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这么好吃的东西,谁舍得放弃呀!
  “南方多菜蔬水果,春夏有好些鲜菜呢,什么菱角、鲜笋的,”孟阳欢欢喜喜地爬上马背,“今天傍晚咱们就去吃吧!”
  白星点头,眼睛亮闪闪的,“好呀。”
  那头饿了一天的马老二恶毒地诅咒,“@#¥#%”
  他的下巴都碎了,说话很有点模糊,于是廖雁掏了掏耳朵,又往他脸上一弹,“听不清!”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三人带着两件“货物”一路纵马驰骋,果然在傍晚时分顺利进入云间府。
  守城士兵对造型独特的宋老大和马老二颇为关心,还特意盘查了一番,白星直言相告,“此二人乃是罪大恶极的通缉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个叫宋老大,那个是马老二,我听说你们这边衙门正在悬赏,所以特意送来。”
  那几个士兵一听,忙把他们带到张贴通缉令的墙边对照,“嗨,还真是!”
  当即就有人羡慕道:“这两个货的赏银足有几百两,你们可算是发啦。”
  白星等人也不炫耀,顺利入城后先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又去打听那家悬赏的受害者,准备先去捞一笔。
  然后很快的,他们遭遇了第一个难题:
  语言不通!
  云间府沿长江而建,往北一点的地方倒罢了,但从云间府府城开始往南一带,语言特征就更靠近南部方言一点,又细又软又娇,好像还带着点尾音。
  衙门的人、读书人和部分年轻人可能会专门学习官话,但本地居民,尤其是中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以方言为主。
  于是,白星他们听不大懂!
  三人茫然地站在街头面面相觑,片刻后,廖雁和孟阳都齐齐看向唯一一个曾经来过南方的白星,“当年你怎么过的?”
  白星眨了眨眼,“当时没说话。”
  她当初是为了追杀而来,只管跟踪行迹,自然用不到嘴。日常吃饭住宿也只靠眼神和手势……虽然不少人在背后唏嘘:挺好的小姑娘,可惜是个哑巴,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第89章 鲜虾馄饨 一更
  孟阳摇了摇头, 揉了揉扁扁的肚皮,“算了,先吃饭吧。”
  客栈日日迎送南北客商, 倒是有几个小伙计颇会讲官话, 等饭点过后清闲下来,可以找他们做个向导。
  云间府的府城足有三道水门, 城内河流众多,桥梁随处可见, 许多摊贩都是沿河摆的。
  在他们住的客栈街对面不远处, 就有一个馄饨摊子呢。
  三人来到馄饨摊前, 就见摊主老头儿笑呵呵站起身来, 张口说了一句“#@%¥%”。
  三人:“……”
  不管哪个地方的年轻人都喜欢新鲜事物,语言也是如此。
  哪怕没有亲身出去过, 但年轻人们总还是向往都城,痴迷来自都城的一切。所以大部分年轻人多少都会受到外界影响,形成一种官话和本地方言交织的全新语言体系, 外地人连蒙带猜多少能猜出三分意思,那么遇上年纪大的当地人……只剩抓瞎。
  孟阳沉默片刻, 指了指旁边一桌客人吃的馄饨, 又用手指比出来一个“三”。
  老头儿高兴地站起来, 用粗噶却不失婉转的语调喊了一嗓子。
  虽然依旧没听明白, 但三人经过一番热烈讨论, 却隐约猜出某个音节可能就是“馄饨”的意思。
  真是令人惊喜的进步!
  孟阳赶紧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 用官话的音节标注了一组词, 后面郑重地打上标识:馄饨。
  坐下之后才发现是真鲜虾馄饨。
  馄饨摊子就摆在桥边,路边柳树上绑着的绳子下头吊着一个鱼篓在河里,里面几十尾活蹦乱跳的鲜河虾, 但凡有客人点了就取出来现场杀。
  老头儿的动作极其麻利,用竹片往薄薄的馄饨皮里挑一点肉泥,飞快地按入一颗巨大的青白色虾肉,指尖翻转间几十只圆滚滚的元宝型馄饨便飞入开水锅。在热水里面打几个滚儿,薄纸一样的表皮里面渐渐透出粉色来,是虾肉熟了。
  他熟练地捞出,浇一勺不断翻滚的底汤,撒一点翠绿的芫荽,香气扑鼻非常好看。
  南方人的体格相较北方人略小一些,胃口也大不大哪里去,故而餐具也小巧,莹莹润润摆在那儿,倒像是一副充满了烟火气的画儿。
  本就饥肠辘辘的三人见了,肚子里越发咕噜噜叫起来。
  馄饨皮已经被煮成半透明,里面粉色虾仁的纹理清晰可见,白星略吹几口气,迫不及待倒入口中,一股汤汁瞬间迸发,又烫又鲜,虾仁弹牙,肉泥劲道,美极了!
  河里远远摇过来一条乌蓬小船,船尾纤细袅娜的小船娘唱着小曲儿,语调软软的。见白星看过来,她面上露出一抹羞涩的浅笑,似露珠清新。
  对岸有几个年轻媳妇弯腰洗菜,也不知谁说了句什么,一时都捂嘴大笑起来,那笑声惊起河边歇息的鸟儿。鸟儿一振翅膀,露出色彩斑斓的花肚皮,如一支利箭,掠过河面飞走了。
  一条吃水线沉重的大货船慢吞吞自水门驶入,上面十多个水手一起摇橹划桨,口中喊着号子,引来许多人探头观看。他们已经走了很远,满身大汗,都将上身脱得赤/条条的,露出因常年劳作而形成的结实而流畅的肌肉。
  上面布满珍珠般的汗水,随着他们的动作,都咕噜噜顺着黑黝黝的皮肤滑落下来。
  货船最终停靠在一家粮店依水而建的后门处,一群精壮小伙子早就摩拳擦掌等着了,见船靠岸,便纷纷上来卸货。
  做这样卖力气的活儿都是按件数算工钱的,因此无人偷懒,都把肌肉绷得紧紧的,头脸脖子上的青筋鼓得高高的,弯着腰背,驼起几乎赶上自己体重的沉重粮袋,一步,又一步,平稳地走入仓库。
  若肯卖力气的,这样累一日,便能赚得供一家人一旬吃喝的费用……
  白星看得入了迷,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真到南方了。
  河岸边水汽充足,坚固的石砖垒砌而成的河两岸爬满浓绿的青苔,有无数粗壮的花枝缠绕,狂放而肆意地生长着。
  那灰突突的花枝上已经萌发出嫩叶,不消几日,就会点缀上无数花骨朵,再然后,汇聚成一大片流淌的鲜花的海洋。
  等到了那个时候,或许细小的花瓣便会乘风而起,飘飘荡荡落入波光潋滟的河水之中,随着零星的青苔一起,悠悠荡着流向未知的远方。
  石砖缝隙里挨挨挤挤生了许多绿油油的杂草,中间钻出来一朵粉紫色的小花,正沐浴阳光,在熏风中摇晃大脑袋。
  孟阳心生欢喜,默默念了句对不住,欠身拔起,微微红着脸蛋,递给白星。
  白星眼前一亮,隐约觉得有股酸酸甜甜的花香味钻入鼻腔,叫她整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给我的?”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接过小紫花,十分欣喜。
  孟阳点了点头,嘿嘿笑了声,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
  “给我戴上。”白星把小花递过去,又把脑袋往那边歪了歪。
  孟阳接了花,果然小心簪于她浓密的发辫之中。
  乌黑的发间,一朵娇艳的小花随风摇曳,虽不是名种,却更显风姿。
  旁边的廖雁板着一张死人脸,直勾勾盯着这俩人,嘎吱嘎吱嚼馄饨的声音……如同在啃木渣。
  鲜虾馄饨清新不腻人,一碗也没几个,三人只觉三分饱,便又陆续叫了许多碗,这才摸着肚皮离开。
  算账时那老头儿笑眯眯的,指了指白星,又指了指孟阳,末了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很登对。
  孟阳既欢喜又羞赧,朝他做了个揖,这才与同伴离去。
  微风中,翻卷的袍角像翻飞的蝴蝶,逍遥自在。
  身后又传来叫卖鲜虾馄饨的声音,像一首水乡的老歌,幽幽飘出去老远。
  三人回客栈找了个会说官话的小伙计,请他带着找到悬赏捉拿宋老大的那户人家门口。
  果然是乡绅,听说这一溜儿的白墙黑瓦都是他家的,端的富贵。
  来开门的小厮一听杀害自家侄少爷的凶手抓到了,也是喜不自胜,忙请他们进去,又连滚带爬跑去报信。
  过了会儿,就听一阵脚步匆匆,抬头看时,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都是眼角泛红,在两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走来。
  “那杀害我可怜侄儿的狂徒在哪里?”
  中年人名叫庄文兴,与妻子阮氏本就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也因着这层关系,两边亲家往来十分亲密,几家的孩子都是轮着住的,虽非亲生,也不差什么了。
  庄文兴的弟弟庄文举是个生意人,因常年不在家,便时常把儿子托付在兄嫂家中,一来二去,那孩子便跟庄文兴家十分亲厚。
  谁知老天不长眼,几年前那孩子带着两个伴当外出游玩,一去不回……
  事情一出,庄文举和妻子就垮了一半,生意都顾不上做了,绕世界找儿子,然而最后找到的,却是儿子腐烂的尸骨。
  两口子一病大半年,日日抱头痛哭,最近一二年才勉强缓过来。
  庄文兴气不过,便对外贴出悬赏,和弟弟一起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凶手抓来祭坟。
  此时听说有人抓了宋老大来领赏,一家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赶到前头来。
  已有家丁跑去庄文举家喊人,庄文兴的长子便大步上前来,抓着宋老大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来。
  几家人对宋老大恨之入骨,早已对通缉令上的面孔烂熟于心,眼下宋老大的脸上虽然还有几个清晰的巴掌印,但对方一看就认出来,“果然是他!”
  话音刚落,阮氏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庄文兴也扑簌簌往下掉泪。
  两个长辈相互搀扶,哭得不能自已,两个年小的却已忍耐不住,扑上前来按住宋老大便打。
  宋老大就觉得,自己被白鹞子和折翅雁折磨也就算了,技不如人,没办法,不认命也不行。可这些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普通人竟也敢对自己动手?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被卸了关节,毫无反抗之力,一张嘴却还能说话。
  老子没有好下场,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开始,他自认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头,肯定能做到受万般折磨眉毛不动一下,还骂骂咧咧猖狂得很,说什么“老子偏爱杀人”“死了活该”“将你家男的都杀了,女的都奸了”等等。
  可等两个年轻人的拳头雨点般落下,又一脚踩碎手骨后,也着实承受不住,开始哀告求饶起来。
  阮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话柔声细气,半辈子不跟人脸红,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刚稍微缓过来一点,就又歪歪斜斜扑了过来,伸出十根长长的手指甲,狠狠往他脖子上抓了许多血痕出来。
  宋老大无法躲闪,瞬间皮肉翻卷,而阮氏的手指甲也被掀翻好几片,瞧着很是吓人。
  但阮氏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又哭又笑,大喊什么苍天有眼,报仇了。
  然后下一刻,她就因为情绪过分激动昏死过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类似的情景白星见过很多次,廖雁也不为所动,唯独头一回经历的孟阳,忍不住泪水涟涟,随庄家人一起抽泣不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死者的爹娘也赶到,又是第二轮厮打不消细说。
  待两家都平复下来,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两个女眷在旁边相对啜泣,男人们也是眼眶红肿。
  庄文举直接朝着白星跪下,不待旁人阻拦就砰砰砰磕了十多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助,使我儿大仇得报。”
  白星受了,又叫他起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庄文举也不含糊,当即叫人去取了银子,又以袖拭泪,咬牙切齿道:“明日我想去坟上告知我那苦命的孩儿一声,不知那凶手……”
  白星闻弦知意,非常慷慨地摆摆手,“给我留个头就行,稍后还要去衙门交差。”
  众人闻言大喜,当即决定明天以血祭坟。
  多年血仇得报,庄文举夫妻俩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立刻与兄嫂一并操办酒席,非常挽留白星等人。
  听说他们还住在客栈,庄文兴神色大变,“几位来这里跟回自家是一样的,怎好叫恩人留宿在外!”
  说罢,当即点了几个伶俐的小厮,叫他们立刻去往客栈搬运行李,并结算账目。
  白星等人推辞不过,也知这家苦命人是真心想报恩,便受了。
  于是当夜,三人便宿在庄文兴家,并应了明日一起去上坟的邀请。
  庄文兴到底老道,怕功亏一篑,还特意多点了人手看守宋老大和马老二,又帮忙打听马老二的受害家属,竟省了白星许多事。
  当天夜里,除了白星等三人外,竟都是悲喜交加难以入睡。
  次日一早,众人都换了素服,带了祭品,绑了宋老大,乘车骑马浩浩荡荡往城外庄家祖坟而去。
  宋老大心知死到临头,一应什么“英雄气概”都烟消云散,一路上屎尿齐出,被堵着的嘴巴里呜咽不停。
  可巧阴天,灰色的云层遮天蔽日,料峭的春风吹得人泪水涟涟,好一个上坟天!
  庄家祖坟内哭声一片,白幡簌簌作响,撒的纸钱被吹起来三丈高。
  阮氏含泪笑道:“果儿看着呢!”
  死者乳名果儿。
  人生有三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那庄文举夫妇本就生育艰难,小半辈子求医问药才得了一对龙凤胎,谁承想一朝折了一个,当真痛不欲生。
  果儿的同胞妹子与兄长心灵相通,多年来也是郁郁寡欢,如今见了仇人亦是拳打脚踢,在坟前几次哭昏过去。
  庄文举提了一把杀猪尖刀,目眦欲裂,只是又痛又恨浑身发抖,竟一时下不去手去。
  想他半辈子积德行善,经商也不忘修桥铺路广开善堂,从不肯伤害谁,他连猪都没亲手杀过一只,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宋老大已经濒临疯癫,反倒又精神起来,满是泪水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明晃晃流露出嘲讽。
  我杀了你儿子又如何?事到临头,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庄文举血气顿时一阵上涌,竟大喝一声,闭着眼睛朝宋老大身上捅去!
  只是他没有经验,一刀扎歪,只感觉一股滚烫的鲜血扑在面上,那宋老大却仍有气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