。倒是现在阿爻站在最危险的地方。”
“你们不是很在意阿爻吗?那就快点去帮她啊。”
“我老早就看你们修界联盟这群道貌岸然的人不顺眼了,”北茕灯轻蔑一笑,“你们依赖阿爻,教化阿爻,却半点不珍惜她。”
哪里来得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不过是这些人用来逃避责任的借口理由罢了。
随后北茕灯垂首:“滚吧。”
“我不会有事。”他厌恶道,“妖族也是修界的一员,我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展——不止是为了妖族,也是为了阿爻。”
一百三十八沉默地看着他,随后道:“请您保重。”
北茕灯没有答话。
望着一百三十八走出城池,这座城中,便又只剩下了北茕灯和叶愫。
北茕灯开口,露出个恶意的笑:“叶愫,你看这些人——阿爻真是错付了。”
叶愫叹口气,回答:“好了,你也消消气吧。”
她温柔道:“阿爻那么聪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本以为她看不出来你在我身体里,”北茕灯新鲜道,“倒是没想到,阿爻变聪明了。”
谢今爻听见叶愫的叹息的时候便猜到了。
在北茕灯的幻境里,为何会一直听见除了北茕灯心声之外的不同心声?
那并非走火入魔而陷入的性格极端。那本来就是,一个身体里,住下了两个灵魂。
北茕灯露出个笑:“都说过,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呢?”
他声音诡异地缱绻:“这样也好——只要我不死,你便不会死。”同生同死,共同消弭。
他半垂下头,足踝处已经化为与土地相连的污泥。
狐狸带着骄傲,对着夕阳眯起狭长妖媚的眼睛。
“没有人能够算计我。”
*
这座雪山极高,听着风声呼啸,二人已不知走了多远。见天幕渐黑,苏不遮带着谢今爻找了个岩洞钻了进去。
因为霜寒的缘故,谢今爻格外怕冷,苏不遮给她揉了揉僵硬的手脚,随后道:“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些柴火。”
谢今爻颔首,黑暗之中,露出个信任的笑:“我等着你回来。”
苏不遮见她笑,心头便软成一片,他低声应道:“好。”
“记得不要出去,外头风雪大,冷得很,你受不住。”
他嘱咐完这一句,便出了洞穴。
雪白淹没在雪白之中,在夜色下闪过一道迅捷的影子。
谢今爻长途跋涉,如今到了休息的时候,便倚靠着岩壁,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身上冷得如同结上一层霜,便睁开了眼睛。
只见月色如钩下,流动的雪花蜂拥,黑暗洞口前站着一个人。
雪白的毛发在月夜上如同鎏辉镀银一般,一双碧色眼瞳,冷淡地注视着她。他背负着一身月光,光影斑驳中站着,如同画。
谢今爻迷迷糊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猫咪?你回来了?”
猫咪走路一如既往没有声音,他手中握着白骨长刀,靠近了她。
谢今爻并未有任何防备,也正是这一刹那,白骨长刀起,倏忽插向了她的胸口。
谢今爻一闪,白骨长刀擦过她的小臂,带出一道长长血痕。她有些错愕:“猫咪?”
借着月光,她更清楚地看见那完全一模一样的眼睛,然而眼神却十足陌生残酷。
像是——像是对着陌生人。
这让谢今爻想起,自己在北茕灯幻境里见过的那只假的猫咪。
霜寒嗡鸣声和战意按捺不住,谢今爻看见面前的猫咪,依稀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笑了笑。
那笑也是陌生的,谢今爻听见他的声音:“可惜了。”
随后是一道刀光又起,谢今爻眼神洞明,只听铿锵火光闪过,霜寒和白骨长刀顺锋擦过。
谢今爻冷声道:“你是谁?”
然而对方并不说话,只是再度笑了笑。
那笑中并无恶意,却带着十足的审视,让谢今爻禁不住皱了皱眉。
眼前的人周身裹挟着风雪,她可以清楚地辨别,这并不是任何一场幻境。
这是一个真实的,和猫咪有着相似眼睛的人。
他的脸,也并不是假的。
伴随着逐渐清明的意识和战斗,谢今爻如同明镜的霜寒,映照出一道剑光,照耀了面前人的脸。
谢今爻看见了他的脸。
一张同样美丽的却冷漠的脸。那眉眼是相似的,只是猫咪更温暖,更善意动人。
那张脸也有着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相似。
“你到底是谁?”谢今爻冷声道。
“老祖宗年幼时,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对方声音粗噶,与俊美的面貌极端不符,他露出个古怪的笑,“只是没想到,老祖宗能活这么多年。”
这样冒犯的话,却被他说得格外彬彬有礼。
“修界制造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怪物啊。”他微微一笑,“不过修界并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你的价值。”
“我并不想杀了你,你很有用。”他俯身,望着谢今爻,“不枉犬子追随你一路。”
“只是小儿不知大业,”他手中的白骨长刀向身旁一侧,“之前他说过的话,老祖宗就当做是戏言吧。”
“你是西方领主?”谢今爻就算先前不知,如今也猜出大半。
西方领主噗嗤笑出了声,随后答道:“小姑娘挺聪明。”
“你周围的人都很有意思,你也是。”他笑起来像是个和蔼的长辈,“若不是实在是需要炼化,我也不愿意对西方领主出手的。”
“不用想着犬子来救你。”他含笑道,“父子初次相逢,我欣喜万分,已经将他困在阵中了。”
“只不过没想到当年应情劫和筏子结合时出生的稚子,竟然能成为如今的魔尊。”
筏子。谢今爻于心底重复一遍。
猫咪的母亲,只是他渡过情劫的筏子罢了。
“我真的很欣慰。”他手中的白骨长刀划过她身侧的凝雪,“所以跟着我走一趟吧,老祖宗。”
“你不是,也想要答案吗?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而且,修界要是出了事,你一定会成为弃子的。”他惋惜道,“所以,不如和我合作。”
“和你合作?”谢今爻重复一遍,随后冷然道,“西方领主是想要炼化我吧?”
他究竟是准备了什么样的邪术,竟然能够让人的灵力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