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融合了姜醋之后,螃蟹特有的鲜美味道越发浓烈,将冬日沉闷的空气都划开一道口子,引得人口水直流。
  女人吞了吞口水,迟疑道:“给孩子吃。”
  男人坚持道:“你吃,我等会儿给他们剥。”
  里里外外辛苦操持一整年,先吃两口又怎么了?
  小孩子看得心急眼热,踢着腿儿嚷道:“我也要,我也要!爹就只疼娘,不疼我了!”
  邻桌几个人听了,也不禁莞尔,有人玩笑道:“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你爹这是心疼婆娘哩!”
  小孩儿歪着头,忽然大声道:“那我以后也要讨婆娘!”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这小子才多大,就已经着急想娶媳妇啦!
 
 
第83章 灯会
  绥山州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灯会一共也才三天, 可白星和廖雁这一去一回,一打一养伤,就直接把正月十四和十五混过去了, 硕果仅存的正月十六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绥山州经济发达, 每年都会在上元节和中秋节举行两次灯会,由朝廷牵头, 下头的商人们出资,影响非常大, 甚至有不少外地客商专门过来游玩、做买卖。
  有客流量就有收入, 不管是税务还是私人账面都很好看。如此一来, 官府政绩好了, 百姓收入高了,干起来越发卖力。
  时至今日, 灯会俨然已经成了绥山州的一面招牌。
  以州衙为中心向外辐射出足足六七条街,全都被铺天盖地的绳索和门楼覆盖,那些绳索上挂满了各色花灯。
  还有存心炫耀的, 故意扎了楼台,将明亮的花灯高高挑起。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座鱼跃龙门的大彩灯, 既有年年有余的意头, 也是祝福即将参加科举的学子们一跃成龙。
  那大彩灯是由城中十五名最出色的工匠, 历时两月才勘勘制成, 足有三五个人高、三四百斤重, 十二名体格精壮的汉子才将它托到三丈高的台子上去。
  入夜之后彩灯燃起, 鲤鱼灯通身赤红, 头部已经带了金彩鳞片,威势惊人,俨然已经开始化龙。
  远远望去, 楼台摇曳,仿佛真有一条肥大的鲤鱼奋力跃起,在半空中摇头摆尾,令人惊叹不已。
  本朝入夜后关闭城门,却没有宵禁的规矩,眼下正逢佳节,百姓们更是肆意享乐、通宵达旦。
  有天一亮就出来玩的,呼朋引伴吃喝一整日难免疲乏,深夜后昏昏沉沉家去胡乱咪一眼,不待天亮,就又闹起来。
  常有外地游客到来,不等入城就见灼灼华彩映红了半边天,一眼看去但觉车如流水马如龙,吃喝谈笑气势如虹,当真好一座不夜城!
  正月十六当日,白星三人起了个大早,也不在客栈里用早饭,兴冲冲就到街上去了。
  难得一年几回好商机,买卖人们都杀红了眼,提前雇了伙计昼夜不停通宵达旦的营业。街上氤氲的水汽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好像一团团任人捏扁揉圆的云彩,早就不知过了几百个来回。
  仅存的一点寒意早就被吓跑啦,灶台边做饭的大师傅们热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早已脱了外头棉袄,只留一件被汗水湿透的单衣在身上。
  他们高高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精壮的手臂奋力翻炒,时不时抄起挂在脖子上的大手巾,用力抹去不断渗出来的汗水。
  “两碗糟肚子面得了!端走!”
  “再添把火,谁叫的锅贴饼子炖杂鱼?”
  “没葱了,咋做葱花油饼?那个谁,再切二斤来!”
  一行三人才刚上街,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顶了个个儿,再看看街上卖的,当真眼花缭乱,只觉得哪样都好吃,简直不知该吃什么啦。
  油炸糖果子、炸撒子、炉烤芝麻烧饼……还有那油汪汪香喷喷的肉馅儿大馒头!只有你想不到的,简直就没有这里吃不到的!
  叮叮当当的锣鼓声响彻天际,黑压压的人头不断耸动,喝彩声不绝于耳,那是街头有人在舞龙哩!
  三人齐齐吸了吸口水,快刀斩乱麻,当下决定一家一家吃过去。
  大清早的,先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面开开胃,连汤带水下去,从里到外透着舒坦;
  光吃面不够,那好办,从隔壁家叫两个白糖芝麻烧饼,外壳酥得掉渣,里头的白糖晶莹剔透,合着芝麻一起咬,又香又甜。
  什么,还有胃口?那可太妙啦,斜对过秦三叔祖传铺子炸的撒子那必须得尝尝!一条条跟姑娘的大辫子似的,都用油糖搓起来,弯成一盘一盘的,炸到金黄酥脆好时候捞出,微微放凉后掰几条下来,嗨,好吃得都说不出话来!
  吃得腻味了,不要紧啊,来碗水蒸蛋呀,一碗一碗嫩生生的,泛着盈盈水光的淡黄色多好看呐,简直就跟野地里开的花儿似的。
  直接这么用勺子吃可以,若有耐心的,可以用店家提供的小薄木片,一下下将平整光滑的蒸蛋划成棋子块儿,浇几勺特制酱汁进去,扶着碗边猛地一转,那浅褐色的酱汁就都渗入缝隙中,只留下一团波斯菊似的纹样……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打着饱嗝,随着人群艰难前行。
  嗨,边走边消化吧。
  要不怎么说年轻就是好呢,一行三人才走了半条街,就觉得肚子已经不那么饱胀了。
  然后再看见街边亮晶晶的冰糖果子,得了,又走不动道儿啦。
  山楂做的冰糖葫芦没什么稀罕的,可那指头肚大小的小山药蛋串串,您吃过吗?又粉又面,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裹上一层水晶般的冰糖壳子,用牙尖儿轻轻一碰,咔嚓嚓碎成一片。
  多甜呐!
  来都来了,不看花灯怎么成?
  兴高采烈的三人在人潮中被挤得东倒西歪,脚都不知被踩了多少回,可一点儿都不生气。
  多有趣,多好玩呀!
  此时天光大亮,彩灯早已熄灭,只待夜幕降临时再次燃起。按理说彩灯不亮,就等于失了八分魅力,但人的高兴劲儿上来,自然看什么都欢喜。
  凑得近了,看看上头精致的画儿,摸摸那些柔滑的流苏……不也挺有趣儿的么!
  老远看着那鱼跃龙门的彩灯就够大了,可等真到了近前才觉出另一份震撼来。
  老天爷,这可真大!
  三人忍不住后退几步,努力仰起脖子来看,这才勉强看到顶端的鲤鱼须须。
  就它的一只眼睛,几乎都赶上人脑袋大啦!
  廖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喃喃道:“这得成精了吧?若是炖一锅糖醋鲤鱼,得吃多少天啊?”
  孟阳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本能地四处观望,见大家都忙着说笑,无人注意这边才安心下来。不过到底吓出一身冷汗。
  他赶忙压低声音道:“雁雁你疯啦,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当心被打哦!”
  多好的兆头呀,没瞧见那么多虔诚的学子在叩拜祈福吗?
  你这还要炖了……
  廖雁桀桀怪笑,浑不在意道:“这就是闲的,没用!什么文曲星君的,想来那老倌儿只有一人,天下读书的却千千万,这个也求他,那个也求他,顾得过来吗?考得上的就是考得上,考不上的跪破膝盖也白搭……不然还读什么书,都去寺庙里跪着算啦!”
  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大声,终于引得旁边几个口中念念有词的学子注意。
  对方不禁愤然道:“你这厮,好生无礼!”
  “啧啧,连句实话都听不得……”廖雁笑嘻嘻道。
  那几个书生被气了个倒仰,一张张脸鼓得通红,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骂人,却又碍于情面张不开嘴。
  孟阳看得一阵头大,忙跳出来打圆场,“几位仁兄,莫气莫气,这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嘛!”
  见那几人尤余怒未消,孟阳又将两只手一拍,煞有其事地顺口胡诌道:“哎呀,我管几位仁兄印堂发红、金光大盛,实乃大大的吉兆啊,想必此番必定榜上有名!”
  那几人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当下便有几分喜悦,“当真?”
  孟阳连连点头,又做了个大揖,“小生在此提前恭喜啦!”
  一番吹嘘过后,终于哄得那几人眉开眼笑,歪歪斜斜地往远处去了。
  白星看着孟阳的眼神十分复杂,仿佛在看一个信口雌黄的神棍。
  廖雁抱着肚子笑了一通,抹着眼泪道:“你这书呆,哄他们作甚,该考不上还是考不上!”
  他早已闻到那几人身上有酒气,所以尤其不屑。
  科举在即,既然自己心里没底,更该闭门苦读才是,偏他们自己不好生努力,出来喝酒吃肉瞎逛哒,到头来又要把希望寄托在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何等滑稽!
  孟阳知他脾性,也不强劝,只是笑眯眯抄着手道:“罢了罢了,人各有志……再说了,不过几句好话而已,哄得他们高兴,化解一场纷争也值了。”
  廖雁嗤笑出声,“看老子三拳两脚……哎呀!”
  白星直接从后面踢了他一脚,“惹事精!”
  廖雁原地跳起,追着她跑了三条街。
  孟阳看得拍手大笑,提着袍子在后面撵,累得不行。
  三人也不知闹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就地找了一家茶馆吃茶。
  可巧外面就是一个耍把式卖艺的,一个汉子赤/裸上身,手提两把绑着红绸子的朴刀,在身前炸开两朵银花,舞得呼呼生风。
  无数围观百姓爆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一时铜钱纷纷如雨下。
  孟阳拍得巴掌都痛了,也跟着叫好。
  却见廖雁又撇撇嘴,“也没什么。”
  白星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欠揍,又有点吵,“那你上。”
  “上就上!”廖雁梗着脖子道。
  说罢,他也不顾孟阳的阻拦,径直从茶馆二楼翻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夺了卖艺人的朴刀,自己竟在场上耍弄起来。
  他的本事自然要比这些耍把式卖艺的半吊子强不知多少辈,一时但见银龙汹涌,发出嘶嘶的破空声,辗转腾挪令人眼花缭乱,活像插了翅膀飞起来一样。
  原本耍把式的汉子都傻了,心道这谁啊?
  可短暂的沉默过后,随时而来的确实震耳欲聋的欢呼。
  一时毕,廖雁站在人群中央,沐浴着铺天盖地的铜钱雨,得意地朝白星和孟阳飞了个眼儿:老子牛不牛?
  后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地缩回脖子。
  我们不认识这傻子。
 
 
第84章 二更
  白星已经好久没玩的这么尽兴了, 直到夜深返回客栈,她还恋恋不舍的趴在窗边,怔怔眺望着楼下的灯火。
  街上的灯笼在燃烧, 一黑一蓝的眼睛也在燃烧, 里面映着灼灼的光,仿佛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这家客栈的位置很好, 无数喧闹的人群从门前走过,留下欢声笑语。只需推开窗子, 就能看见绵延几条街的璀璨灯火。
  总有些人热衷于散场之前的狂欢, 眼下已是正月十六的深夜,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庙会就会结束,所有的热闹和喧嚣将会在一夜之间散尽, 同时也为新年划上一个句号。
  白星忽然有点惆怅,是一种极致的热闹过后的惆怅。
  这种感觉刚一上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太过丰富,太过细腻, 又太过陌生。
  反正不太像是以前的她会有的感想。
  “唉, 真遗憾, 要结束了呀。”孟阳挨着她坐下, 也用同样的姿势趴在窗口, 幽幽叹了一句。
  白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忽然有点激动, 忍不住很小声的问:“你也觉得遗憾吗?”
  孟阳点头,“当然啦!”
  说着又叹了口气,“就好像看花开一样, 开的时候固然欢喜,但等它们轰轰烈烈的时候,却忍不住觉得害怕……有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想呀,究竟是这样由盛转衰的好,还是一直平平淡淡的好。”
  白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原本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现在如同被人擦去了隔着的水雾,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是呀,她就是这么想的呀,只不过苦于无法开口。
  但是现在却有人替她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多奇妙哇!
  他们分别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此时却拥有了一样的想法……意识到这一点后,连她周身的空气仿佛都更柔软了些。
  “啥玩意儿遗憾不遗憾的?”廖雁嘴巴里咬着一只冰糖葫芦,手里还捏着一个酥油饼,边说边走过来,也从他们身边挤着往窗外看了一眼。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见。
  “星星,你就是让这个狐狸精书呆子弄坏了,整天想七想八的……”他瘪了瘪嘴,上面一圈儿酥皮渣滓哗啦啦直掉。
  “你这叫朽木不可雕。”白星难得损了他一句。
  “几位,”客栈的伙计出现在门口外,轻轻敲了一下房门,“下面有个黄赖子说来找一位白姑娘,您看?”
  黄赖子就是之前那个被廖雁胁迫帮着给打听消息的扒手。
  白星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一连几天没消息,今天却突然过来,说不定是有宋老大和马老二的信儿了。
  来的果然是黄赖子,传的也果然是宋老大和马老二的信儿。
  “白姑娘,两位爷,小人这几天带着几个兄弟不吃不喝盯着各个门口,总算打听着一点蛛丝马迹。”
  大约是不想丢了这笔大买卖,黄赖子在来之前还特意收拾了一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也是干净的棉布衣裳,若非眉宇间依旧有一丝猥琐,简直跟之前那个扒手判若两人。
  廖雁就冲他挥了挥沾满油花的拳头,“有屁就放,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心老子打死你。”
  本来黄赖子就想讨个好,没想到廖雁直接不吃这一套,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搓着手道:“是是是……”
  黄赖子还真不笨,上一回拿了白星的银子之后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咬牙狠心点了几个机灵的小混子,撒出去各路探听消息。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可人多就不一样了。几天下来,还真有了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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