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按了按她的手,信誓旦旦保证,“你放心,你弟弟的所在我已经知道了,我会保护他的。”
麦麦干涩青紫的唇瓣动了动,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仿佛勉强咀嚼着一颗苦涩难咽的糖。
纪湫看出她神色的回避,与不自然的神态,却也没有继续打听。
两人现在都互相有了制约对方的筹码,彼此间就算是不能做伙伴,也不会成为敌人。
后半夜,纪湫强行抑制着兴奋,艰难地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床时,还算是精神抖擞。
在屋子里有空就做热身,随时准备百米冲刺。
下午的时候,出门倒水喝,遇见纪骁在卖力擦窗户玻璃。
纪湫本来不想理会他,纪骁却一眼就看见纪湫倒影,回头从梯子上跳下来,颠颠地追上纪湫。
纪湫眉头不悦地皱起,加快脚步,一直走到草坪上,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你有事?”
纪骁望见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先是一怔,而后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颇有些不怀好意。
“你现在就要跑了?”
纪湫目光瞬时警惕起来,“你在说什么?”
纪骁左顾右盼,见四周守卫皆目视后方,才步步走近,声音压到最低。
“我都看见啦。你和那个女人鬼鬼祟祟的样子。”
虽然有些心虚,但纪湫觉得纪骁多半只是自己在乱猜。
她的神色极快坦然下来,“乱说话的代价是什么,你没长记性是吧?”
纪骁瘪瘪嘴,不太高兴地晃了晃身子,“你承认不承认都没关系,反正你走的时候也算我一个。”生怕纪湫不答应,他即刻又瞪圆了眼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道,“不然我就揭发你。”
纪湫面无表情,“你去揭发啊。”
纪骁捏紧了手,“你别激我哦,我告诉你,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纪湫冷漠的黑眸跟着他滑稽的动作转了几许,仍是很漠然地回答,“那你可以试试,到时候是谁先死。”
纪骁吃了瘪,有些下不来台地咳了几声,他束手无策,没了辙,痛苦地思考时,见纪湫掉头就要走,又慌里慌张追上去。
“哎呀,都是开玩笑的啦。”说完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报告,“我打听过了,今天晚上贺初序不在。孟兰宴晚上找他谈事情,我在沙发后面擦地板的时候偷听到的。”
纪湫不善地睨他一眼,“他在不在关我什么事。”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任何向纪骁承认的意思,强硬地摆脱了他,匆匆回到了房里。
关上门,背靠木板,纪湫深深呼吸了口气。
外面的天气十分好,阳光金灿灿地铺了漫山遍野,柔和得没有任何热度,照得人神清气爽。
纪骁的胆子她清楚,就算是把证据给他,他也不会去揭发。
而且把她拉下了水,他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
别看平时这人又蠢又损又坏的,但在性命问题上,纪骁鸡贼着呢。
但如果纪骁说的是真的,晚上贺初序会去孟兰宴那儿,对于行动而言,显然是少了最大的阻力,这实在算是一个天大的好的消息。
傍晚,纪湫下楼的时候,贺初序并没有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总算吃完了饭,临要走的时候,贺初序才想起来重要的事情,“对了,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遇到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保证这里连一只苍蝇也放不进来。”
贺初序一走,纪湫就再没心思多待。
保持镇定地走到厨房,声称无聊想跟麦麦学做法点。
把厨房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麦麦从烤箱里拿出一块蛋糕胚,用早就准备好的细裱花袋装了奶油,在蛋糕的表面画上点与线。
“换防在八点半,这几个点守卫薄弱,我帮您看了,如果要走,先从东边小门走,从仓库窗户出去,绕到池塘边。十分钟内,必须走到树林里。期间您还需要躲过探照灯。”
纪湫琢磨着这条线路,有些犯难。
“确实很艰难,这需要极好的运气。”麦麦颇为遗憾地说着,用刀子将表面的奶油抹平。
纪湫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
也就是说,距离她开始行动,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她八点四十突破防线逃离,从这里到目的地脚程至少一个小时,中间还不能出任何纰漏。
“时间很赶。”
麦麦往蛋糕边沿裱着花,“祝您成功。”
纪湫看了眼麦麦。
她显得心不在焉,面色还有些苍白,一双瞳仁空洞洞的。
纪湫欲言又止,没有询问多余的事情。
鉴于和麦麦关系不近不远,纪湫临到分别也没什么要说的,看见边上盘子里有几颗蔓越莓饼干。
这应该是餐坐上剩下的,她抱着今后可能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甜点的心态,伸手拿了一块。
谁知看到她这个举动,麦麦却如临大敌,连忙夺下纪湫手中的饼干。
纪湫意外地望着她,一头雾水。
麦麦目光晃颤,匆忙躲开,“这是做废了的,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可以给你切一块蛋糕。”
纪湫有些匪夷所思,制止她拿刀的动作,“算了。我去准备了,保重。”
麦麦点了点头,“嗯,您也保重。”
即便勉强在笑,也掩饰不住那种心神不宁的恍惚。
纪湫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消失在了厨房。
心急如焚地等着时间流逝,时钟终于指向八点。
打开衣柜,纪湫找出了今早送来的黑色卫衣。
原本是搭配纱裙穿戴,但她此刻哪里管得了这些,直接穿了一条黑色弹力打底裤,最后配上一双精挑细选的轻便运动鞋。
为了保证安全,她还留了个心眼,把射击装备中的防弹背心都穿上了。
在窗口做了几个深呼吸,跟喜娜交代过今天早睡,时间来到了八点二十七。
第90章 “你真没白看那些越狱电……
偷偷摸摸地打开房门, 纪湫一路溜到东边的小门。
八点半,准时换防,门外已经没了守卫。
空档最多三分钟, 她必须一口气通过。
纪湫正准备冲刺, 胳膊突然被人使劲拽住,惯性使她原地打了个转儿, 同时也看清了这个突然把她拉住的始作俑者。
“纪骁?!”
知道她就要发火,纪骁立马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姿态, 鼻子眼睛全皱成一块, 面部表情多少有些用力过度, 丑得像只地里的田鼠, “别——”
纪湫压着火气,没时间跟他耽误, 疾言厉色地命令,“放开!”
推搡间,忽见纪骁的眼睛瞪圆, 流露出某种惊恐。
纪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到墙后。
顺着纪骁颤抖的手看去, 只见浓重的夜色之下, 有几个矫健黑影从高墙上跃下来。
有换防的守卫路过, 被这些埋伏的杀手风驰电掣拧断颈骨, 一招毙命。
纪湫和纪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解决掉后门守卫的黑衣人开始分头行动, 其中一道锐利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投射而来, 纪湫连忙贴紧墙面, 屏住呼吸。
幸好,黑衣人并没有发现他俩的存在,按照指示又飞速卷至别处。
待四周鸦雀无声, 纪湫探头再看时,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纪湫紧锁着眉,飞速思考对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出现一群陌生的杀手?
他们来这到底是要干嘛?
这些问题,纪湫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旁边纪骁顶着一头冷汗,抖索着手攥着她,吞吞吐吐地问,“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啊?”
纪湫瞪他一眼,“是,要不你先跟他们走?”
纪骁鄙夷,“真没劲,你就是想拿我当诱饵引开他们。这种时候你就甭损我了。”说着贼眉鼠眼环顾四周,“我知道有条路,你跟我走。”
纪湫被他拉着出了后门,满脸都是诧异以及不信任,“你能知道什么路?”
纪骁猫着身子靠着墙根,“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我在我宿舍床下面挖了个洞,这个洞通向外面的小池塘。”
纪湫:“……”
难怪总是听见电钻嗡嗡嗡的噪音。
不过因为纪骁这人本来就爱折腾,一会修修马桶,一会搞搞实验,一会给花草造房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除了喜娜偶尔受不了骂他几句,除此之外的众人谁不是在殚精竭虑地调查和冒险,哪里有闲心管他。
却不知纪骁竟一直在做着这样大无语的事情。
不过现在,大无语不能称之为大无语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多少看起来还是派上了点用场。
“你真没白看那些越狱电影。”
要放在从前,纪骁这方法完全行不通。
蓝蝎会部署严密,他即便是逃离了纪湫的别墅,也逃不出蓝蝎会的基地,但纪骁对此显然没有这么多谨慎的思考,他幼稚地以为,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游过一条又一条河,总有一天可以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逃离了别墅,便可以离开蓝蝎会。
只是纪湫多少对这个“老鼠洞”心存疑虑,纪骁办事,向来不怎么靠谱……
从后门穿过花园,朝地下室去的时候,别墅里爆发了打斗和枪声。
看情形,大概是别墅的守卫和黑衣人交手了。
声音越来越近,纪湫和纪骁加快了脚步,想要趁那些人还没找到自己之前快速离开。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走到小果园的时候,头顶就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一团黑影砸破了窗户,伴着碎玻璃渣滓,“咚”地砸到地面上。
那人身上中弹,就在纪湫的脚边没了气。
她吓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边上的纪骁更是夸张得从地上跳了一跳。
上方窗前的人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大喊了声,唤来同伴,自己则踩上窗台一跃而下。
纪湫和纪骁一激灵,拔腿就开跑。
别墅里已经全然陷入混乱之中,纪骁和纪湫没命地胡跑,已经没了什么目标,当务之急就是先甩开追兵。
奈何他们以不同线路,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惊动的人却越来越多,后面的追兵从个体成了群体。
神奇的是,即便陷入如此绝境,他们竟然一次也未被抓住。
这多少归功于灵活的蛇皮战术以及刀手逃跑的速度。
纪湫边大口喘气,边暗暗思忖,是否是因为身边有着鸡贼的纪骁,以至于自己也变得鸡贼了起来。
要知道,鸡贼的人,多少有几分偏运呢!
厨房里,麦麦望着桌上的蛋糕,正在出神。
来自女佣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麦麦开门一瞧,楼梯间的黑衣人与别墅守卫扭打在一起,从梯子上滚下来。
魁梧的大汉就在他门前被击毙,麦麦吓得赶紧关上门。
她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呼吸好几下,才稳住受惊的心跳。
她的瞳孔紧紧缩着,捏着刀子的手抖个不停,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金属工具终于还是从手里落到了地板上。
然而也就是这一瞬间,麦麦惊醒了过来。
外面的打斗已经远去,她开了门,溜到了楼梯下面的储物箱后作掩。
等斜对面空出来,她又一口气奔了过去。
跑到中途,麦麦远远地看见对面走廊冲出来两道人影。
正是纪湫和纪骁。
两人正在疯狂逃命,不断地回头看,没注意到麦麦,直到双方差点撞上。
纪湫和纪骁诧异地望着忽然出现的麦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麦麦不由分说地拉进了边上的茶室。
手忙脚乱地钻进榻榻米箱子里,赶来的人只翻了翻最近的储物柜,就和追来的守卫打成一团。
纪骁就在榻榻米箱子里面,被两人交恶互殴的拳头锤得脑瓜子嗡嗡的。
待战局落幕,胜利者前去支援同伴,茶室里重新回归平静。
嵌在墙里的柜子被猛地打开,纪湫和麦麦乏力地从里面滚出来,被闷得面红耳赤。
轻轻将门关上后,纪湫一下子就瘫倒在地,成了条如假包换的咸鱼。
茶室的灯光极暗,四周的残留的檀香味融了浓郁的血腥气,合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味道。
她脖子都支棱不起来了,只抬着眼睛,无力地盯着麦麦,用仅剩的力气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麦麦垂着脑袋,颓丧地坐在纪湫面前,“他们是来绑你的。但比起我所得到的消息,却提前五个小时。”
纪湫:“所以你才没告诉我?”
麦麦点了点头,过后又有些后悔,“我其实应该说的。这样你也能有所防范。”
纪湫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对麦麦摆了摆手。
麦麦对于闵玉而言,不过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他这种狡猾的人,不骗人才不正常。
对于麦麦所说的“防范”一词,更是无稽之谈了。
从计划到行动,时间原本就很紧张,就算是知道闵玉会来对付她,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要如何防?
当它静止的时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而恰恰得像现在,从静止成为运动,条件增增减减,分秒间变幻无穷,这道题才能有解开的可能。
思及此,纪湫忽然又有了些力气。
她直起身,“这次行动,你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
麦麦有瞬间的茫然,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再问多余的话,最终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照计划,现在正发生的一切,只是声东击西。真正的行动还在后面。”
麦麦说完,有些担忧地望向纪湫。
“您觉得这些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