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春忽然想起,阮林絮有空间这个作弊外挂,连数亩良田都能容纳,区区一盒珍珠自然不在话下——她要是私下偷了再运到自己房中,当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看来此事颇有点麻烦。
谭妈妈很快带着那盒珍珠回来,面露难色。
阮林芳蹙起秀眉,“妈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人证物证俱在,眼看实在赖不掉,阮林春只好坦然站出来,“不用说了,这珍珠必是在我卧室里发现的。”
“不过,”她诚恳地望着阮林芳,“我的确不曾做过此事,大姐,你须信我。”
阮林絮在一旁柔柔弱弱地道:“二姐,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即便你真是一时兴起拿去赏玩,大姐也不会认真责怪你,不过是一盒珍珠,哪有姊妹情分重要?可你这样的抵死不认,难道那珠子是自己跑去你房中的,你以为大姐是傻瓜吗?”
阮林春锋利地看向她,“我敢起誓,三妹,你敢不敢?”
阮林芳起初因阮林春言之凿凿,那珍珠又的确被她拿去,心里微微地不舒服,可如今见众姊妹因一件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她只好站出来解劝,“行了,横竖珠子已经找到,谁拿的都不相干,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也别到处乱说。”
想了想,“母亲那里我会帮忙瞒着,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糊涂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众姊妹听的。
阮林红撇了撇嘴,觉得这一家子就会和稀泥,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因那件青瓷何等丢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处求情。
阮林絮虽有些不甘心,可阮林芳不愿闹破,她也没法子,只得上前扯了扯阮林春的衣裳,道:“二姐,难得大姐姐不计较,咱们也先回去,让大姐好好歇歇吧。”
阮林春却迅速地甩开她,纵使大姐不追究,可今天若没个交代,她在这府里的名声势必一塌糊涂,日后哪个房丢了东西,都得疑心到她头上?她可受不了,更不肯让崔氏蒙羞。
阮林絮的空间是个秘密,只有她知晓,可阮林春却没法用这个证明她的清白——想也知道没人会信。
她只能采用古老的笨办法,握掌成拳,伸出两指,笔直地指向天际,认真说道:“倘我曾私自盗窃大姐之物,管叫五雷轰顶,不得超生。”
阮林芳微微蹙眉,“二妹,你……”
她想说不必发这样重的毒誓,但阮林春却决心已定,她原本不太信什么因果报应,但这里的人都信,没有比这个更能表示她的品格。
她一字一句地立完誓,天边仍是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阮林絮正专注地观察天象,冷不防却听见耳畔阮林春杀气腾腾的声音,“三妹,该你了。”
谁叫她站出来当人证的,阮林春当然不肯放过她。
阮林絮一时语塞,“我……”
但看大的小的都目不转睛望向这边,阮林絮骑虎难下,只好学着阮林春的模样,慎重地举手向天,“我阮林絮倘有半字虚言,管叫……”
话音未完,院子里已是狂风大作,黑云滚滚,不过顷刻之间,一道闪电从云层里呼啸而下,正好落在阮林絮跟前,把那棵枯萎已久的桃树都击垮了,露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阮林絮吓得心胆俱寒,磕头如捣蒜地道:“不怪二姐姐,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阮林春看着她涕泗横流的模样,“……”
虽然预料到阮林絮做贼心虚,不敢胡乱起誓,但,阮林春只是想从她的言行里找出破绽,再慢慢还原真相,没想到,阮林絮的反应太大,竟然自己就全部招供了。
阮林絮跟只鼹鼠似的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已是云开雾散,哪有半点风雷之像?
好像这一道闪电,只是专程为警告她而来,犹如天罚。
阮林絮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第19章 . 梅花 不会吧,一棵树都舍不得?……
眼睁睁看着天降异象,众姊妹都惊呆了,饶是阮林红都呆呆地张着嘴,全没了往日的聪敏伶俐。
京城的冬天本就多变,干打雷不下雨是常有之事,可是不远不近刚好落到阮林絮跟前,还恰好在她发完那半截誓之后,这就十分匪夷所思了。
人在情急之下,所说的话当然无可再真,这便证实了阮林春是被冤枉的,阮林絮才是罪魁祸首。
阮林芳心内固然恼火,可她身为大姐,不便跟弟妹置气,又见阮林絮眼泪鼻涕糊了一身,模样实在狼狈,只好让谭嬷嬷先将两个小的送回去。
这厢却朝着阮林春道:“二妹,是我不好,不该错疑心你。”
阮林春站得笔直如同青松,神情淡淡,“无妨,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本就是乡下长大的,跟这些自命不凡的京城贵女们处不来。相比之下,阮林芳只是在心中猜疑而未宣之于口,已经很留面子了。
阮林芳不意她这般通情达理,胸中愈觉抱歉,她也不知三房的两个女孩子竟有如此大的隔阂,阮林春本为亲生,可因为相处短暂的缘故,非但得不到亲情,反而处处遭人猜忌;倒是阮林絮鸠占鹊巢,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
阮林芳婚事在即,亦不想节外生枝,只沉吟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不必再往外传,只是,我想还是该知会三叔一声。”
大房不便插手三房之事,就算要罚,也该由阮行止亲自来罚。
阮林春笑了笑,“随你便吧。”
她可不觉得阮行止会为这么点小事责罚他的宝贝女儿——根本他就不会觉得阮林絮有错。
果然,三房让谭嬷嬷将此事透了个影,阮行止嘴里连声说着对不住,也只是从府库里另挑了一斛质地上佳的珍珠送过去,算是为大侄女压惊,却绝口不提要请家法的话。
崔氏实在耐不住了,“絮儿在桃树底下痛哭流涕,众姊妹听得清清楚楚,这样嫉妒陷害姊妹,让大房跟咱们起了嫌隙,还差点冤了春儿,老爷你身为人父,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阮行止不以为然,“不过是吓坏了胡言乱语几句,怎见得就是真话?要我说,没准絮儿是为了春儿才主动承担罪责,好免除一场纠纷,人家姊妹俩好着呢,你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在其中横插一脚?”
絮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很不该如此识见短浅,去觊觎一盒珍珠,她自己的生财之道就够多了——阮行止对女儿的本事约略有些了解,那异色牡丹自打得了宫中娘娘的青眼,在市面上甚至能卖出一盆五十两的天价;自家酿的药酒不但滋味醇美,还能祛病消灾,也是京中达官贵人竞相追捧的佳品,光靠这些,父女俩便积攒了不少私房,只是,这笔钱没能让崔氏知道罢了。
在他看来,絮儿也实在没有陷害春儿的必要,没错,春儿是有点小聪明,靠着抄录御诗讨得皇后欢心,但论起真才实学,比起絮儿还差得远,又是那样一副相貌——絮儿则继承了来自白氏的美丽,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焉能让大皇子倾倒,沦为裙下之臣?
至于春儿……说实话,阮行止还真庆幸平国公府肯收了她,不然,他到哪里再去寻一门匹配的亲事?
崔氏都快被丈夫给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春儿眼皮子浅,才会做下三滥的事,只怪我不是个男儿身,否则,便该让春儿跟我姓崔,何必姓阮,省得玷污你们阮家的门楣!”
阮行止见夫人动怒,急得搓手道:“哎……你这又是何必?我并没说是春儿的错,要不然,我让絮儿向她道歉,我亲自给她道歉总行了吧?”
崔氏懒得理他,推称身子不爽,径自将他赶出房门——今晚是十五月圆之夜,按理阮行止该在她房中安置的,眼下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阮行止只好仍旧去往老妾房里,可惜那个妾虽依旧善解人意、谈吐流利,对着她那副皮囊,阮行止只觉索然无味。
明明两个女儿团聚是好事,怎么这日子却越过越不顺了呢?阮行止百思不得其解。
*
阮林春本就没指望那父女俩洗心革面,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倒是阮行止自觉愧怍,亲自给她送了好几匹今冬新到的蝉翼纱来。
阮林春悉数让人裁了糊窗纸——这种纱本来也不适合做衣裳,太薄又太透,除了靠招揽为生的青楼艳妓,没人肯穿它。
眼看好东西被这样糟蹋,阮林絮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惜,再让她来一场栽赃嫁祸她也不敢,谁晓得那雷火跟长眼睛似的,专盯着她——本来以为只在空间肆虐就算了,居然还能跑到外头,真是太邪门了。
她再次肯定阮林春必然会什么妖术,心里畏怯三分,暂时不敢招惹对方,只安心躲在房中蓄发。
阮林春来到平国公府时,正看到程栩拄着拐杖,悠闲在庭中踱着步子——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栩听到动静蓦然回头,见是阮林春,眼中立刻流露出欢喜来,随即却板着脸道:“原来你还知道过来。”
阮林春叫苦,“半个时辰而已,世子爷不必如此斤斤计较吧?”
明明他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怎么总能理直气壮找人家的茬?有钱长得帅了不起啊?
程栩看她一脸委屈,心里的烦闷早就消了,不过难得见这女孩子吃瘪,程栩有心逗一逗她,然而还未开口,便在冷风里咳嗽了两声。
阮林春忙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又从随身带着的药囊里拿出一盅蜜炼枇杷饮来。
程栩一试就知道是她亲自做的——跟外边卖的不同,减了糖量,格外清甜。
自然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体质。程栩心里暖融融的,适才那点不快也消失无踪。
阮林春见他只穿着单衣,忍不住嗔道:“明知道体弱多病,就该好生休养,这大冷的天,还在外头溜达个什么劲?”
程栩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揩了揩汗,道:“趁着这几天天晴,好出来走走,等养出些力气,就……”
忽然想起原定的计划,便住了口。
阮林春等了半天不见下文,莫名其妙,“就怎么样?”
“没什么。”程栩含糊过去。他要是提前说了,阮林春肯定不许他过来——这人本来也是天下头一等的懒散人,没准还嫌他添麻烦。
但程栩却立意要给她一个惊喜,试想阮林春本是定了亲的,却孤孤零零站在宾客堆里,多可怜哪,旁人若是问起,她该如何回话?
少不得自己这个夫君为其遮风避雨。
程栩挺了挺略显消瘦的胸膛,看向她手里拎着的药囊:“今天要施针吗?”
阮林春颔首,“针下半身。”
本来还觉得可以缓一缓,可看程栩的恢复状况,提前些也无妨——治好了一拍两散,治不好早死早超生。
两人步入内室,阮林春便让他宽衣,还知趣地背转身去,免得对方尴尬,顺便拿个枕巾枕帕什么的好挡一挡,然而等回头时,她就发现杞人忧天了。
原来程栩的中衣下面还有一层犊鼻短裤,果然这人和小媳妇一般的怕羞,倒是她显得过于主动。
那犊鼻裤穿在他身上颇有些怪模怪样,虽然避免了赤身露体的难堪,可是裁剪既不够精细,质料也不够华美——本是农人行商之类图方便的穿着,不晓得他这种世家公子从哪里寻来的。
好比超模披着麻袋走秀,气质是气质了,但是明明可以更好。
阮林春有点强迫症,忍了又忍,还是说道:“明儿我送几条新的给你,把这件换了吧。”
她自己早就偷偷做了几件,私底下穿着睡觉——反正得了那么些真丝绸缎,不用白不用。若非怕被人看见,她还想做成三点式的,不过考虑到时人的接受力,还是算了。
睡觉自然要图轻便舒适,穿得跟个鸡肉卷似的,那无疑于上刑场。
她说这些话纯粹为了健康考虑,却不料程栩已是面红耳赤,只觉得这位未婚妻真是热情又大胆,连贴身小衣这么私密的物件都敢送,这是打定主意要缠他一辈子了吧?
程栩按着心口,只觉那处噗通噗通的跳,让他颇有些唇干舌燥。
急切里想找些话来讲,却搜肠刮肚寻不出来,程栩只好公事公办,“你大姐姐的婚事,打算怎么办?”
这是问阮林春想送什么贺礼,他可以帮忙筹备。
阮林春倒觉得不必过于郑重,一来她还在攒银子,不想破费;二来,她统共也只领了两三个月的月钱,若送的礼物太过名贵,旁人也只会疑心崔氏私下贴补,让阮行止知道也不妥。
横竖阮林芳自觉有歉于她,不管送什么礼物,都会欣然接受的。
阮林春望着庭中那片红白夹杂的梅树,微风起处,落英缤纷,端的是美不胜收。她随口道:“世子爷若有心,便赠我一树梅花吧。”
程栩不意她竟有这样幽雅的情致,又见她螓首低垂,曼声吟哦,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阮林春回头,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呆相。
不会吧,一棵树都舍不得?
第20章 . 衣裳 太贤惠了,怎生是好?
阮林春正在那里腹诽他小气,程栩回过神,口不择言地道:“没问题,都拿去吧。”
阮林春:“……”
她只是想要一棵树,这人却送她一片森林,他是太傻还是太大方?
望着程栩窘迫难言的面容,阮林春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柔声道:“世子爷要付诊金,也用不着这许多,一株就够了。”
原来她以为程栩自觉欠她人情,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
程栩唯有默然,他也说不准自己对这女孩子怀着何种心情,不过因她一句话,便千方百计想哄她高兴——绝非简单的礼尚往来所能解释。
沉思间,阮林春已练完那套针法,起身欲行。
程栩有些恋恋不舍,“现在就走么?”
阮林春笑着点头,“还剩一截,下回再来。”
程栩又不是少林寺的十八罗汉,哪经得起千疮百孔的试炼,还是循序渐进为宜。再则,那环跳穴的位置太过隐蔽——位于臀部。阮林春便是再怎么豪放,也须提前做好心理建设,不能随便去摸男人的屁股。